入夜,鳳凰台人聲鼎沸,歌舞昇平,樓內是燈火點點,樓外是滿天星辰,漢帛興沖沖的從芳菲苑下樓,滿身都是喜意。
雪松有些摸不著頭腦:「你今天押中寶啦?還是寶慧給你好臉色看了,怎麼這麼高興?」
漢帛嘖了一聲,背著手朝他搖搖頭:「都不是,是咱們家小郡王給賞賜了,也不多,就一百兩。」
雪松瞪大了眼睛,不過隨即又冷靜下來----誰讓漢帛趕得巧呢,正在衛七小姐答應了自家小郡王的邀約之後就來了。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決意不告訴漢帛他得賞賜的原因,一溜煙跑上樓去找沈琛了。
隆慶帝原本要留沈琛住在宮裡的,說是等再跟朝臣商議商議,便讓他認祖歸宗,可是沈琛既然是個不知人好的紈絝,自然會耐不住寂寞,在宮裡安份了兩天不到就跑出來了。
雪松在門外得了允許,進門立住了腳,見沈琛面上有喜色,也忍不住跟著高興。
他知道沈琛只是嘴上不說,楚景行的事到底讓他心裡很不舒服,現在衛七小姐過來一趟就能把沈琛給逗得這樣開心,他便笑:「郡王,反正您也要自立門戶了,到時候您就是平西侯,不如跟壽寧郡主親上加親,豈不是好?」
衛七來當他的主母也挺不錯的,她又聰明又機智,最主要是對下人們也極好。
沈琛卻被說的有些發怔。
親上加親?!
不知道為什麼,琢磨出這四個字的含義,他忽然覺得耳根處燒的慌,連帶著心跳也有些加快了,見雪松面上還帶著痴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故作鎮定的呵斥了一聲:「胡鬧!這些話也是能亂說的嗎?傳出去有辱衛七姑娘的名聲!」
可他心裡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什麼東西正破土而出,頑強的開始生根發芽。
是啊。
親上加親,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他的思緒一下子從這兒蹦到那兒,又從那兒蹦到這兒,正在天人交戰,雪松就一臉茫然的湊近他大喊了一聲。
喊的沈琛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沒好氣的問他:「什麼事?!」
雪松有些無奈的瞥他一眼,垂下頭小聲嘟囔:「想什麼呢您,想的那麼入神?我都叫您好幾聲兒了您也沒應......」見沈琛有變臉的趨勢,又連忙笑:「三爺來找您來啦。」
一般私底下的時候,他們都不叫沈琛和楚景吾郡王,以排行來區分。
沈琛哦了一聲,讓雪松去把人請上來,自己靠在椅子上皺了皺眉頭。
楚景吾一進門就看見他坐在露台上發呆,不由喊了一聲二哥。
這回楚景行的事,讓他覺得對不起沈琛之餘,對楚景行的厭惡又更加厚了一層,這幾天他連看也不想看見楚景行。
如果不是臨江王妃最近的確病的起不來床,他甚至都不想呆在家裡。
沈琛應了一聲,見他耷拉著頭無精打采的,便知道他是為了楚景行的事,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他你是你,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
等楚景吾默不作聲的點了頭,便問了一聲:「舅母還好嗎?」
母親這兩個字是喊不出口了,可沈琛始終記得臨江王妃是臨江王的妻子,也是他的舅母,這麼喊,也是為了讓自己少一些怨恨。
楚景吾聲音放的更低了,沒什麼底氣似地應了一聲,看了沈琛一眼嘆氣:「她那就是心病,雖然知道你只是在皇后面前故意說狠話,可是到底還是覺得面上過不去。加上最近父王對大哥嚴厲了很多,她就更難受了。」
沈琛嘆了口氣。
頓了頓又笑起來:「等我去了福建,也許就好了。」0
時間和距離或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見楚景吾猛地抬頭,便沖楚景吾堅定的搖了搖頭:「等年後我就動身去福建了,其實這樣也好,呆在京城,始終尷尬。不如離得遠些,也不失為解決問題的辦法。」
楚景吾知道他的意思。
沈琛想替臨江王經營好福建,好支持臨江王回封地招兵買馬,以後也把福建當作一條退路-----他自願遠離京城,遠離權力中心,楚景行以後就可以對他少一些忌憚了。
他說不出這樣做到底有用還是沒用,牽起嘴角冷笑了一聲,而後見沈琛皺眉,才毫不留情的揭破了真相:「二哥,你別自己安慰自己了。他根本不是針對你,他忌憚的,是我。」
沈琛就有些說不出話來。
楚景吾說的是真的。
楚景行自小最厭惡的,或許還不是他這個外來者,因為楚景行和眾人都心知肚明,臨江王對沈琛再好,那都是沒用的,撼動不了根本-----因為沈琛終歸不是臨江王的血脈。
可楚景吾卻是。
他不僅是,而且跟在臨江王身邊長大,因為長兄不在又是嫡出,受盡了父母的寵愛,偏偏卻一點兒也沒被寵壞,一路走來都有最好的師傅教導,就連打仗也來得-----當年他還跟著臨江王去平亂......
楚景行如今對沈琛做的一切,其實說到底,都是因為忌憚楚景吾。
而沈琛又跟楚景吾親近,又得臨江王格外偏愛,所以成了楚景行發泄怒氣的一個靶子。
楚景吾能意識到這一點,沈琛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擔心,猶豫片刻才道:「眼下不是起內訌的時候。」
所以他才適可而止,只是撕下了楚景行的假面,卻並不曾進一步報復。
楚景吾也很明白這一點,他坐在沈琛對面,端起茶喝了一口,帶著些怒氣,也帶著些壓抑許久的仇恨,輕聲卻又堅定的看著沈琛:「二哥,若是他還死性不改......」
如那到時候,他也不會再顧念兄弟情分。
沈琛挑了挑眉,正不知該如何回應,外頭漢帛就急匆匆的跑了上來:「郡王!宮裡來了人了,安公公請您進宮去呢,讓我來催您快些!」
楚景吾心情複雜的站了起來::「二哥,應當是要你進宮去說認祖歸宗的事兒的,今天都已經這麼晚了.....」
沈琛負著手笑了笑。
以後就要一個人撐起一個家了,不過想一想,若是能有衛安作陪的話,他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