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爺爺是大學教授,父親跑矽谷開公司,家庭環境優越,上的又是名牌大學,這樣的小姑娘多少都有點盛氣凌人。人家姑娘都這麼說了,余杉覺著自己再端著不說有點不太好。
於是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是這樣,我本人是一個科學小說愛好者,看得多了,最近就構思了一個故事。」
「喲,大作家啊!誒,你寫什麼的科幻?」
「談不上,這還沒動筆呢,還在構思。這個故事講的是時空穿梭……」
還沒容余杉說完,小姑娘高興了:「呀,講穿越的啊,我最喜歡穿越了。誒你寫的是穿清朝還是唐朝?要是清朝,你一定把四阿哥寫沒了,最煩老四,我是八爺黨。」
余杉眨眨眼……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仔細回想了半天小姑娘的話,余杉頓時哭笑不得起來,感情這姑娘還是個清穿愛好者。
「額,不是清朝也不是唐朝。」
小姑娘皺起了眉頭:「那是民國?嘖,民國多沒勁,數得上的美男子大多是漢奸。」
咦喲,這酸爽得直接讓余杉無語了。
「誒?瞪我幹什麼,你接著說啊?」
我說……我還說什麼啊?
余杉強忍著膩歪,把自己的遭遇說成是小說,又將人物換成了符號代稱。等他說完,小姑娘等了幾秒鐘,說:「講完了?這沒頭沒尾的算什麼故事?你想表達什麼?」
「才構思了一半,現在出問題了。」余杉沒好氣的說:「你沒發現時空門的設定邏輯有問題麼?」
「哦,哦哦。」小姑娘總算想起來自個兒是要解決問題的了。她想了想,找出紙筆將余杉的幾個問題羅列起來,開始思索。
想了半天,小姑娘眼睛一亮,說:「我想到了……嗨,還當你是創新呢,感情玩兒的還是人家用過的梗。」說話間,提筆刷刷刷在本子上塗鴉一般畫了十幾筆。「大叔,知道什麼叫世界線收束麼?」
「世界線什麼?」
「世界線收束。」小姑娘倒轉本子,指著本子上的塗鴉說:「有一動畫片,叫命運石之門……得,你肯定沒看過。這麼跟你說吧,所謂的世界線收束就是這部動畫片的設定。簡單的講,世界只有一個,世界的可能卻有無數個,這個你懂麼?」
余杉一撥浪腦袋:「不明白。」
「真笨!」小姑娘指著塗鴉說:「你看看,這就是世界線收束的模型。從頂點到底點是必然發生的,但從頂點到底點卻可以有無數種路徑。」
「還是沒明白,比如呢?」
「我想想啊……就說你那個踩狗、屎理論。假設過去的你早晨剛出門,一小時後,現在的你逛街的時候一腳踩在了狗、屎上。這時候你穿梭時空,重新回到早晨出門的時候。因為你知道步行會踩狗、屎,所以你坐了公交車,結果一下車又踩到了那潑狗、屎。而後你穿梭無數次,每一次,不論是選擇什麼出行方式,到最後都會踩、狗、屎。起因註定,結果註定,過程卻可以有無數種。懂了麼?」
余杉說:「有點明白了……你這是典型的因果論啊。誒?不對啊,這跟我剛才說的那個故事有什麼關聯?故事裡說了,主角每次回來世界都大變樣。」
小姑娘眨眨眼,說:「怎麼沒關係?主角每次回頭他那個朋友不是已經死了就是突然失蹤,這就是註定的果啊。」
「啊?」
小姑娘若有所思,腦洞大開道:「搞不好主角的朋友是大魔王,他的存在會影響因果律,所以這個世界把他給抹殺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余杉覺著,繼續跟小姑娘聊下去準會把自己帶溝里去。於是苦笑著搖頭,打算結束這一話題。
正這時候,前門打開,一身運動裝的章教授推門而入。一進門章教授先打招呼:「小余來了?等著急了吧?我這都習慣了,每天這個點都得打會兒太極拳,不活動渾身難受。」
已經起身的余杉趕忙說:「我也是剛到,叨擾您了。」
章教授擺擺手,繃著臉對小姑娘說:「瑾萱,老遠就聽你嚷嚷什麼狗、屎,姑娘家的怎麼說話這麼粗俗?」
章瑾萱嘟著嘴委屈道:「爺爺,你怎麼跟我爸一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人?虧我翹了一天課跑回來陪你。」
章教授指著小姑娘的鼻子說:「你還好意思說?禮拜五回來的一直拖到現在,我要是不趕你是不是今兒晚上也不走了?」
「那不能,明兒早上有馬哲,那老太太不好說話。」
章教授開始吹鬍子瞪眼,小姑娘俏皮的一吐舌頭,衝著余杉眨眨眼,一溜煙的跑上了樓:「我上樓收拾東西啦。」
人一走,章教授立馬面色轉暖,數落了一聲:「這丫頭!」這才坐在余杉側面。老教授抄起塗鴉本子,看得直皺眉頭:「這畫的什麼鬼畫符?」
「哦,這是您孫女給我描述的……額……世界線收束模型。」
「什麼模型?」
得,余杉現學現賣,把小姑娘剛才講的世界線收束模型給章教授講了一遍。之後又把自個兒方才懵小姑娘的那一套講了一遍。
章教授聽了之後點點頭,說:「小余啊,你想請教什麼呢?是打算讓你構思的小說邏輯自洽,還是說……」
余杉說:「除了邏輯自洽以外,我還想知道這種設定有沒有現實的理論依據。」
章教授笑了:「小余啊,這個你可難到我了。時間穿梭這種事兒,連霍金都沒搞明白能不能實現,你覺著我一個退休教授能搞明白?」頓了頓,他又說:「但要單純的考慮邏輯自洽,我倒是能幫著參謀參謀。」
說話間,章教授拿起茶几上的筆,本子翻過一頁,提筆刷刷刷畫了個樹根。一條主幹,無數的分支。余杉心說,果然是祖孫啊,這畫技絕對是一脈相傳。
「這是我根據你的描述,畫出的模型。既,過去是確定的,未來有無數種可能。而導致未來充滿變數的主因,則是主人公對過去的影響。你的故事裡,前四次穿梭時空,都符合這個模型。」
余杉趕忙點頭說:「沒錯,第五次就變了。」
「恩,你試圖用量子理論來解釋新的變化,這麼做,等於推翻了前四次所建立的模型。因為根據量子理論,這個世界每時每刻的選擇實在太多了,沒準第一次穿梭回來之後,第三次世界大戰都爆發了。」
章教授笑了起來,余杉也跟著苦笑起來。
「所以,我覺著你應該重新構思一下,將第五次穿梭跟前幾次統一起來。」
「教授,」余杉插嘴說:「這正是我來找您的目的,第五次……是個好故事,不能放棄。」
「這樣啊……那就難辦了。」老教授奇怪的問:「你寫個小說有必要這麼嚴謹麼?」
余杉覺著有些難為人家教授了,只好自黑說:「我這人有點兒強迫症。」
「你容我想想啊……既然不能捨棄,那就必須保持模式統一。你可以從蝴蝶效應下手,主人公對過去造成了影響,這些影響肯定會延續到未來。這些影響有些是不可控的,反正你寫的是小說,你從這裡入手完善邏輯不就自洽了?」
余杉先點頭,然後自己開始琢磨。混亂的記憶,導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只能憑藉客觀證據去追溯這條時間線上曾經發生的一切。按照孫強的描述,自己走上經商的道路,是因著喬思的緣故。那喬思又是受了誰的影響,轉過來又影響的自己呢?
他正琢磨呢,章教授又說了:「解決了這個,我們再來說其他的疑問。小余啊,按照你描述的構思,每次穿梭之後,主人公都會從一條時間線躍遷到一條新的時間線上。而躍遷是通過時空門,對吧?我覺著你可以從時空門入手去解釋主人公朋友的消失。」
「怎麼說?」
「是不是可以這樣解釋,每個穿過時空門的人,都會被時空門標記。然後不論是不是他穿梭了時空門,都會跟著躍遷到新時間線?你看,這樣一來就很好解釋了。主人公的朋友在原本時空裡死在了過去,結果已經無法更改。所以,躍遷之後,主人公的朋友才會憑空消失。」
「這樣也行?」余杉瞪大了眼睛。
老教授一攤手,滿臉的為難:「我這上了歲數的人,想像力有限,能想到的就這麼多。」
瞧著人家老教授一臉為難的樣子,余杉除了感謝還能說什麼?他覺著自己這一趟來的有些衝動。首先一點,搞理論物理的章教授肯定不會相信自己的故事是真事兒。這就跟讓一無神論者講鬼故事一樣,甭管故事有多精彩,講的時候心裡頭肯定膩歪。
有了牴觸心理,你還能指望人家用現有理論去思考、描述故事裡的現象麼?
倒不能說這次拜訪沒有收穫,恰恰相反,余杉腦海里又有了很多念頭。他想去墓地瞧瞧,看看喬思的墳有沒有變化;想查一查徐惠、楊睿、丁大侃,在新時間線里成了什麼樣;想查一查喬思,搞清楚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喬思。
亂七八糟的念頭裡,他冒出了很多念頭,對昨日之門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