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距離南陽郡很近,但是距離青州就很遠了,好在他們一行人都擅長騎馬,不用馬車帶著老幼,因此速度還是算快的。
從南陽郡出發,大概一個半月之後,青州便已經遙遙在望了。
距離青州益都城還有大概三十四里路的時候,天色已經到了傍晚,今天晚上進城肯定是來不及了,林昭抬頭看了看天色,下令究竟尋找客店休息。
一個多月朝夕相處,這些伏牛山的人對林昭已經是頗為恭敬,聞言趙歇立刻點了點頭,在附近的一個小鎮上,找了家相對簡陋的客店休息。
這會兒已經近了四月,再加上青州靠男,天氣已經慢慢回暖,不再像前幾個月那樣難熬。
當天晚上,林昭帶著三十個趙家寨的壯漢,在這家客店裡喝了一頓酒,算是補償沿途趕路的辛苦。
這些生在趙家寨的漢子,大多擅長飲酒,甚至趙家寨本身也就釀酒,因此這天晚上的酒宴,喝的很是盡興,就連酒量很不錯的林昭,到了最後臉色也有了一些暈紅,喝了個六七分醉。
好在趙歇並沒有喝醉,他指揮著這些趙家寨的人各自回房間歇息,到最後正準備去攙扶林昭的時候,客店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邁步走進了這家客店,左右看了看之後,便邁步朝著林昭這邊走來,然後很是自然的坐在了林昭的對面。
林昭強行打起精神,抬頭看了看這人,身上的醉意立刻就散去了兩三分。
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對著中年人拱手抱拳,吐出了一口濃重而又不怎麼好聞的酒氣。
「表兄。」
這人,正是林昭的大表兄鄭涯,當年那位中書令鄭溫的長孫。
兩個人曾經在長安見過,當時還是鄭通給他們介紹的,此後一段時間裡,兩個人先後在長安城裡碰了不少次面,這位鄭家的長孫還曾經去過長興坊,給林二娘磕頭。
兩個人已經很是熟悉了。
見到起身行禮的林昭,鄭涯也站了起來,拱手還禮。
然後他看向林昭,笑著說道:「三郎還清醒否?」
林昭再一次打了一個酒嗝,然後微微低頭,開口道:「表兄等我一會兒。」
說著,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與店家討了一盆涼水,然後直接把頭沉了進去。
此時,雖然春天已經結束,但是夏天畢竟還沒有到來,再加上已經是晚上,天氣微涼,一盆冰涼的涼水,讓林昭立刻清醒了過來。
他從涼水裡抬起頭,接過趙歇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水珠,然後低頭緩了緩,便重新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他先是扭頭讓趙歇暫時迴避一番,然後便抬頭看向自己對面的鄭家長孫。
「我沒事了。」
鄭涯頗為意外的看了看林昭,然後微微搖頭:「有必要這樣收買人心?」
林昭先是微微皺眉,然後開口道:「跟兄弟們喝一頓酒而已,談不上收買人心。」
鄭涯眯了眯眼睛,想要開口說話,卻沒有說出口,而是從袖子裡摸索出了一封信封,放在了林昭面前,開口道:「這是你要的東西,青州這裡排的上號的勢力,家族,以及數得上名號的人物都在這裡。」
說到這裡,鄭涯微微低頭,開口道:「二叔說了,今後我便也留在青州,三郎你有什麼需要的,盡可以跟我說…」
這位已經而立之年的鄭家人聲音低沉。
「二叔說了,只要大通商號力所能及,出人出力,都是三郎你一句話的事。」
聽到鄭涯這句話,即便是林昭,也頗有些詫異。
因為按照他原先的估計,大通商號能在自己身上投入三成力氣,就已經是殊為難得,而聽鄭涯這句話的意思是,整個大通商號,都可以讓今年予取予求!
林昭看了鄭涯一眼,開口道:「表兄沒有意見?」
鄭涯愣了一瞬間,然後便聽明白了林昭的意思,搖頭微笑道:「如果是二叔三叔五叔家裡的那些兒子們,聽到這句話肯定是要有意見的,但是我沒有。」
「他們都不曾見過當年的滎陽鄭氏,不曾見過祖父在時,我鄭家的風光,但是我卻是見過的。」
當年鄭家遭難的時候,鄭涯已經五六歲了,相較於其他鄭家的第三代人來說,他見識過林家的榮光,因此想法與鄭通三兄弟有些類似。
他看向林昭,面色平靜:「如果三郎能夠恢復滎陽鄭氏舊觀,莫說一些錢財,就是要我這條命,也沒有什麼不行的。」
這位人近中年的鄭家長孫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再說了,大通商號的這些產業,是幾位叔叔辛苦積攢下來的,說到頭是他們的產業,我只是在裡面幫一幫忙而已。」
「既然是他們的產業,他們想給誰就給誰,我無從過問。」
林昭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厚厚信封,放在手裡捏了捏,然後便揣進了自己的衣袖裡。
「舅父的人情,我記下了。」
林昭對著鄭涯微微一笑,開口道:「表兄放心,鄭家的東西就是鄭家的東西,即便是我真的用了鄭家的錢,到了合適的時候,我也會還回去。」
「說這個就見外了。」
鄭涯聲音平靜,開口道:「你是姑母的兒子,便是鄭家的半子,況且大通商號幫你,也不是全然沒有條件,畢竟是要有事情託付在你頭上。」
鄭涯端起桌子上的茶水,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繼續說道:「到現在,幾位叔叔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夠光明正大的重回滎陽鄭氏,如果三郎能夠幫他們完成這個心愿,莫說是大通商號的一些錢財,就是……」
「就是把大通商號整個送給三郎,想來幾個叔叔也是甘之如飴。」
「我這個人喜歡是非分明。」
林昭微微一笑,開口道:「畢竟我姓林不姓鄭,總是要說清楚一些的,萬一將來因為這件事情,鄭家的表弟表妹們心裡不舒服,壞了咱們血親之間的關係,就不好了。」
鄭涯啞然一笑,微微搖頭:「雖然他們沒有生在滎陽鄭氏,但是想來眼皮子還不至於淺到這種程度。」
說完這句話,鄭涯抬頭看向林昭,聲音平靜。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會待在青州幫輔三郎,不過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
林昭這會兒酒已經醒了七七八八,聞言開口道。
「表兄請說。」
鄭涯用手敲了敲桌子,緩緩開口:「三郎你,要在青州做什麼?怎麼做?」
「我考慮了好幾個月。」
鄭涯聲音有些沉悶:「始終沒有想明白,三郎為什麼要捨棄中樞要職,選擇外放到地方上,做個不起眼的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