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目光,都看不見太遠。
比如說林昭所說的這份契書,因為他與林二娘兩個人,基本上沒有任何產業,在可見的未來里,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出息,因此這份約書從明面上看,基本上等同於是他放棄了林家產業的繼承權。
雖然一個庶子,就算繼承也繼承不了什麼產業,但是如果日後正常分家,林昭還是能分到一畝半畝地的。
土地珍貴,自然能省一分是一分。
張氏不由分說,就代替自己的丈夫應了下來。
林昭從後堂取來筆墨紙硯,親自起了一份約書,交給林思正看了一遍之後,他有謄抄了一份,然後吹乾墨跡,把兩份約書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這份約書,雖然不是分家,但是已經明明白白的寫明了,林昭主動放棄家裡的一切財產繼承權,從此之後,除贍養父母之外,林昭所得也與林家沒有任何關係。
林大老爺取來約書,詳細看了一遍之後,搖頭嘆了口氣,從自己的袖子裡取出一方印章,在約書的見證人上,蓋上了自己的私章。
這一章下去,就代表這份約書,他這個林家的大家長見證了。
蓋完章之後,老頭轉頭看向林清源與張氏,沉聲道:「你們自家的事情,自家決斷,不過以老夫來看,這件事不至於這麼急,還可以慢慢商量。」
他這是在提點林清源夫婦。
因為他是見過林簡對於林昭的態度的,林簡是何等人物?
以他的本事,不說能把林昭從泥塵之中拉到山頂,但是只要他願意,把林昭拉到半山腰,還是毫無問題的。
而這份約書一簽,以後這位林三郎不管是成龍還是成鳳,可能都與這個小家沒有太大關係了。
張氏看了看林思正的表情,以為這個林家的家長是在想幫林昭,當即直接走到了桌子面前,在兩份約書上都按下了手印,提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抬頭看著林思正,開口道:「大伯不用替這個小畜生說情,他不願意跟我家扯上關係,以為我家就願意跟他扯上關係麼?」
張氏冷眼看向林昭,冷笑道:「這小畜生在城裡做了幾個月的工,就以為自己能掙錢了,不願意補貼家裡,真當一個月四百錢,能算得上錢了?」
在她看來,林昭是不願意把自己的工錢交給家裡,才弄出了這麼一份約書。
說著,她扭頭看向林清源,咬牙做道:「老爺,他這個做兒子的敢弄出了這麼一份約書,你這個當爹的還不敢簽了不成?」
被張氏這麼一激,林清源也提起筆,抬頭看了林昭一眼,嘆息道:「既然三郎執意如此,為父便順了你的心意就是。」
說著,他也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看到他在第二張紙上按下手印,林昭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
有了這份約書,張氏這個嫡母對於他的束縛,將會驟然減輕太多,甚至於林氏宗族對於他的束縛力,也會減弱不小。
當然了,這並不代表林昭現在有對抗宗族的力量了,他心裡很清楚,這一次能達成這個效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個至始至終沒有出面的七叔。
林昭喜笑顏開的把兩份約書拿了過來,然後提筆在上面寫下林昭二字,然後飛快的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極其小心的把其中一份收好。
見到雙方都按了手印,主位上的林思正搖頭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口道:「既然你們兩邊都按了印,那麼這件事也就算了了,老夫下午還要出門會友,你們自家的事情,自己處理罷。」
說著,老頭子起身就要離開。
林三郎笑嘻嘻的對著林思正行禮道:「伯祖辛苦,過兩日侄孫請您吃頓飯如何?」
「用不著。」
林思正頭也不回,沉聲道:「只要你能安生過日子就好,莫要再生事了。」
林昭笑著說道:「自然不會再鬧事了,多謝伯祖奔忙,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伯祖。」
林思正搖頭嘆了口氣,邁步走遠了。
他與林清源一樣,都是最典型的士紳,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幫嫡不幫庶的,但是因為林簡的干預,他只能幫著促成了這件事。
隨著林思正走遠,屋子裡的張氏正在打量這座宅子,她左右看了看之後,隨即又看向雖然不施粉黛,但是仍舊風韻猶存的林二娘,撇嘴道:「你們母子本事還真是打,進士老爺都把宅子給你們住。」
當著林清源的面,她雖然沒有直說,但是話里的意思十分明顯。
暗指林二娘與林簡有一腿。
林清源眉頭大皺,低喝道:「莫要胡說,元達他是何等身份,豈能有什麼壞心思?讓人沒有污衊他,難道我們自家人反倒要說他的壞話不成?」
張氏冷哼了一聲,拉著長子林顯的手,就要往外走。
「兒子,咱們走,進士老爺的宅子,咱們可住不起。」
說完,張氏母子徑直往外走,走到院子裡之後,見自家丈夫沒有跟出來,這婦人更加氣憤,氣沖沖的離開了。
林清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離開,而是轉頭看向林昭,開口問道:「三郎,方才你伯祖在,我沒有來得及細問,這個宅子是……」
「是兒子的。」
林三郎笑容燦爛,開口道:「明天一早,兒子就可以把契書拿來,把這個宅子過到我的名下。」
「父親大可以放心住在這裡,不用擔什麼人情。」
林清源眉頭大皺:「元達的宅子,如何就會與你……」
「我買來的。」
林昭微笑道:「用了遠超市價的價格買下來的,算起來,七叔他還是占了我的便宜。」
林清源有些愕然,一時沒有聽明白。
一旁的林二娘猶豫了一下,上前說道:「老爺,三郎說他是用了一件東西,與七老爺換來的這個宅子,那東西對於七老爺可能有大用,七老爺不止給了這座宅子,還給了三郎一些錢財。」
林三郎這會兒只覺得渾身輕鬆,他把約書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裡,對著林清源微笑道:「父母親許久未見,兒子便不打擾你們了,兒子在外面還有些事情要忙,先出去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之後,對著林清源說道:「對了,這宅子的事情,父親最好還是不要與張氏母子說,免得她又來鬧事,徒增麻煩。」
所謂潑婦,就是哪怕不占理,也會無理取鬧。
說完,他就要轉身離開。
林清源皺了皺眉頭,開口道:「三郎,為父還有許多事要問你。」
只半年不在家,這個家有太多變化了。
「我知道父親要問什麼。」
「父親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今日之事。」
因為心情很好,林三郎笑容燦爛。
「很簡單,因為張氏對我們母子不好。」
「所以我掙了錢,不想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