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的奏書與程敬宗的奏書,幾乎是同時到達京城。
雙方各執一詞,林簡參奏程敬宗初到地方,便仗勢行兇,動用私人,扣押林家子弟,又動私刑致人重傷。
而程敬宗則是參奏林簡帶領家眷圍攻朝廷命官,有割據一方不尊朝廷之嫌。
兩封奏書,幾乎是同時送到了御史台。
這個時代,如果是尋常政事,六部衙門都有可能受理,級別高一點的,直接送到政事堂里去,而參人告狀的,一般是送御史台處理。
當然了,如果你可以隨時見到皇帝,也可以跟皇帝去告狀,不過這種事情,皇帝一般不愛搭理你就是了。
像林簡與程敬宗這種,一個是被革職的前任侍郎,一個是越州的地方官,他們告狀的奏書,如果沒有門路,可能御史台都不會搭理。
但是……林簡是有門路的。
他是一甲第三名入仕,又在朝堂活躍了二十年,在文官圈子裡頗有些影響力,再加上太子十分看中他,因此他的書信到了長安之後,就有專人拿著,送到了御史台里,再從幾個御史手中,順利的送到了御史中丞手中。
大周的御史台,理論上的主官應該是御史大夫,但是這個職位常年空懸,一般是御史中丞主事。
相比較於林簡來說,程敬宗在長安城文官圈子裡的影響力,幾乎就是略等於無了,他雖然特殊進士,但是是憑藉康東平的關係入仕,在工部做事的時候,整個長安城也沒有幾個文官能看得起他,他的書信雖然也送到了御史台,但是根本沒有送到御史台的決策層手裡,就被隨手丟到了角落裡。
再之後,御史台就派人與吏部溝通了,不出意外的話,將程敬宗貶官調任的文書,很快就可以走完流程,送往越州。
當然了,一般情況下,若有流程走完,少說也要一個月時間,再加上路上的時間,前後最少也要兩個月。
不過這一次,東宮那邊派人到御史台詢問了這件事,因此流程就會快上許多,最多一個月時間,文書就能送到越州去。
當然了,因為康貴妃的原因,康氏這些年在朝堂上的勢力越發壯大,各衙門都有倒向,御史台還在走流程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向康東來報信了。
這位在工部任事的康二爺,收到了御史台的報信之後,只簡單掃了一眼,便隨手丟在一邊,微微冷笑。
「且看你們這些筆桿子,能翻出什麼花來!」
…………………
此時的越州城,距離林昭被打,已經過去了接近半個月時間,半個月的時間裡,林昭臉上的傷已經完全大好,連一點傷疤也沒有留下。
他是在傷好之後,才返回家中居住,因此林二娘根本不知道他受傷的事情。
這段時間裡,程敬宗再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老老實實的在知州府辦公,不管是林簡還是林昭,都多少放下了警惕之心,不再對他太過防備。
當然了,他一日沒有離開越州,趙籍就還是跟在林昭身後,貼身保護。
這半個月的時間裡,三元書鋪的故事匯,已經出到了第三期,新出的故事匯,價格漲到了三十錢一冊,雖然銷量減了不少,但是畢竟可以掙錢,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三元書鋪借著這個故事匯,大概有四十貫錢的純利入賬,這個收入雖然不是特別多,但是相比於之前書鋪的利潤,已經上浮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長久的買賣,不出意外的話是可以一直做下去的,謝老闆充滿了幹勁,每天在作坊和書鋪之間奔忙,偶爾還要去各個造紙作坊里考察,忙的不亦樂乎。
而林昭,除了在書鋪里看店寫故事之外,偶爾還會告假出去與謝澹然一起約會,一對少男少女感情劇烈升溫,距離確認關係,只差一步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
林昭現在……太小了。
他今年才十三歲,距離成年還有好幾年的時間,誠然這個年代十三歲成婚的人不在少數,但是對於林昭來說,他現在……還處在早戀之中。
不過雖然他還是個少年人,但是他不管是事業還是前程,都已經走上了正軌,如果事情順利的話,等明年大腿七叔成功回到長安去,他也可以跟著雞犬升天,去長安城裡好好見一見世面。
現在是乾德七年的七月,距離明年大約還有半年的時間,這半年時間裡林昭能做到的,一來是多看點書,二來是儘量多掙一點錢,給自己攢下一些資本。
對於傳說中的長安城,林三郎還是頗為期待的。
然而,生活總是不可能一帆風順的。
就在林昭開始為未來準備的時候,越州知州府書房裡,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站在了程敬宗的面前,他臉上足足有三道刀疤,頗為駭人。
面對程敬宗,這個漢子不卑不亢,只是微微低頭抱拳,聲音低沉:「程老爺,大將軍說了,越州這邊你可以放手施為,這件事情做成了之後,你就向朝廷告病,暫且去靈州躲一躲,在靈州,沒有人能夠動你一根汗毛。」
靈州,就是朔方軍的治所。
程敬宗深呼吸了一口氣,也站了起來,對著這個刀疤臉漢子沉聲道:「魏將軍,東山那邊……都聯繫好了麼?」
「自然聯繫好了。」
這個姓魏的將軍面無表情,開口道:「他們敢拒絕,本將軍立刻就可以上山剿匪,這些山上的刁民,最是怕死,自然不敢不聽話。」
程敬宗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魏將軍,事後這個寨子,是絕對不能留的,不然就算是大將軍,也會被朝廷里的人藉此攻訐。」
「自然如此。」
刀疤臉將軍聲音沙啞:「大將軍已經往這邊增派人手了,估計再有十幾天就能到越州,等他們做完了這件事好,程老爺你可以帶著他們上山剿匪,替……那位天下聞名的讀書人報仇。」
「這樣一來,等這件事情過去,程老爺說不定依然可以回到長安城裡做官。」
程敬宗暗自咬牙,聲音還是有些激動。
「這……這件事太大了,恐怕太子一系的人…不會善罷甘休。」
「這有什麼?」
魏將軍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自先帝朝開始,這些山上的匪寇四處劫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