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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熊熊的火光,濃煙滾嗆,現場所有記者都被勒令留在車內。
他們是一群最不怕死的人,事件發生有多快,他們就得追多快,幾乎沒有什麼人真的老實呆在車內,畢竟沒有什麼新聞是安逸坐在車內就能做出來的。
現場爆破聲不斷,各家報社和電視台都爭相搶占絕佳視角拍照、現場報道。
鄭丘壑親自操刀扛著攝影機上陣,拿盧作為出鏡記者手拿麥克風,身後是滔天火海。
現場的畫面實在太震撼,火海噴涌而來的熱度灼燙著皮膚,拿盧每說幾句話就會被濃煙嗆住。
原鷺身上還掛著相機,抓了幾張消防員滅火的特寫,又拍了幾張爆炸現場的全景和遠景,一路摸索著方向往棚屋走一路不忘拍照。
「你,穿灰色大衣的那個,你給我站住。」
原鷺剛偷鑽進警戒線內就被人叫住。
原鷺訕訕地從警戒線里鑽了出來,問武警:「同志,我是cstv的記者,我們來的路上對附近人口做過調查,據我們了解這附近大約有二三十來戶住戶,現在這些人都還困在裡面,你們的人都還集中在警戒線外巡邏,裡面的人怎麼辦?」
武警按著腰間的□□,打量了原鷺一眼,說:「火勢太大根本進不去,而且回收站里的易燃易爆品太多,消防員貿然進去太危險,等支援到了總指揮再調整營救戰略。」
現場女性少,武警見著原鷺是個嬌滴白淨的小姑娘,和顏悅色下來,有點兒憐香惜玉的意思,說:「這裡太嗆了,你去消防車那邊領個防毒面罩去。」
原鷺笑著點頭說:「謝謝你同志。」
看來眼下根本沒機會溜進去,所有的警力都集中在附近的巡邏上,消防車只有一輛杯水車薪於事無補,原鷺想偷偷鑽到裡面實在太難。
原鷺沿著警戒線一路走過來,雖然現場面目全非,但她總算摸清了劉鹿的棚屋大約在什麼位置,離主爆炸點大約□□百米的位置,已經算屬爆炸波及帶邊緣,被火勢蔓延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屋體坍塌的可能性比較大。
原鷺去消防車那裡領了兩個防毒面罩和幾個口罩,身邊還有好多人等著用,她也沒敢多要。
她找到鄭丘壑和拿盧,把兩個防毒面罩給他們,自己留了個口罩,其餘的就分給了一起來的同事。
拿盧剛下了現場直播,勾著她的肩說:「不錯啊,知道去領面罩口罩,這女的出來辦事兒就是靠譜,以前我們去領只讓一人領一個,你一個人就領了這麼多。」
原鷺乾瞪眼:「啊?我還想著別人也要用少拿點兒,原來一人只能拿一個。」
拿盧笑笑:「有沒有發現發口罩的小哥兒多看你兩眼?」
原鷺拍掉他掛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說:「沒正經,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裡面多少人都還沒出來呢。」
鄭丘壑的表情很凝重,一直盯著警戒線里的火勢,低沉開口:「現在是下午三點,再過一個多小時天就黑了,估計這火得滅到那時候,夜間營救難度加大,裡面的人要麼現在已經全都炸碎了,要麼到時候也都被煙嗆廢了。」
拿盧嘆了口氣:「這還不比天津爆炸那會,我連夜跟組去天津,火燒了一整夜,凌晨五點我到現場的時候消防還在一線。」
「走,沿爆炸點成圓周繞,能跑出來的肯定是邊緣火勢蔓延不到的地方。」鄭丘壑收了攝影機,不跟扎堆的記者玩兒了。
拿盧踢了一腳腳邊被炸黑的易拉罐碎片,聽明白他的意思,啐道:「操,真毒!要不我說鄭哥怎麼扛著個攝影機比組長還牛掰,這眼力見兒真是毒,這樣都能被你想到?」
原鷺斜了他一眼:「趕緊跟上吧。」
鄭丘壑已經想到怎麼做獨家了,首先從爆炸現場跑出來的生還者肯定會成為爆點,拿這個做獨家另闢蹊徑,但是離爆炸的時間二十多分鐘過去了,能跑出來的人應該已經跑出來了。
原鷺跟鄭丘壑想到了一塊兒,但是無奈巡邏的警力實在太森嚴,他們根本沒機會越過警戒線,只能繞著走。
「旁邊的住戶這會兒都被遣散了,咱們先去看看這些房子的震毀程度吧。」鄭丘壑領著拿盧和原鷺逐漸遠離爆炸主區。
遠處已經有救護車和消防車到達的聲音,可是火沒滅下來根本救不了人,而且隨時有第三次爆炸的危險,誰也說不準下一次爆炸會是什麼時候會在哪裡。
原鷺拿著相機拍攝被爆炸波震及的棚屋,屋子半斜,整個房頂不知所蹤,女人的內衣、男人的長褲和小孩的幾隻鞋散亂在地上,屋裡泥沙碎石滿地,顯然是棚屋坍塌時產生的。
棚屋的抗震能力實在太差,原鷺不敢想像如果劉鹿在裡面現在會是一幅什麼樣的場景。
原鷺想起要給俞維屋打電話,結果摸了摸口袋,手機好像放在包里了。
她沒記住俞維屋的號碼,只好折返去車裡拿電話。
車裡沒有人,拿盧給了她車鑰匙,她一個人拿了電話就打算往鄭丘壑他們那邊趕。
電話一直在響,在包里摸到手機,她看了眼屏幕正是俞維屋。
「終於聯繫上你了,劉鹿下午來棚屋這邊了嗎?」原鷺握著電話,神經緊繃的屏住呼吸,心裡一萬個祈禱劉鹿已經回去了。
俞維屋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低沉地說:「到現在還沒聯繫上送劉鹿去的人……應該被困在裡面了。」
耳邊炸開一個爆裂聲,原鷺耳鳴了一會,整個人處於暈眩的狀態,她有氣無力地問:「到現在都還沒聯繫上……?」
俞維屋的聲音聽起來略嚴肅:「附近還在爆炸?」
「小爆炸不斷,廢品回收站里易燃易爆的東西多。」
俞維屋緊吸了一口氣,說:「你多注意安全,我下午一直在開會,看到你的電話就打回來給你,但是一直沒人接,c城廢品回收站爆炸的新聞我在機場看見了,已經調了最快的班機回去。」
原鷺仍舊還有些不能接受劉鹿被困在裡面的事實,緊緊捏著手機,咬著牙說:「我想想辦法。」
俞維屋嗅出她話語裡危險的味道,馬上問:「你想什麼辦法?安全第一,不要犯險。」
他的話音還未全完,原鷺就掛了電話。
原鷺萬分自責,如果剛剛在第一次爆炸的現場直接來找劉鹿,或許劉鹿現在就不會被困在裡面了。
她把相機從脖子上摘下來,放在副駕的位置,看了眼相機,覺得這大約會是她這一生至今為止最決絕的一次決定。
俞維屋的電話還在不斷進來,原鷺沒打算接聽,索性關機。
關機黑屏前的一秒,她掃見了他發來的簡訊:別動、站在原地什麼都不要做。
巡邏的警力實在太難纏,她一個人很難成功溜進現場,於是她準備找鄭丘壑和拿盧一起合作,讓他們兩個纏著巡邏的武警,自己趁著武警不注意的時候迅速溜進去。
鄭丘壑根本不同意她的建議:「要進去也得我跟拿盧進去,你進去算怎麼回事兒?」
拿盧摸著下巴,眼睛微眯,打量著原鷺,問:「是來的時候說的那個沒了父母的人困在裡頭了?」
原鷺點點頭。
鄭丘壑用盤問的眼神看原鷺,原鷺別無他法,只好簡單交代了劉鹿的身世。
拿盧踹了一腳棚屋裡原本倒地的凳子,狠勁罵著:「我說這爆炸怎麼這麼他媽邪行,原來還有這一茬兒,這算是斬草除根、殺人滅口?為著個孩子犯的著麼?」
鄭丘壑按住他,冷靜地說:「爆炸的最終原因方尚未確定,不要妄加推測,用事實說話。況且如果是為了斬草除根沒必要大費周折鬧這麼大動靜,第一次先打草驚蛇,第二次來個措手不及,這勢頭絕對不會是衝著一個孩子來。」
拿盧:「那他們拖著不救人?這旁邊又沒火勢,早該衝進去救人了。」
鄭丘壑:「正因為沒火,能出來的都自己出來了。」
原鷺的心緊緊一抽,能出來的都自己出來了,那不能自己出來的呢……?
三人站在無頂的棚屋裡,光線漸漸昏暗,每個人的臉上都隱著些陰霾。
雜亂廢棄的現場、沖天的火光、劇烈的濃煙、不時的爆破聲……所有的一切讓三個人都陷入了某種不言而喻的沉默。
原鷺的表情有些痛苦,語氣也悶悶的帶著幾分梗塞:「我去,我知道位置,找人比較節省時間,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爆炸。」
鄭丘壑點了根煙,看著天邊漸染的一抹紅光,說:「再過一個小時,天黑全了,要救人就儘早做出決定。」
拿盧心煩氣躁地撓了撓頭,兩隻手去摸口袋裡的煙,摸了個空,想起剛剛在車裡抽的時候順手把煙扔車上了。
鄭丘壑拋了只煙給他,拿盧叼著煙湊到他嘴邊去接他菸頭上的火。
原鷺從鄭丘壑手裡的煙盒裡抽了只煙出來,學著他們夾在手指上,盯著他嘴邊菸頭的火星,堅定說:「我去,要想省時間必須我去。」
鄭丘壑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起來:「原鷺,你他媽真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