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如同地窖般的狹窄密室內,此刻正有七八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附近。
這些人一個個身披兜帽斗篷,臉上蒙著面巾,低聲交談時,仿佛什麼黑暗組織成員碰面,在商討某種邪惡計劃。
但其實他們自認為正義,眼下這種裝扮,不過是儘量隔絕一切可能會暴露線索的痕跡罷了。
「到底能不能行?」
竊竊私語的聲音如老鼠嘰喳亂叫。
「按理來說,應該沒問題。」
「就算沒問題,管家掌握的公務那麼多,短時間內也交接不完吧?」
「如果真要處理他,王室還在乎交不交接?」
「你懂什麼?王室這種存在可不會為了一個棄子損傷自身利益」
「所以,還要看他張狂一段時間?」
「」
「你們還是太軟弱,如果當時聽我的,現在根本不用惦記一個管家會不會順利下台。」
「對啊,引入外部勢力怎麼了?反賊能用男孩來威脅王室,外部那些眼饞名額的,為什麼就不可以?」
「這不是叛國嗎?也就你們兩個瘋子才會想去這麼做。」
「王室會被激怒的」
交頭接耳的聲音細碎卻連綿不絕,但其實都是一些廢話。
人在煎熬中,不可避免的廢話。
這群人都不是什麼年輕人了,可身處於這間密室內,他們卻像是等待考試成績出爐的少年人一樣,坐立不安,心情忐忑。
諾曼主教此時就屬於這群人中的一員。
但他並沒有去參與討論,而是無聲無息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將周圍人的話全都聽在耳中。
已經出招,說什麼也沒用。
就看接下來的結果如何了。
安迪當時給他寫的辦法很多,能夠撬動的各領域人物也不少。
他利用這些東西,團結起了周圍這群和管家有大仇的超凡者們。
但儘管打掉管家屬於共識,聚在一起後,分歧還是不可避免。
主要是用哪種手段。
極端的,希望引來外部勢力參與其中,這樣約克王室整體會感受到壓力,管家下台就是一種必然。
但溫和的卻非常反對這個計劃,因為這會激怒王室,然後嚴厲調查是誰把外面人引進來的。
如此一來,他們這些密謀者,面臨的風險就會很大
溫和派顯然是大多數,於是最終的計劃就成了,挖掘管家身上那些明里暗裡忤逆王室,與王室利益不符的行徑。
然後讓王室主動去罷免管家。
這個計劃還有另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用臨時去挖管家的黑料。
管家的仇人們其實早就開始留意這些事情了,只不過他們往昔屬於一盤散沙,沒人將他們聚在一起,單獨行事又沒那個膽量,也就辦不成什麼大事。
眼下按照安迪的辦法,將那些資料重新整合,並在一些特殊方面仔細調查後。
大家就都覺得,這辦法應該沒問題——有著安迪那份名單,他們連匿名遞交舉報材料的渠道,都不用費心思。
不過,未免出現差錯,在這計劃之外,他們還是將安迪身世一事,給附帶提交了上去。
但這兩手準備,到底能不能行?
所有人都認為可以。
可等待結果期間,他們卻仍舊不免心情忐忑。
沒辦法,這事對於他們來說實在太過重要,那管家的存在,甚至是某些人心中的畢生之敵。
可以說,今天,是他們大部分人生命當中,最重要的一天!
諾曼主教也有些忐忑。
雖說年紀大了,經歷的事情很多。
但他總是以穩妥為先,這種挑戰強權的行為,他以前還真就沒做過。
或者說,沒做到這種程度。
但這種心情,不過只是本能反應罷了。
理智上,不論怎麼思考,他都不覺得會有失敗的可能。
用出的那個「舉報」辦法,也許不見得能把管家怎麼樣,但安迪這件事,必然可以讓他徹底下台!
「到時候,那些反賊也會死傷慘重的吧」
為了緩解忐忑不安的心情,老主教決定轉移注意力,思索起了其他事。
如果反賊們和安迪是一條心的,他其實都不打算用安迪的身世來攻擊管家。
但雙方明顯是敵對關係,那他可就不客氣了——
反賊組織打算利用安迪來威脅管家,替他們牽線搭橋,目的除了更容易接觸王室之外,還有一個緩衝的作用。
畢竟管家對王室非常熟悉,他可以在最適合的時機、找到最合適的人選、用最不會激怒王室的話術,來把反賊威脅交易一事給透露出來。
而如果沒有管家這個緩衝,消息直接出現在王室成員手中,將會發生什麼?
必然氣急敗壞,然後勢必要展開大規模調查行動,不剿滅反賊誓不罷休!
這種反應,和管家面對威脅後的反應,其實不會有程序上的區別。
但一個管家能調動的搜捕力量和力度,與王室本身相比,可是天差地別的!
管家的調查也許不會把反賊們怎麼樣,可王室如果在這個時候,盯上了反賊團伙
想到那些傢伙即將遭遇的殘酷打擊,老主教臉上露出一抹欣慰地笑容。
「這樣一來,安迪應該能夠出一口惡氣了吧?」
事件的成果正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被催生。
但表面上看,目前的約克共和國內,還是一片平靜。
通常來說,約克這個國家在夏天,是極為乾燥與酷熱的。
人們面對酷暑,無不用盡各種辦法去防護。
但並不是所有地方都是這樣。
陽光再濃郁,熱量再洶湧,它們也很難觸及到一個領地。
那就是大海。
或者說,海底——
明媚陽光下,臨近北非陸地板塊的某處海域一片風平浪靜,從深邃海洋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麼。
但如果能有人潛入到這片海域最深處。
那麼就能發現,在海底,竟然存在著一片豪華且明亮的建築群!
建築群的風格與沙漠國度並不搭配,反而更具歐式氣息。
一排排鱗次櫛比的別墅坐落在無人能夠觸及的深海底部,如同一座海底奇妙小鎮。
有無形力量將沉重海水阻隔在外。
那些在水中遊動捕獵的各種兇猛魚兒,反而成了鎮民們的觀賞品。
但所謂的鎮民,其實同樣是「觀賞品」。
或者說,是小鎮唯一主人的玩物
此時,小鎮某處,一間白色別墅的二樓臥室內,正發生著如下對話。
「別鬧,安德列,我丈夫快下班回來了,被他發現就不好了」
「可我對你的愛,已經強烈到即將噴薄欲出的地步!瑟莉娜,我無法忍受一分一秒的和你分開」
「但是,但是你已經有妻子了啊?」
「是啊,可我從未愛過她,我們的結合,也根本不是出於愛情瑟莉娜,你要相信我,我已經半個月都沒有去碰那個噁心的女人了!」
「真的?」
突然提高的嗓音,仿佛證明了別墅女主人對此極為驚喜。
說出那些情話,名為安德烈的男性,外表也十分的英俊瀟灑,氣度不凡,足以令大部分懷春少女一眼心動。
然而,考慮到女主人是一個外表十分肥胖,雙眼如縫,肚子贅肉都耷拉到膝蓋去了的「巨人」。
這個場景,就顯得非常怪異了。
更怪異的是,那位名叫安德烈的英俊男子,眼中情意卻是實實在在的。
仿佛眼中所見,不是一位醜陋的胖女人,而是一位絕世大美女
兩人之間的拉扯還在繼續。
心動的女主人隨後訴說起了與丈夫之間的愛情往事,並對於和情夫鬼混的未來十分忐忑。
而英俊男子安德烈則表現的十分勇敢、果決、不顧一切阻礙,說什麼都不願意走,甚至要拉著女巨人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被俗事規矩束縛住的地方,一同私奔去!
總而言之,這場面就像是一出三流戲劇,即狗血又無聊。
偏偏兩位戲劇中的人還樂在其中,磨磨唧唧好久,都沒有結束的意思。
直到有伯勞一樣的黑色怪鳥出現在窗外,用嘴巴啄了幾下玻璃窗。
女巨人見此一愣,隨後捧著情夫面龐的手不由一縮。
表現愈發激動,愛意越來越濃烈的英俊男子,目光因此變得十分呆滯,繼而機械似的走向樓下,手腳僵硬,顯得非常詭異。
「我引誘了他三個月!」
原地,女巨人惱火地瞪向窗外怪鳥,「眼看就要成功讓他背叛婚姻了,你卻跑來搗亂?」
「如果沒有要緊事,小心你的鳥腦袋!」
「是關於韋弗管家的消息,二公子。」
伯勞鳥發出一陣刻板嚴肅的聲音,仿佛一位老學究。
「經過開會商討,我們認為,您有必要看一看。」
「韋弗?」
被稱呼為二公子的女巨人聞言怒氣稍歇,卻也沒怎麼當回事。
「他最近是鬧得很兇,不過這又能出什麼事?」
伯勞鳥沒說話,窗戶被無形力量打開後,它直接飛竄進來,將爪子上的一份「報紙」撂在了客廳沙發上。
坐在旁邊的二公子隨手拿起一看,眼睛眯的更細微了,嘴上則喃喃自語。
「搜刮貧民窟的少男少女訓成奴隸?這事是我叫他做的,哪個蠢貨反而跑到我這裡來告狀了?」
「謀殺奧爾特家族的理查爾?噢,我早就看那死肥豬不順眼了,韋弗做得對啊」
「為了私人癖好,常年囚禁島國畫家繪製觸手漫畫?」
「這他媽也能拿來說?」
「不會有人在針對我吧?」
情報很長,不斷往下看,二公子起先還沒在意,嘴上碎碎念著,甚至感到很有意思。
但漸漸的,當他看到越來越多管家,乃至管家的手下們,仰仗王室權威而做出的以權謀私之舉
行事肆無忌憚,甚至竟然還敢囚禁一位與王室有遠房親戚關係的女子當洩慾工具時,他臉上的隨意表情,就緩緩消失不見了。
雖然這個親戚他連聽都沒聽說過,關係七拐八拐的,不知遠到什麼地方去了。
但這種「以下犯上」的舉動,卻還是讓他的目光,變得陰沉了下來。
於是接下來再看下邊的情報,他的心境就悄然發生了變化。
從不在乎轉變成了挑刺,不順眼,怒氣因此接連積累。
一頁又一頁,管家以及其手下們這些年做過的蠢事爛事,有違王室利益的事,簡直不要太多!
而這種不斷累積的憤怒,在見到情報中最後一則信息時,徹底爆發了出來。
「私下斂財,在國外置辦了大量產業?」
二公子勃然大怒,碰地一聲地將手中情報拍在桌上。
「這該死的韋弗!仗著我的勢,竟然反過來斂他的財?還有跑路的心思?」
「他媽的,當僕人的恨不得比我這個主人還要富?!」
這話當然是誇張的說法。
可請報上記錄的那些數據十分詳盡,清晰證實著,那位老管家,這些年搜刮的財產是如何龐大。
雖然日常中,也不是沒聽說過管家斂財的消息,但考慮到養狗就要給狗糧,二公子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眼下,精準詳細的數據將那些財產統合到了一起,如同一座金山驀地從泥土中顯露,瞬間帶來的衝擊力,非常強大,讓他內心貪婪驟起。
再加上之前生出的怒火,某個決定,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抄家!」
「派人給我抄了他的家!」
女巨人似乎很憤怒地朝伯勞鳥咆哮著,仿佛管家已經罪大惡極。
「一根一毛都別給他留!那些不動產,也都給我派人賣掉!」
「哦,對了。」
他隨後卻又話鋒一轉,怒氣收斂了許多,「看在他這麼多年侍奉的份上,那條老命就給他留著吧,然後趕走他,讓他自生自滅。」
黑色伯勞鳥聞言點頭,繼而撲扇翅膀離開屋內。
由此,縱橫約克港周邊多年,高高在上,對人們威懾力極強的老管家,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失了勢。
這簡單的程度,如果被諾曼那群心情忐忑的密謀者知道,恐怕會難以置信,以為在做夢。
而造成這一切的二公子,在伯勞鳥離開後,卻根本沒拿這點當回事。
臉上的憤怒,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起身,走向別墅後的露天游泳池,他一邊搓著手,一邊露出一抹迫不及待地笑容。
行走間,他身上累贅似的肥肉卻在迅速緊繃,背後則鼓脹出了大量膿包。
等到他推開別墅後門時,這些膿包已經紛紛破開,顯露出一條條有粘稠液體滴落的黑色觸手!
「小寶貝們,我來啦!」
纖細柔和的女性聲音,莫名變得粗狂如同大漢。
聽到這樂呵呵的話語,游泳池內肆意玩水的一群少女不由「大驚失色」,繼而嬉皮笑臉地躲避起了那些隔空伸過來的黑色觸手。
場面古怪至極,也荒誕至極,如同真實的島國漫畫照進了現實!
不過,這一過程同樣沒持續多久,就戛然而止了。
又是一隻伯勞鳥。
只不過,這只是白色的。
而它帶來的,有關於安迪身世的情報,讓本來被掃了興致而十分惱怒的二公子,臉色驀地一白。
繼而復又憤怒地咆哮了起來,「該死的韋弗!竟然犯了這麼大的錯!」
「敢連累我?」
「他媽的,我要你不得好死!!」
這次他明顯是真的憤怒了,聲音洪亮且暴戾,裹挾的聲波,將游泳池內的水震的一片動盪!
那些之前還在嬉笑撒嬌的受寵少女們,在這種狂怒下,根本不敢再有別的動作,只能抱在一起,臉色慘白地瑟瑟發抖。
注視著泳池邊光著腦門的高大巨人,她們滿眼都是驚恐,仿佛正面對一頭即將要吃人的黑暗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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