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聖堂在本地教會是一個特殊場所,非考核時間並不准許隨意進入。
所以安茹公爵來到這裡時,周圍半個人影都沒有。
空蕩蕩的,只有一片空缺的觀眾席,以及考核區的幾排石椅存在。
但看似沒有絲毫線索的地方,對她來說,其實處處都是線索。
她是個龍騎士。
而想要就職龍騎士,就必須要有馴獸師、騎士、通靈師一類的,能夠與動物溝通的職業當前置。
安茹公爵是一位通靈師,還是一位非常強大的通靈師。
於是馬修神父當初在空難現場能夠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並且做的更深入——
凡存在過的,必留有痕跡。
類似歷史回溯一般的通靈,是一種與周圍環境,或者說與周圍世界進行溝通的能力。
這能力十分強大,不過施展起來限制頗多,太過久遠,或者涉及到太多超凡者的事情是無法回溯的。
正常來說,繁星聖堂這種地方,同樣沒辦法施展回溯。
但安茹公爵不在這個正常行列之內。
於是她回顧歷史,接連看到了安迪參與記憶考核、參與意志考核、參與決鬥考核等場面。
那男孩接連展現出的天賦很令她詫異。
但她更在意的,卻是意志考核中存在的特殊之處——
表面上的意志考核,只不過是男孩坐在虛假的教堂中,雙眼緊閉,轉著念珠,被動承受魔鬼呢喃的侵蝕。
可這種表象曾經瞞過了現場所有人,卻瞞不過她的眼睛。
於是她不僅看到了魔鬼雕像跪倒在男孩腳邊,轟然破碎的畫面,還聽到了一些瑣碎的對話。
「偉大的聖徒啊,您是魔鬼的大敵、是黑暗的克星、是黎明之光,是烈日之陽,您註定了要冉冉升起,照亮這污濁的世界——那必然會讓無數義人歡欣鼓舞,歌頌您的豐功偉業!」
「而在這之前,就讓我們這些卑微的亡靈,為您解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麻煩吧!雖然那不——」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邀功嗎?可這孩子現在根本聽不見你說的話。」
「聽不見?啊!他媽的,白講這麼多廢話。」
「」
「」
坐在石椅上,睜眼脫離回溯狀態時,安茹公爵的表情充滿古怪。
「那男孩,不對勁。」
她喃喃自語,「太不對勁了。」
聖徒是什麼?
如同那段話讚美的一樣,是魔鬼的克星,是黑暗的大敵,一旦被發現,必然是會被福音教會當做寶貝來看待的!
在宗教改革以前的時代,聖徒甚至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直接被賦予預備役教廷聖子的尊貴身份!
換句話說,在那位諾曼主教口中,受到管家打壓,受到反賊操控,境遇悽慘無比的小男孩,根本沒必要去承受那一切!
他只需要透露自己聖徒的身份,自然就會被教廷總部派遣人來接走。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身上的疾病,根本就只是個小問題,隨手就能解決
為什麼他沒有這樣做?
為什麼不走向更大的舞台,反而待在約克這種小地方受苦?
因為不知道聖徒身份的真正含義?
不可能。
如果真不知道,他怎麼會連問都沒問,一直在重複說什麼,一支筆一支筆?
因為害怕暴露後遭到暗殺?
是有這個可能性。
意志考核的真實畫面被遮掩,是因為聖徒不僅僅是福音教會的寶貝,還是黑暗勢力看見後必殺之而後快的潛在大敵。
所以,不想被大眾了解他的聖徒身份,是很正常的想法。
可不選擇公開,男孩為什麼沒有私底下去找一個可靠的人,透露聖徒身份?
是沒有信任的人嗎?
如果不是手中有一封寫給那位老主教的密信,安茹公爵是有可能相信這個判斷的。
可事實證明,真相根本不是這樣!
那又是因為什麼?
考核時間緊迫?
這就更不可能了,後面的考核關卡,男孩明顯在「划水」,他有充足的時間,以去洗手間等藉口脫身,去找那位諾曼主教。
雖然當時那位主教身旁,有敵對的管家存在,可本就沒把男孩當回事的管家,可能會去偷聽兩人的對話?
就算被偷聽到了,他區區一個小管家,有那個膽子去謀害聖徒這種存在?
不理解。
非常不理解。
為什麼那男孩沒有透露聖徒身份?
明明有條件避免被管家打壓,被反賊利用的局面,他為什麼還要去承受那一切?
「這難道,還能有什麼好處?」
喃喃自語間,安茹公爵對此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好奇。
原本她還只是抱著完成任務的目的,沒想摻和更多。
雖然發現男孩有種種特殊之處,但卻不覺得這有什麼需要在意的。
帝國疆域廣闊,耀眼的天才和身上帶有秘密的怪胎,每天都能被挖掘出來。
雖然像男孩這麼耀眼和古怪的非常少見,但少見又不代表沒存在過。
不能成長起來,什麼天才怪胎都稱不上重要。
可現在
琢磨半天,還是弄不明白,於是她復又升起了一股不管不顧,直接去找男孩問個清楚的衝動。
不過,猶豫了一番後,她最後還是沒去這麼做。
而是繼續選擇調查。
於是接下來,她看見了管家逞威,在繁星聖堂內打壓安迪的畫面。
看見了遭到如此大變,安迪看似面無表情,實際卻在不斷觀察周圍觀眾的畫面。
看到了他境遇悽慘,被一群鬣狗捕食,最後卻利用局勢輕鬆離去的畫面。
同樣看到了,男孩懷中包裹內,有惡靈蠢蠢欲動,卻被他呢喃安撫的場景
這一切的一切,讓安茹公爵內心越來越驚訝,也越來越有種看不透對方的認知。
但當她圍繞約克港,調查完所有一切後,最在意的,卻是一個小細節。
一塊表。
一塊很精美,被初來乍到的男孩用來支付食宿費用,後來卻又轉回到他手中的表!
看起來是男孩沒有錢住旅館,又預感到有人會去找他,所以才戲弄了一番旅館老闆。
最後白嫖了三天吃喝住宿。
然而,這塊表在他離開旅館後沒多久,就被他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
這行為非常突兀。
如果他在乎這塊表,就不會把它隨意丟棄。
而如果他不在乎這塊表,那他就沒必要去做白嫖這種事!
表現慷慨一些,直接將這塊表留給旅館老闆,不是會給人更好的印象?
那種白嫖手段,別人知道了會怎麼看他?
誇他聰明?
還是認為他陰險狡詐?
是因為旅館老闆不是好人,所以才不願意留下那塊表的嗎?
不想便宜了壞人?
安茹公爵開始時是這樣想的。
但她在重複回溯調查時,卻發現了一個細微卻特殊的存在。
一隻伯勞鳥。
一隻落在旅館招牌上,見證了男孩被神父接走,見證了那位中年市長將表從旅館老闆手裡搶走,然後點頭哈腰遞給安迪,安迪坦然接受的伯勞鳥。
順著這隻鳥的線索,安茹公爵聽到了如下對話。
「那個男孩的確是個天才,但根據我們開會分析,他並不適合二公子您耗費資源去培養。」
「唔,怎麼說?」
「一塊在世俗中價值昂貴的手錶本身沒什麼。」
「但通過他這種戲弄旅館老闆的行為,我們認為,他的性格已經成熟,有仗勢欺人,傲慢且偷奸耍滑的成分。」
「真要用不死泉治癒他身上的疾病,將他培養成才,無視甚至反噬我們約克家族的可能性很大。」
「反噬?」
「有點誇張吧。你們不是說,那個旅館老闆沒少做蠢事?坑他這一手,我覺得還不錯啊。」
「那位旅館老闆的確不是好人。」
「但您同樣也不是。」
「」
「真他媽有道理。」
「好吧,那就別理他,讓韋弗去處理吧。」
「可惜了,這麼一個天才,卻不能為我所用」
「所以。」
脫離通靈狀態,緩緩睜開雙眼時,安茹公爵腦海中不斷思考此事。
「那個叫安迪的男孩,欺騙了所有人。」
「從開始到現在,他根本不是在被動承受迫害,而是在主動利用局勢,甚至主動引導局勢。」
「引導局勢,讓約克家族徹底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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