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與空與拖拉機 第十二章

    眼見左邊的養生倉里，斑斕蜈蚣連同男子，在白色氣體裡漸漸消融，化作一灘液體，然後又漸漸氣化，洛倫心中驚疑，為何自己這邊仍然安然無恙？

    洛倫養生倉內的白色氣體從稠密又變回淡薄，然後還漸漸退去，洛倫驚亂的心再一次安定下來，原來這只是普通的消毒氣體，剛才壯婦的表演，只是一次最後的試探，真的嚇死老子了……

    果然，壯婦再一次面帶微笑回到洛倫面前：「真誠向你致歉，獵鷹閣下！這都是審訊的一部分，歡迎回到星之位面！」

    洛倫沒好氣道：「是繁星位面！可以結束了嗎？」

    壯婦笑容弧度變大，養生倉門終於打開了！

    四周的聲浪隨著倉門的上揚，開始瘋狂湧入洛倫的耳朵里，喝罵聲、叫嚷聲、吆喝聲、倉門的撞擊聲、哭泣聲、求饒聲……種種嘈雜的聲浪，充斥在整個大廳。

    洛倫踏步走出養生倉，甚至感到自己的腳步有點虛浮，那些聲浪似化作實質，在自己腳下飄來盪去，那急速跳動的心仍然沒有平伏，四周一張張臉孔全是緊張中帶著幾分猙獰，唯有對自己審訊完畢的壯婦，掛起和善的笑容，她湊近洛倫：「歡迎回來，獵鷹！現在，請先到隔壁的大廳去吧！」

    壯婦已經走向下一個目標，由一個保安替代她的位置，引領著洛倫離開。

    洛倫一邊活動著頸脖和手腳，一邊緩緩前行，聽到的是一個個審訊員或嚴厲或溫柔的審問。

    「你的答案錯了，請你重新回憶！」

    「確定，你已被邪魔入侵，抱歉……」

    「這並不是之前的問題，請你慎重回答！」

    「……」

    而這些審訊員的耳麥里，隱約還傳來審訊指導員遠程協助的聲音。

    「他的情緒已經快崩潰了，加大力度，讓他原形畢露！」

    「應該是本尊，不過別放鬆，加快你的語速，繼續提問。」

    「可以考慮暫時離開，試探他的反應。」

    「……」

    洛倫再抬頭望向那一格格養生倉，發現裡面的前同事們，不無羨慕嫉妒恨的目送自己，再轉頭看向大廳另一邊，某個養生倉里正飛快注入氣體，不知哪個倒霉蛋被結束生命，又或是另一次考驗和試探。

    穿越大廳的大門已經緊閉，守衛在此的三個不同部門的主管，同時確認身份，並同意授權，大門才得以打開。

    走出這扇大門，洛倫腳下的虛浮感才開始慢慢減退，身後的大門重新關閉，隔絕了駭人的聲浪。

    長廊上仍在高度戒備狀態，三步一崗的保安們，虎視眈眈的望著洛倫，但凡洛倫有什麼異樣舉動，洛倫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他跟隨引路保安，還有始終在頭頂不遠處盤旋的空間之眼追隨下，走入了隔壁大廳，大量的醫護人員已經在各種檢測器械前就位，他們詳細檢查一遍洛倫的身體狀況，確定並無異樣後，才得以離開這個臨時診斷大廳。

    然而，這並沒有結束。

    洛倫又被領到另一個大廳，裡面全是一間間隔音的玻璃小屋，已有一支保安部隊在此駐守，洛倫被關進其中一間小屋，一個身穿制服的年輕女子走到玻璃屋前，對他露出了禮貌的職業微笑，玻璃屋裡的通訊儀傳出她的聲音：「六小時的觀察期，以確認你是否徹底安全。請你諒解，獵鷹閣下！」

    洛倫只能表示諒解，不然還能說什麼。

    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流逝，進入玻璃小屋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相互打量，能在位面崩潰中全身而退，並不是單憑運氣就可以做到的，這裡當中的某個人，說不定將來就是某個項目的重要合作夥伴，或者另一個項目需要重視的敵人……

    但大家也很有默契，只是相互微微點頭。

    當前巡察使午飯閣下也進入此地時，終於迎來一陣小騷動，不少人紛紛站起，中指一個接一個的舉起，午飯作為當時任務位面的最高負責人，不但帶頭逃命，還第一個失聯，並且拒絕任何通話請求。

    不少人以為他已經遇難了，結果他活生生出現在眼前，還摸著紅鼻子，露出羞澀的笑，邊走邊抱拳道歉，看樣子誠懇極了，這令豎起來的中指更多了。

    在洛倫隔壁的玻璃屋裡，那人還對午飯打出手語：世上有你這種人就是我們長出中指的原因！

    午飯完全不為所動，他看到洛倫時，還特地舉起一個大拇指，能在當時眾多傳送坐標都失效的東二十八區逃離，這個獵鷹絕對是個人才。

    洛倫沒好氣的轉開了頭，如果午飯當時願意帶帶他，他絕不會這般狼狽，後來還差點就回不來了。

    在漫長等待的終點，洛倫率先熬過了六小時觀察期，然後又被領到一間會議室，迎接他的是一支十六人的調查團隊。

    洛倫只能將他在任務位面的經歷，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其中關於海鷗的部分，調查團隊的問題是最多的，細緻到讓洛倫回憶起海鷗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句對話……

    想起那位奇特的少女，那雙靈動無雙的眼睛，洛倫從內心深處嘆了口氣，初相見便成永訣，也不知她是沉淪於毀滅的時空裡呢，還是已經另創了一番天地……

    好不容易等到調查結束，洛倫還得簽署若干份的諒解協議，負責簽約那份女士解釋：「獵鷹閣下，事關一個被造位面的毀滅崩潰，大量造物主的陣亡，這事很可能會引起聯邦的關注，必要時，我們有可能都需要配合調查……」

    洛倫聽明白了，如果事情蓋不住了，聯邦派人下來調查，你也別想抽身而退，換而言之，洛倫得留下真實身份。

    他不禁露出了無奈的笑，進入黑市成為一個灰色地帶的傭兵，誰願意泄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呢？但他看了看女士充滿歉意的笑，還有會議室四角全套武裝的保安，他唯有取出身份卡，留下自己真實的造物主編號。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本次任務的佣金提升到了一萬貢獻點，算是一筆有誠意的封口費。

    當這一切都全部結束，洛倫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鐘樓，發現天色正微微發亮，原來這個倒霉的長夜，在不知不覺間，也來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