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與空與拖拉機 第三十章

    洛倫緩緩閉上雙眼，揉著眉心：「好吧，你怎麼猜到是我？你今晚…是故意在等我吧？」

    路娜輕聲回應：「是的，我在等你！」

    她的手一揮，將之前的畫面拂散，又再一次開始勾畫：「根據木馬種下的時間，我仔細查詢了從那一秒鐘起，所有當時在職的科研中心人員的相關資料，篩選出第一份懷疑名單！」

    一個個名字在虛空中形成，最後集中在一張漂浮的捲軸上。

    路娜繼續勾勒：「我在接下來的兩年零七十二天裡，各種大小動作不斷，種下木馬的人，竟然毫無反應？所以，他只能是離開了科研中心的人員。於是，我篩選出第二份懷疑名單！」

    第二張捲軸形成，與第一張捲軸並列漂浮。

    看著那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名字，洛倫為之怔了怔，腦海里也隨之浮現出那一張張與名字相關的面孔。

    路娜指尖不停：「他既然種下種子，肯定要回來收割果實！我根據有可能近半年將復學或調職或回歸的人員，整理出第三份懷疑名單！」

    第三張捲軸上，洛倫發現自己的名字已經成為最顯赫的存在，以最大的字體，位於整張捲軸的中心。

    路娜稍稍停頓，指尖再次划動：「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後來者繼承前人的種子。所以，今年新入學的高一新生，及新入職的人員，及未來有可能入職的人員，我也勉強整理出第四份懷疑名單。可真遺憾，連同新加入科研中心的新生，最終只有十九人，而這十九人和前三份名單里的人員幾乎毫無關聯……」

    第四張捲軸形成了，被路娜拉到最後。

    路娜往虛空中四張捲軸輕輕一抓，它們徐徐合併，她給出結論：「於是，最大的嫌疑人，也成了唯一的嫌疑人，就是你啊，繁星之光！」

    洛倫看著合併後的捲軸，已經成為一張列表，自己的名字居首，後面跟著99.16%的可能，而他下面，還有寥寥十幾個名字陪伴。

    他並不意外對方知道自己是繁星之光的過往，他還很欣賞對方的分析，但他只是微笑，然後靜靜看著對方。

    路娜拂散了最後的捲軸，那指點江山的氣勢也隨之散去，她努力讓自己切換到一種討好的狀態中：「其實，你再不出現，我就去找你了。」

    洛倫指了指零號機的屏幕：「可是，你惹出的禍端，真的不小啊。」

    路娜只好在這份討好里再添加上一些謙卑：「阿倫，拉我一把！」

    洛倫緩緩搖頭：「娜娜，我連你的手都沒看到，又如何拉你一把呢？」

    「你的造物主編號是？」路娜輕聲問。

    就像一種約定好的默契，洛倫點了點桌面的手機，一串編號已經漂浮在手機上的虛空。

    路娜也立即取出手機，飛快操作著什麼。

    洛倫馬上收到一條新信息，賬戶到賬五萬。

    他終於稍稍動容，這麼果敢便直接匯款，連絲毫猶豫都沒有，而且金額不小……要知道，他依然可以選擇把錢吞掉，然後抽身而退。

    對於此，路娜沒理由不知道。

    或許覺得這樣誠意依然不夠，路娜直接將自己的賬號餘額，放到洛倫的面前，裡面只剩下一千不到，表示自己已經將存款，都交到了洛倫手上。

    在造物主的世界裡，十二個主位面世界共同約定，造物主私人賬戶神聖不可侵犯，任何組織機構或個人，不得侵犯與窺探，不得破壞與擅改……

    所以洛倫相信，這是一個真實數據的界面。

    但他還是疑惑：「你偷了這麼多木元素，不止這點錢吧。我很好奇，你花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共賣了二十六萬零六千八百三十二，」路娜在兩人間的虛空裡勾勒，先畫出一個圓，上面是整體數字，然後切割出第一個百分比板塊，「有五萬，我捐給了一家孤兒院。」

    圓的下面，浮現出第一幅圖案，那是一家名為「星夢家園」的孤兒院。

    圖案的下方，還配有路娜賬單匯款的截圖。

    這名字實在有點熟悉，洛倫不禁疑惑的望了路娜一眼。

    路娜解釋：「我曾是裡面的一員，九歲才被領養。你父親洛磐，曾經是星夢家園的捐助人之一。」

    洛倫怔了怔，父親高大的身影在腦海里晃過，在他家未曾中落之前，父親確實捐助過許多慈善機構。

    路娜笑了笑，笑容里多了一抹溫柔：「其實八歲那年我們見過，你那時剛參加完位面天才戰，被譽為繁星之光，風頭正盛……你父親和你來到星夢家園探望，你…還親手遞給我一包餅乾，還送了我一套《造物指南—入門篇》。」

    「是嗎……」洛倫嘗試去回憶，可是那段風光的歲月，在這幾年裡，他已經習慣在記憶里淡化，許多片段都有些模糊了。

    路娜繼續切割出第二個百分比板塊，裡面竟然是整整十六萬：「我在黑市買了一個時空屏蔽裝置！我把它安裝在一中十二個次級位面的空間縫隙處。」

    洛倫為之震驚：「你買這幹嘛？」

    路娜說：「我嘗試在十二個次級位面的縫隙中，架構一個新位面。」

    建立一個新位面，往往需要多個架構師進行配合，這些架構師還橫跨多個類型職業，方可完成最基礎的位面結構工作。

    真是一個美好又大膽的計劃，在一中防火牆庇護下的位面叢林之中，四周還有十二次級位面遮風擋雨，架構出來的新世界全是自己的，資源任意抽取，完全為所欲為。

    不過，洛倫卻是關懷的看著路娜。

    路娜點頭：「是的，我失敗了……不過，以後我還會去嘗試。」

    她繼續切割出第三個百分比板塊，金額三千：「這給了蘇茜。當她告訴我，她幫你賠付了兩萬之後，我知道她沒錢了，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幫助她。」

    看著新出現的圖案里，蘇茜的畫像，洛倫一時間湧起了複雜的情緒。

    路娜說：「蘇茜是一個極致又偏激的人，無論喜歡，討厭，憎恨，憤怒，悲傷……任何情緒她都會極致的發泄出來。當她覺得一件事做過了，就會盡力去彌補。說不定過段時間，她還會給你匯款，直到她內心歸於平衡。當然，你也得小心，當她覺得天平往另一邊過度傾斜，平衡過度，她又會開始想辦法報復你！」

    洛倫沉默了一會，才問道：「你們性格完全不同，為什麼能成為朋友？」

    路娜一笑，笑容里的那抹溫暖再次出現：「我們從小就認識。不過，她可不是孤兒。她父親也是星夢家園的捐助人之一，以前她常來星夢家園玩，見我特別孤僻，她反而對我特別好。就算後來我被領養了，也和她時常聯繫……所以我們一不小心，就一起長大了。」

    她嘆了嘆氣：「不過，她父親的生意越來越差，捐助的金額越來越少，到了去年，已經停止捐助。從那時開始，蘇茜便努力去賺錢，以個人名義，繼續捐助星夢家園。」

    深夜的秋風，吹過這個小角落，楓葉氣息遊動而過，兩人莫名的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路娜才繼續勾勒第四個百分比板塊，五萬金額，下面的圖案是洛倫的畫像。

    洛倫知道，這是剛剛給自己匯款的那一筆，就是把自己畫得有點丑。

    接著，又是幾筆金額少得可以忽略不計的支出款項，終於，它們構成了完整的一個圓。

    面對路娜誠懇的注視，洛倫想起了自己內世界的拖拉機，為了確認路娜的誠意，他是否需要動用內世界的超凡能力？

    這裡有一中防火牆的籠罩，可以隔絕大部分來自外界的窺視，同時，他能感覺到內世界已經趨於平靜，沒有了剛發現拖拉機時的強烈躁動感。

    是否冒險一試？

    看起來，路娜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她擁有機房同步中心室的鑰匙，還破解那裡的監控權，她還在位面縫隙投放了時空屏蔽裝置，可以偷偷架構位面，她還果決聰慧……

    很快，洛倫結束猶豫，選擇內視，進入內世界。

    靜謐的霧氣空間中央，拖拉機的線條竟然又明亮了幾分，線條輪廓里的藝術氣息更是分明。

    這很矛盾，明明是笨拙的機械，卻充滿了藝術的氣息……

    然後，洛倫發現，自己根本不必啟動拖拉機，就已經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因為，路娜的珠子已經出現在拖拉機的機頭，減壓蓋的位置，海鷗金色珠子的正後方。

    那是一枚紫色的珠子，當洛倫「觸碰」到它時，其中的信息立即浮現：

    路娜的感恩

    雖然曾經的正太，已經長殘。但永遠感恩繁星之光，在我生命最低谷時，為我點亮過一盞燈！

    底圖是路娜溫暖的微笑，沒有了大框眼鏡，拔起了劉海，兩邊頭髮撩到耳後，正如洛倫暗中構圖的模樣，氣質典雅，美麗動人。

    ……

    洛倫心裡輕輕一顫，自己都已經淡忘的善舉，卻是另一個人生命里的燈光，為她照亮過前路。

    可是……那是曾經產生的影響，為何之前沒有她的珠子，現在卻出現呢？

    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就算影響過對方的生命軌跡，也得再次接近，才能令相關的珠子誕生……

    是物理距離的接近，還是生命軌跡的接近？

    不對，這些都不是重點！

    你有些想法不太對吧，我哪裡長殘了……

    他退出內視，發現面前的路娜，竟然正摘下眼鏡，拔起劉海，還將兩側頭髮撩開，恰如內世界紫珠的底圖，美得不可方物。

    是不是自己因內視而走神，讓對方誤會了什麼。

    路娜微笑：「沒關係，你喜歡看，就繼續看。我本來的樣子，還是不錯的，對嗎？嗯，你也長得挺帥，我打9.9分！」

    你好虛偽啊，你心裡明明吐槽我長殘了！

    等等，如果她說的是百分制呢……

    洛倫不禁轉過頭，望向窗戶，玻璃倒映出自己略有些模糊的面相。

    他內心也開始有些不確定：難道我真的長殘了？我不是應該挺好看的嗎……

    於是，他忍不住偷偷做了一次幻覺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