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徐庶商議完,呂布即召集仍在長安的諸部屬,以及蔡邕,楊彪,法衍等朝堂重臣,至於袁譚和袁熙兄弟倆,以及一直陪同他們兩個的謀士郭圖,當然更是著人「請」了來,隨時候命。
郭圖是在呂布收服黑山賊頭子張燕時,被他強行帶在身邊的,然後呂布在原冀州牧韓馥舊部的協助下,突襲攻破鄴城,擄走袁譚和袁熙,郭圖那時面臨著兩條路,一條就是自此投效呂布,另外一條,則是一條道走到黑,繼續效忠袁紹。
他選擇的是第二條路,如若不是實在看不慣呂布的粗鄙為人,以及所作所為,他真不願意舍易就難,選擇布滿荊棘的第二條路。
蓋因這條路,不但艱辛,還一直遭致袁譚和袁熙兩人的詰難,更遭致主公袁紹的猜忌,當日他在呂布撤離鄴城時,痛下決心,將家人盡數留在鄴城,隻身服侍在袁譚和袁熙身旁,後來得到的消息,也終於讓他鬆了一口氣,主公袁紹雖然對他頗為惱怒,可也並未為難他的家眷。
只是他一直鬧不明白,呂布對他當日在鄴城的堅持,竟然答應了下來,當時他以為,呂布一定會搶先將他的家眷也一併帶走的。
到了長安之後,袁譚和袁熙兄弟倆,以及他的日子,要好過許多,朝堂重立,一眾重臣,不少都是袁府故吏,或是與主公袁紹交好,有他們在呂布面前為袁譚和袁熙說情,並且加以接濟,其實這段時間,他們主僕三個,日子過得還是很滋潤的。
此番被呂布派人「請」了來,郭圖心裡就一直在嘀咕,這般態度,好像預示著情勢不太妙,並且在進入呂布府邸大門時,他分明見到司空楊彪和司徒蔡邕等人的車駕。這說明呂布今日所議的事,只怕非同小可。
在偏廳里,郭圖雖然心裡在七上八下,可表面上。還是要與袁譚和袁熙兄弟倆談笑風生,內中的心急難耐處,頗為撓人。
就在郭圖愈加地有些坐立難安時,宋憲一臉煞氣地帶著數人大踏步進來,個個都是橫眉怒眼的。看向袁譚和袁熙兄弟倆時,更是像見到仇人一樣,看得郭圖心裡一陣陣發毛,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何事。
在眾人的押運下,郭圖跟在袁譚和袁熙身後側,心中忐忑不安,不住盤思,到底該如何應對,可是,現在他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何談應對?
剛剛走近呂布府中的議事廳堂,郭圖就聽到內里傳來呯的一聲巨響,而後是呂布的咆哮:「袁紹悍然興兵,侵擾河內,還要我放人?休想!」
郭圖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一聲不妙,偷眼看前頭的袁譚和袁熙兩人,亦是面色唰地變白,走路也都有些不穩,顯是也聽到呂布的咆哮聲。終於知道到了今日到底發生何事。
直到眾人魚貫進入,廳堂內一直保持著沉寂,甫一進去,氣氛之冰冷。讓郭圖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顫。
可是,這個時候,可不是他能偷懶之時,無論如何不適,情勢如何險惡,他都得極速在腦中盤算。如何才能化險為夷。
就在他盤思之際,呂布的一聲暴喝,嚇了他一大跳:「來人啊,將袁譚,袁熙,拖下去,斬了,將首級裝箱封存,快馬送給袁紹!」
話音剛落,廳內門外應聲如雷,宋憲親自帶著一幫子如狼似虎的親衛,二話不說,個個面露喜色,上前來拖著袁譚和袁熙兩人,就往外走。
袁譚和袁熙兩人何曾見過這般場面,在那裡拼命掙扎著,叫嚷著,只是情急之下,他們兩個到底在叫嚷什麼,連郭圖都聽不太清楚,更別提呂布等人了。
只是起身抬頭瞬間,郭圖就神奇般看清了很多東西,呂布端坐在主座,面上仍舊是激憤難抑,還帶著鄙夷;徐庶老神在在,想必此事他早就知道呂布態度堅決;司徒蔡邕,司空楊彪,此時搶著沖呂布搖手高呼:「不可,不可!」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同時起身,楊彪旋即稍稍停頓,讓過蔡邕的先頭。
「不可,萬萬不可!」
蔡邕衝著呂布直嚷,他一起身,呂布哪怕再怎麼激憤惱怒,也不得不跟著站起身來。
無奈之下,呂布只得很不情願地揮揮手,令宋憲和親衛等候在原地,只是袁譚和袁熙兩人,他並沒有讓他們放回去,而是仍舊扭押於手下。
蔡邕雖然身為呂布的岳父,卻仍舊彬彬有禮,勸道:「奉先,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先前李、郭當政,當眾殺太傅滿門,以致天下譁然,名望盡失。如今,袁本初據冀州,即使有不是,罪不及其子,奉先三思!」
「蔡翁所言甚是!」司空楊彪附和道,「朝堂重立,正宜德召天下,令州郡歸心,奉先此番激憤之下,斬此二人,非但於事無補,更是致令天下人寒心!」
「哼!」
呂布冷哼一聲,乾脆繞過案桌,走到堂中,似是頗為心煩意燥,來回踱步,方才恨恨道:「袁紹目無君上,擅自興兵,侵擾河內,他眼裡,可還有朝廷麼,可還有大漢天子麼,可還有我這個車騎將軍麼?!」
越說,呂布聲音就越是洪亮,到得最後,已是近似於咆哮。
郭圖這個時候再也站不住,小碎步來到宋憲及親衛身前,衝著呂布一揖到地,懇聲道:「將軍言重了。李、郭禍亂洛陽,把持朝政,主公振臂高呼,聚關東義士,非為私心,意在匡扶大漢社稷朝堂,造福黎民百姓。將軍苦心造詣,行瞞天過海之計,迎聖上和太后至太原,如今遷車駕於長安,重立朝堂,功莫大焉,主公身在冀州,當日聞永樂宮火訊,痛哭流涕,三日三夜滴水不進,粒米不沾,如今有兩位公子和區區在下親眼所見,回去稟報聖上及朝堂實情,主公必定會歡欣鼓舞,著人前來長安拜謁,恭請聖安。」
他這番話,說得很是順溜,意思清楚明白,蔡邕和楊彪,以及在座其他人,無不在那裡微微頷首,就連呂布,也不得不在心裡敬佩郭圖,情急之下,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這個時代的這些謀士說客,嘴上的工夫,還有才情卓識,的確是不凡。
不過在郭圖這番話里,也隱隱有在指責呂布之意,那就是說,正是他在迎奉弘農王和何太后到太原後,仍舊對天下秘而不宣,所以才導致主公袁紹對當今聖上不辨真假,所以才沒有派人前來拜謁,恭請聖安。
呂布直直地盯著了郭圖,一字一頓問道:「哼,按你所言,袁紹不去太原,不來長安,參拜聖上,歸奉朝廷,竟然是我的不是了?」
郭圖對此避而不答,再次躬身一揖,答道:「至於將軍所言,主公兵出河內,肇因仍在將軍,如若不是將軍襲破鄴城,強擄兩位公子,主公如何會為自保計,出兵河內?」
「哈!」呂布一聲怪叫,斥道,「荒唐!鄴城乃及冀州,何時成了袁紹的地方?他敢出兵河內,我就敢殺其子!來人,推下去,斬!」
此時的呂布,已是顯得頗有些惱羞成怒,大有不顧一切,也要將袁譚和袁熙的人頭斬下,送給袁紹,以一泄心中悶氣的架勢。
郭圖一見,就知道剛才已在說理一途,說得呂布無法再繼續,可他也不能再這麼咄咄逼人下去,只得高呼一聲:「將軍,不可!」
「不可?!」
呂布冷笑連聲,對著郭圖陰惻惻道:「你今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你的人頭也會不保!」
郭圖受此一激,反而胸中升騰起一股激憤來,帶著滿腔血性,抬起頭,迎上呂布不善的目光,昂首辨道:「將軍此言差矣,圖項上人頭,早在鹿腸山為將軍所擄時,就已不保。」
「你!」
呂布大怒,跨前一步,手指差不多就是點在郭圖的鼻尖上。
郭圖怡然不懼,受了呂布這麼多次的脅迫,威逼,此時此刻,他終於豁了出去,其實他也不得不豁出去,今日如果不能保住袁譚和袁熙兩人的性命,並帶他們安然返回鄴城,他即使回去了,也是個死。
而令他最為恐懼的,則是袁譚和袁熙被呂布所殺,他反而苟活於長安,為主公袁紹和昔日同僚所不容,那就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了。
不過即使豁出去了,郭圖仍舊錶現得非常理智,面對呂布戳到面門上來的指頭,他冷靜地後退三步,躬身一揖到地,繼續道:「將軍當日在鄴城時,曾親口許諾,不會為難主公家眷。如今,將軍強擄兩位公子,遠赴太原,再赴長安,還一再強辯,此乃是為了與主公親近,而非為難。可是,今日,將軍就因主公出兵河內一事,而遷怒於兩位公子,這難道不是為難?」
說完,郭圖再次對著呂布躬身一揖,高聲慨然道:「將軍怒火難消,圖請將軍親斬圖之項上人頭,以稍稍平息將軍怒火,如此,將軍既不失信於天下,圖亦以死盡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