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繇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也屬正常,不管此前因為什麼原因,他雖然得到兄長劉岱的器重,卻並未有多大的實權,可怎麼說,他仍舊是劉岱的胞弟,有權知曉兄長劉岱之死的詳情。
王肱與劉景宗對望一眼,沉吟片刻,還是劉景宗出聲,將他所知道的情形,細細敘說一遍,至於到底是何人所為,他也將聽聞的傳聞盡數羅列出來,供劉繇參詳。
其中最為聳人聽聞的兩個傳聞,正與東郡太守曹操和泰山太守應劭有關,傳聞所言,正是他們兩人,派出刺客殺手,扮作稷下學宮的士子,混在民眾中,一舉刺殺得手。
而此事過後,劉岱所率大軍血洗臨淄,以及周邊諸城等事,劉景宗也沒有隱瞞,一一如實相告。
聽完這些,劉繇心中黯然,他結合自己的經歷,將泰山太守應劭排除在嫌疑之外,如此一來,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已是昭然若揭。
不過,這般心思,劉繇並沒有說出口來,兗州這裡的一切,如今已與他無關,他除了有一個只能給他招來殺身之禍的身份之外,一無所有,劉備也好,曹操也好,應劭也好,想要爭奪兗州的主導地位,更是已與他無關。
這個時候,去探究誰才是幕後的黑手,已沒有多少意義,如若真要去探究,以他如今手中所有的實力,要麼無法接近真相,要麼在接近到真相時,就已重蹈乃兄劉岱身死的下場。
想通這些關鍵,劉繇心中一片通明,長出一口氣,對著劉備懇聲道:「家兄身死,繇為人弟,豈能不盡孝道人倫,明日繇即準備啟程,趕往臨淄,扶家兄靈柩回東萊牟平。從此結廬而居,望使君恩准。」
「這個……」
劉備沉吟著,他這麼急匆匆地親自趕來,原本是想著勸說劉繇留下來。有劉繇這個招牌在,對他收攏陳留乃至兗州州郡民心,都大有好處。
可是劉繇如此說,顯是其意已決,也不準備摻和到兗州之爭中來。這個時候再怎麼勸說,於情於理都不大妥當。
無可奈何間,劉備求助般看向王肱和劉景宗,見他們二人都是在那裡微微搖頭,情知這事已無可勸說,當即起身,對著劉繇躬身一揖,道:「兄之高義,弟敬佩萬分,既然兄意已決。弟唯有遵命才是,此去臨淄,路途遙遠,兵荒馬亂,弟選些忠義能幹兵卒,一路護送。」
「不,玄德好意,為兄心領了。」劉繇婉言謝絕,「為兄有護衛百人,皆忠心可靠。有他們在即可,再說沿途乃是孟德主政之所,該當無礙。」
劉繇心知肚明,如若他擺出一副要參與兗州之爭的姿態來。他這個身份,只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可如今,他放出話去,又擺明是要扶兄長靈柩回故鄉,於情於理。沿途州郡太守,無論是何態度,哪怕是泰山太守應劭,也斷然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將他給殺了。
最最主要的原因即在於,如今殺了他劉繇,並不能得到丁點兒的好處,反而會招致惡名,只要是沒有喪失理智之人,斷然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其實劉繇這番表態,劉備心底里,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次日一早,劉繇即親率部分家眷,帶著張英和樊能所率護衛,離陳留而去,至於兄長劉岱之子,早已先一步趕往臨淄。
時已入夏,白日見長,燥熱漸起,劉繇放下一切羈絆,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旁觀兗州時局的變動更迭。
劉備以陳留為中心,頻頻出兵,往西攻入河南尹,兵鋒直抵滎陽,往南攻入潁川,與豫州牧袁術所委任的潁川太守高柔大戰於長社一帶。
東郡太守曹操大軍,在濟陰連勝幾場後,將濟陰太守張寵圍困於郡治定陶,山陽太守劉洪遣援軍趕至,城內城外聯手夾擊,殺敗曹操大將曹洪,重新恢復戰局均勢。
泰山太守應劭敗退會泰山郡後,休整月余,終於按捺不住,揮軍攻入已迎奉東郡太守曹操為主的濟北國。
而在徐州琅邪,徐州牧陶謙得青州牧孔融遣大將太史慈相助,大敗泰山太守應劭,終於騰出手來,遣大軍南下,馳援東海太守江培。
如今焦頭爛額的人,反而變成了豫州牧袁術,深入東海郡的大軍,無法回撤,潁川遭致劉備大軍的攻擊,竟然一時抽調不出兵力前去增援,而就在這個時候,陳國湣王劉寵,仿佛是擔心袁術遭致的麻煩還不夠多,竟然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兵往攻沛國譙縣。
劉繇聽聞這個消息時,只是淡然一笑,感慨著世事如棋局局新,誰能想得到,袁術此前意氣風發,如今卻急得上躥下跳,火冒三丈呢。
兗州的亂象,同樣引起了冀州袁紹,乃至幽州公孫瓚的關注,雙方大軍相拒於拒馬水,已有數月,公孫瓚這一次吸取了上一次在滹沱河大戰的經驗,無論袁紹如何挑釁,就是不出戰,也不退軍,時候一長,袁紹大軍的後勤壓力,就日漸凸顯。
劉繇一路往東,關東的亂局,於他似是漫步於花叢中一般,眼看著狂蜂浪蝶在那裡爭搶不休,他卻是心境一片平和,心意毫不為之所動。
關中局勢,此時卻一片風平浪靜,呂布攻下長安後,收服皇甫嵩和朱儁大軍大部,昔日的衛將軍李肅,如今也轉投他的帳下,如此一來,他可是兵力大增。
他一直親自鎮守在長安,一應瑣事,諸如修繕長安宮殿,準備漢帝遷都事宜,收編降卒等等,均交由帳下諸人去操持。
數月的工夫,長安,乃至整個關中,情勢就已大不一樣,呂布雖然一直在長安,但大軍卻沒有閒著,而是在關中三郡和弘農郡各處,肅清盜匪,清除那些不遵從丈量土地的世家豪族,大軍所到之處,可謂氣象一新。
不過要想將關中徹底整合進來,尚需兩到三年的時間才行,而如要令長安成為他穩固的根基之地,最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
只是在如今的天下群雄中,時間最為充裕的,應該就數他了。
地盤最大,并州除卻雲中、五原等諸邊郡外,已盡在他的掌控之中;關中三郡,外加河東,弘農,河內三郡,司隸校尉部所轄七郡,除卻河南尹,已大部為他所有;除此之外,他的勢力範圍,還延伸到了幽州上谷郡內。
兵力也差不多是最強,還有漢帝這面金字招牌,猛然回首間,就連呂布自己,也為他在不經意間聚集起這麼一個龐大的勢力,而感到吃驚不已,並自豪不已。
可以說,只要他不犯下大的錯誤,只需穩紮穩打,穩步發展勢力,穩步擴展地盤,他就可以一直穩居群雄之首。
盛夏行將過去,燥熱的氣息,也漸漸有了消退的跡象,一大早,呂布就率眾出城,在城外二十餘里處的灞橋驛站相候。
今天,正是漢帝劉辯車駕抵達長安之日,隨行的,還有何太后車駕,在晉陽的文武官吏,以及呂布的家眷。
只不過比較起來,雖然在長安之亂中,不但天子劉協駕崩於亂軍之中,就是文武官吏,也死傷慘重,可如今在晉陽的文武官吏,在數量上,仍舊遠遠不如留在長安的文武官吏。
一直等候到午後未時將過,遠遠地才見到龐大的車隊,正迤邐而來。
車隊臨近,呂布率眾人整齊排列相候,能夠有資格在此迎候的,都是些重臣,呂布府中的那些年輕幕僚,如法正、楊修、孟達等人,均無官職在身,故而連來此迎候的資格都沒有。
不消多時,漢帝劉辯的車駕緩緩停下,呂布和司空楊彪領頭,上前幾步,行跪拜大禮,同時高聲呼道:「臣車騎將軍呂布,恭迎聖上大駕,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應隨行朝臣,還有呂布帶來的大軍,同時拜倒,齊聲高呼,聲勢之壯盛,幾欲令漸起的秋風都不敢自此吹過。
漢帝劉辯自車駕中現身,在內侍的扶持下,緩步上前來,先是雙手扶起司空楊彪,再扶起呂布,而後對著四周跪倒一片的文武朝臣以及兵卒朗聲道:「諸卿平身!」
「謝聖上!」
呂布帶來的大軍,無論是拜倒在地,還是起身,抑或是齊聲高呼,都是整齊劃一,反觀一眾朝臣,卻參差不齊,反差極其明顯。
天子劉辯看著這一切,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看向呂布,欣然道:「呂卿所率將士,士氣如虹,果真是精銳之師啊。」
呂布面不改色,對天子劉辯的讚譽坦然受之,微微一拜答道:「此皆是將士感聖上之恩,用心操練之故,聖上車馬勞頓,臣在此略備了些點心茶水,聖上何不稍事歇息,再入城不遲。」
「好!」
天子劉辯欣然應允,在呂布和楊彪的陪同下,往早就準備好的涼棚行去。
半個時辰後,兩支車隊合在一起,浩浩蕩蕩往長安城行去,入城之時,正值落日時分,西邊天際晚霞絢麗如彩錦飄飄冉冉,惹人注目。
何太后坐在寬大的車駕內,貼身侍女琴兒深知太后的心意,伸出芊芊素手,揭開車簾,剛剛夠何太后透過車窗,看到西邊天際絢麗的晚霞。
車行碌碌,駛入城門洞中,驟然暗下來,何太后輕嘆一聲,此時的心情,正如西邊天際晚霞五顏六色那般,百感交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