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韜帶著一身的雪絮,附在司馬越耳邊,將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告訴了他。伏魔府 www.fumofu.com
他也是司馬越的心腹,時稱越府有三才:潘滔大才,劉輿長才,裴邈清才,他能排三才之首,能力可見一斑。打從司馬越幹掉了司馬穎、司馬顒,成為西晉實際上的最高掌權人之後,他作為司馬越的心腹,其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受到重用,官至河南尹。
但是跟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一樣,他掌權後想的並不是如何利用手中的權力做點實事,讓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恢復一縷元氣,而是排斥異者,結黨營私,將權力死死攥在自己手中,生怕被人分走了一絲一毫。司馬越和苟晞原本關係很好,甚至還派了把子,結果被他和劉望等人一頓誣告、陷害加詆毀,最終離了心。苟晞曾憤怒地上書司馬越,要求他宰了潘滔、劉望這幾個王八蛋,否則沒法合作了,司馬越捨不得動這些心腹,沒答應,導致雙方的關係越來越差,甚至鬧到了要兵戎相見的地步。
不過,這傢伙對司馬越還是蠻忠心的,得知苟晞率軍抵達穎川後便預感大事不妙,扔下手頭的工作帶著一小隊人狂奔出城,一路狂奔來到澠池。要不是他,司馬越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洛陽城中所醞釀的可怕危機,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司馬越整張臉都變得慘白,那雙老是習慣性的眯著,給人一種不知道這傢伙又在算計什麼的感覺的眼睛暴睜,瞪得老大,滿是恐懼與怒火:「老夫正在澠池與胡虜苦戰,他們卻秘密招來苟晞這條瘋狗要斷我後路,豎子豎子安敢如此!」
潘滔駭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太尉息怒,太尉息怒!」
司馬越將手中的玉如意猛擲出去,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要是李睿在場,肯定要心痛到無法呼吸了,這可是稀世珍寶啊,放在二十一世紀拿去拍賣,賺幾個小目標都不成問題啊!司馬越咆哮如雷:「司馬小兒,羊老匹夫,你們都欺人太甚!老夫眼看大敵當前,不想與你們撕破臉,你們便以為老夫不敢動你們了是吧?太可惡了!」
王衍還算冷靜,問潘滔:「你出城的時候禁軍三營有何動靜?」
潘滔說:「依舊按兵不動。」
王衍又問:「北宮家父子呢?有何反應舉動?」
潘滔說:「北宮純依舊呆在首陽山守陵,不過聽說最近收了個徒弟,晝夜監督著苦練武藝和研讀兵書,未曾下首陽山半步。北宮靜前去首陽山探望北宮純,但只呆了一晚,第二天便匆匆返回宜陽大營,讓宜陽大營的部曲整軍備戰對了,他還去了一趟洛陽,拜訪羊老匹夫,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從羊府出來後便嘔血昏迷了,下官離開洛陽時都還沒有甦醒。」
王衍笑說:「看樣子北宮家父子對天子此番舉動並不是很贊成啊,否則北宮純便不會繼續呆在首陽山上,北宮靜更不會一出羊府便嘔血昏迷了。」
這倒勉強算個好消息。司馬越最忌憚的可不是那個傀儡一樣的天子和羊忱這條老狐狸,而是北宮家父子。北宮純勇猛無敵,北宮靜文武全才,不管是在胡人還是在西晉軍民心中,都是戰神一般的人物,若要與這父子二人開戰,他麾下禁軍還沒打士氣便先崩了一半。這父子二人都不贊成天子在這節骨眼上召苟晞入洛陽,在背後捅自己刀子,事情便好辦很多了,只要動作夠快,他依然有翻盤的希望。
沒有絲毫的猶豫,司馬越直接下令:「讓錢端率領屯騎斷後,傅凝率領胡騎開路,全軍燒掉輜重馬上撤退!」
王衍補充了一句:「禁軍先行!」
司馬越點頭表示贊同。
撤軍的命令很快便傳達了下去,絲毫不出意外的在全軍中引發了恐慌。所有人都覺得難以置信,太尉昨天還信誓旦旦的揚言要在澠池與胡人大戰一場,怎麼今天就要撤軍了?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一些消息比較靈通的則在軍中放出消息來:「天子趁著我們在前方苦戰,下密詔召東平郡公帶領大軍入京,要斷我們後路,殺光我們全家呢,大家趕緊跑吧!」比較喜歡危言聳聽的甚至有鼻子有眼的宣稱:「東平郡公的大軍距離洛陽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再不回洛陽,我們就死定了!」這些半真半假的謠言滿天飛,弄得軍心惶恐,人人自危,爭相燒毀輜重和營壘往洛陽撤退,一時間秩序大亂!
大將錢端率領數千重騎斷後,看著連綿十餘里的營壘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七萬大軍扔掉所有輜重往洛陽方向狂奔,他悲憤不已,長嘆:「戰局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轉機,如今又盡付流水!為了此次反攻,大軍已經搬空了洛陽的糧庫和軍械庫,這些輜重乃是洛陽最後的儲備,卻沒有派上任何用場,便被自己親手放火焚毀,窩囊如此,我等還有何顏面活著?都不如死在這裡算了!」
然而,想死似乎也不容易,胡人大軍根本就沒有趁機來攻的意思,只是以近乎戲謔的姿態看著晉軍狼狽撤退。這比他們趁機發動猛攻還要誅心,錢端心口絞痛,險些便如北宮靜一樣,一口血嘔了出來!
劉聰看著晉軍營壘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不禁哈哈大笑,說:「精彩,精彩!這齣狗咬狗當真是精彩!」
朱誕笑說:「還沒有正式開咬呢,等這司馬老賊回到洛陽,跟苟晞那條瘋狗正式開咬後,場面會更加精彩!」
劉聰說:「朕都迫不及待了!」衝著晉軍大營大喊:「朕不殺你們,放心的滾吧,滾回到洛陽去好好表演!朕很期待你們的表演!」
匈奴漢國諸將轟然大笑。
負責斷後的晉軍聽不清劉聰在說些什麼,但胡人那猖狂的笑聲他們卻聽得清清楚楚。這一聲聲大笑就把一把把尖刀,往他們心口猛扎。所有人都低垂著頭顱,只想把臉藏進褲襠里去!
在所有軍事行動中,在與強敵僵持不下的時候撤退無疑是最為困難的,一個不留神,撤退就會演變成潰敗。現在的晉軍無疑就是如此,前有胡人十幾萬大軍虎視眈眈,後有正朝著洛陽逼近的屠伯苟晞,軍心已經亂到了極點,而司馬越、王衍都不是擅長軍事指揮的人,他們麾下也沒有擅長這方面的人才可以幫得上忙,只是匆匆的下令大軍撤退,禁軍先行,便以胡騎開路,著急忙慌的跑了,甚至沒有給各部隊確定一個撤退順利,這不亂才叫見鬼了!司馬越這支大軍成分本身就非常複雜,裡面有精銳禁軍,有乞活軍,有各路勤王軍隊,還有各世家門閥的私兵,部曲眾多,哪怕是在打順風仗的時候調動都不容易,現在大難臨頭,人人都想著趕緊逃回洛陽去看看妻兒老小,就更沒法指揮了!司馬越帶著禁軍走了之後,各路部曲爭先恐後的往洛陽狂奔,一時間道路堵塞,自相踐踏之下死傷甚多,有些部曲為了奪路而逃甚至不惜向袍澤揮起屠刀
亂了,已經亂得無可復加了!
得虧胡人成心看戲,沒有乘機發動進攻,否則不用走出二十里,這支大軍便已經全軍覆沒。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司馬越根本就顧不上後面那些雜牌的死活了,帶著禁軍一路狂奔,將那些雜牌遠遠甩開,朝著宜陽方向狂飆。得虧禁軍訓練有素,勉強維持著秩序,他跑得還算比較快,當天傍晚時分便已來到鐵門關附近。
大將傅凝望著鐵門關殘顧的城牆在前方漸漸清晰,帶著幾分疲憊對司馬越說:「太尉,我軍幾個時辰內狂奔了五十餘里,已經人困馬乏,掉隊的軍士極多,是不是先在鐵門關紮營休息,恢復體力,同時也好讓那些掉隊的軍士跟上來?」
司馬越咬牙說:「我可以停下來等那些掉隊的軍士,苟晞那條瘋狗會停下來等我嗎!?」
傅凝壯著膽子說:「東平郡公頂風冒雪走了上千里路,一路都是急行軍,就算他們先我們一步趕到洛陽,也已經是人困馬乏,疲不能興了。洛陽城中仍有兩萬禁軍,以逸待勞,就算東平郡公是當世名將,也不見得能在一兩天內拿下洛陽」
王衍打斷他:「傅將軍,你是不是忘記了洛陽城中還有天子?」
傅凝頓時啞口無言
高平陵之變時,司馬家所倚仗的也不過是區區三千死士,而洛陽城中光是禁軍就有好幾萬,真打起來就算老烏龜是能與諸葛丞相抗衡的名將,也會被這幾萬禁軍剁成肉醬。可高平陵之變卻成功了,那幾萬精銳禁軍由此至終都沒有作出什麼有力的抵抗,基本上是按兵不動,眼睜睜看著司馬家給曹家換了房本。為什麼?原因很簡單:一是曹爽那哥幾個全出去了,禁軍里一個話事人都沒有,根本就調動不了,一支調動不了的軍隊跟不存在有什麼區別?二是司馬懿有郭太后支持,在曹爽那哥幾個帶著年幼的天子出去瀟灑之後,郭太后實際上就成了洛陽禁宮中的話事人,有她開口,誰敢跟那個老烏龜對抗?就不怕轉頭自己反而變成了以下犯上的那個?
同樣的,此時洛陽城中雖然還有兩萬禁軍,可群龍無首,一旦苟晞兵臨城下,而天子振臂一呼,那兩萬禁軍倒戈便是大概率的事件!
沒人敢冒這樣的險,也冒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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