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祝大王奏凱歸來。」靈武郡王府內,折芳靄親手替邵樹德穿戴好大紅色的戎服。
「虧欠娘子甚多矣。」邵樹德一把抓住她的手,道。
折芳靄氣得瞪了他一眼。有些事情,要麼不起頭,起頭了就不止一次。自己明明答應了只此一次的,怎地到了後來,又……
昨晚更是要讓野利家的那個小丫頭與自己一起侍寢,不過野利凌吉似乎懷上了,吐得厲害,便作罷。
「把吾兒抱來。」
府里都是折家侍女,很快便有人抱了過來。
兒子正在熟睡。邵樹德輕輕接過,笑呵呵地看了半天,然後交到他母親手裡,道:「吾兒安睡,且看阿爺去為你打江山。」
折芳靄噗嗤一笑,嫵媚地看了邵樹德一眼,心道:郎君藏在外面的拓跋家的女子,下次或可讓他嘗點甜頭,但不許帶回家來。
邵樹德也是第一次在正經場合看到自家妻子如此嫵媚。折芳靄一貫以成熟、知禮、大氣有威嚴的形象出現在府內眾人面前,至於求饒、流口水之類的柔弱一面,亦只在自己面前顯露過。唔,上次沒藏妙娥應也看見了,怪不得愛妻如此氣憤。
與妻兒告別後,邵樹德直接在親兵的護衛下去了鐵林軍營地。
此番出征,當是先往延州,然後再去丹州,屯於邊境,探查情報,然後再南下關中。
八月三十日那天,經略軍七千餘眾先行,押運著大批糧草、器械。
昨日,義從軍左廂及部分輔兵再行,同樣押運著大量物資。
今日已是九月初二,鐵林軍、鐵騎軍亦將大舉南下。到了明日,義從軍右廂及部分輔兵將攜帶最後一批糧草、物資出發。
三萬三千大軍,號稱十萬,分成四部,間隔一日行程,浩浩蕩蕩直往延州而去。
大軍行軍速度並不快,九月初五,邵樹德至烏延城,十五日,方至夏州寧朔縣。
長澤、寧朔兩縣今年開墾出了不少田地,前者主要是軍屬農場,後者則為軍士土地,都是從綏州次第搬過來的。
兩縣交界的蘆河流域,本來亦有很多地的,但打下靈州後,似乎很難招攬到人耕作了。因此後續開河工作完全停滯了下來,已經開墾出的土地,就留給兩縣慢慢消化吧。從關中撈到的人口,即便大部分送往靈州,其餘各州多少也能分到一些,就是個比例罷了。
開河的拓跋党項及其死忠部落牧民們並不能鬆一口氣,因為他們即將被送去挖石炭。邵樹德跟他們說了,再挖兩年,就赦免他們罪過,然後編戶齊民,給予土地。人不能不給盼頭,那樣工作效率太低下了。
而說到石炭這個事情,如今軍中已經開始使用了。
衙軍屯駐在夏州左近時,軍中就不再出外砍柴,而是改用石炭燒水做飯。輔兵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燃料,甚至覺得挺好使的。
明年正式廢柴捐之後,給官員發的福利柴也將改為石炭,以進一步減少對木柴的需求量。至於百姓用什麼,沒有硬性要求。不過就住在城裡的市民們而言,石炭火力旺,價錢也便宜,長期用下來的話,還是石炭合算,生活成本降低不少。
這些城裡人本來就是鄉間樵夫的主要客戶,現在不用了,樵夫們要大面積失業了,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呃,丟了工作,應該不會有人因此造反吧?
不過邵大帥也試圖給他們找工作。直接用煤燒水做飯,似乎有些奢侈了。最近大帥打算建一個洗煤場,洗完煤的污水裡會沉澱出煤粉。煤粉曬乾後,可以與黃泥混合,製作蜂窩煤。
在邵大帥前世的童年生活記憶里,就有蜂窩煤和煤爐子,都沒啥技術要求,成本也很低。大量招募樵夫進來製作蜂窩煤,出售給坊市民獲利,以解決他們的生活問題。
就是不知道手工製作效率如何,而且如今煤爐子似乎也沒流行,有沒有這個市場需求都很難說。
難道又要自己大力推廣?好吧,如果需要這樣,他會做的,定難六州,可經不起砍樹。邵某人猶記得後世清朝時西征新疆,與敵相持數月,結果把附近生長千年的胡楊樹林全砍光了。
大軍紮營,每日樵採,砍樹的效率很嚇人的。南方經得起造,西北可不行!
在寧朔縣時,有聽望司急件傳來,言王重榮歷數田令孜十宗罪,將欲討伐。田令孜給關中諸鎮下旨,得到了鳳翔節帥李昌符、邠寧節帥朱玫、涇原節帥程宗楚的響應,三人將兵前往長安。
其實,邵樹德也接到了朝廷的聖旨,讓出兵討伐河中,只不過直接被他扔進了收藏室里。
此亂命也,不奉詔!
朔方節帥李劭將聖旨送到了夏州,得到邵樹德指示後,繼續忙活靈州都作院的事情。
鄜坊東方逵、丹延李孝昌亦遣使至夏州,一番交談後,皆不奉詔,同時準備好糧草,以待定難大軍過境。至於天德軍、振武軍,人家上次討黃巢都沒來,這次就更不可能了。
京西北九鎮,朝廷聖旨一到,竟然只有三家響應。忠臣,是越來越少了!
對了,大忠臣王處存打道回府了。他本來就不願意移鎮河中,朝廷三番五次催促,勉為其難答應了。結果走到晉州時,人家城門緊閉,根本不認,於是直接回義武軍了。或許,這也符合他的本意吧。
王處存,其實真的挺忠的。當初黃巢退出長安,流竄到河南時,都沒人要求,他直接從河北出兵三千,繼續追剿黃巢,所作所為,確實當得忠臣二字。邵某人對他印象也很好,可惜離宣武朱溫太近,死後兒子沒能保住家業。
「鳳翔、涇原、邠寧三鎮,不可能全軍而出,加起來最多兩萬人。三位節帥,程宗楚算是忠臣,朱玫難說,李昌符純小人也。」邵樹德將情報交給鐵林軍判官陳誠,道:「神策軍不堪戰,若想勝王重榮,唯有靠此三鎮兩萬大軍。王重榮有兵三萬,聽聞最近也在央求李克用,再加上咱們定難軍,幾有十萬眾,他們如何能敵?」
「只定難一鎮,便出了十萬大軍。」陳誠說道。
邵樹德大笑。出兵三萬三,號稱十萬,尋常事也。
不知道在聽聞自己的「十萬大軍」南下之後,鳳翔、邠寧、涇原三鎮兵馬會如何想,是不是嚇得直接退兵了?
但出兵容易,退兵可沒那麼簡單。鳳翔鎮還好說,有點經濟實力,邠寧、涇原二鎮都窮得掉渣,出兵前節帥肯定是一大堆許諾,這會你說要走?沒有好處能走?不得搶一把天子再說?
「大帥,形勢若此,不如更改路線,直接走延州、鄜州、坊州,進窺關中。若三鎮兵馬東去同州,與河中三萬大軍交戰,咱們便直接南下富平,抄截其後路,亦可保全關中百姓。亂兵肆虐,定然劫掠州縣,百姓生靈塗炭,慘不可言。大帥若能保全之,則威望更著。若三鎮屯兵長安不動,亦可進逼之,迫三鎮兵馬退走,順便招攬百姓。大帥只需遣人至各縣,言河東沙陀兵馬欲來,燒殺搶掠無孑遺,百姓驚慌,定然願走。」陳誠說道。
其實,這會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北上鄜坊避難了。更有那見識廣博的,直接舉家前往夏州。關中這個地方,不管此次會不會打起來,日後定然多災多難。
你問原因?很簡單,天子都這個樣子了,藩鎮輕視,還會聽話嗎?現在或還有幾人聽話,但再過幾年呢?既然不聽話,那麼就會相互攻伐、吞併,那還有百姓的活路嗎?
趕走黃巢後的這兩年,或許是關中最後的太平日子了。抱有此見識的,當然想往安定的地方走。鄜坊離得近,且較為安定,不少人去了。但定難六州似乎更為安定,百姓安居樂業,那麼既然走到鄜坊了,如果還有點盤纏,不如繼續向北,前往綏州。
「陳判官此言有理。」邵樹德令封隱取來地圖,一邊看,一邊道:「先去延州,再查探下情況。原本某便讓東方逵準備糧草,雖不一定用得上,這次便看看此人到底是不是在與某虛與委蛇。若糧草未備,少不得訓斥一番。」
邵大帥手握重兵,說話的口氣也是不一樣。東方逵堂堂保大軍節度使,邵大帥說要訓斥他,眾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這弱小還真是原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