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師偽裝為商船,三十八艘戰船分為十三隊,分散南下。
岱山軍的船很雜。有大型福船(主力艦)丶蜈蚣船丶海滄船丶蒼山船丶日本關船等。
朱寅乘坐的旗艦是一艘大型雙梳福船,暫時被朱寅命名為「岱山號」。
岱山號雖然是私造,卻代表著如今大明高水平的造船技術。
東亞範圍內,大明(私船塢)的造船水平最高。其次是大明官船廠。再其次是朝鮮,最差的是日本造。
至於更先進的鄭和寶船,早就失傳了。
岱山號長達十丈余,寬兩丈余,四層高,載重一千五百石(兩百噸)。
這已經是岱山軍最好的戰船了。
其他四艘主力大戰船,也都是大中型福船。分別被命名為衢山號丶嵊泗號丶
秀山號丶洋山號。
全部是岱山軍如今占領的五個大島。
旗艦之上還有戚繼光。這一戰的主帥名義上是朱寅,其實是戚繼光。
可惜岱山軍火力太差了,輕重火炮加發,加起來不到兩百門。
作為旗艦的岱山號,只裝備了五門千斤發,其它佛郎機丶虎蹲炮丶威遠包丶百子十幾門。
船上兵力兩百多人,其中配備火槍手百人。
相比洋人的大戰船,實在不值一提。
此時剛好是北風,冬季季風非常適合南下艦隊。不但順風,而且風向比較穩定,風浪又不大。
真就是天時了。
雙桅的岱山號大帆高張,吃滿風力,劈波斬浪的快如奔馬。
在朱寅和寧採薇看來,船速肯定超過了十節(18公里每小時)。
剛出發不久,岱山號就經過了舟山本島。
第四層的爵室之上。
朱寅身穿一件小號的箭袖曳撒,頭戴裘帽,腳鹿皮靴子,外罩一件玄狐皮比甲,打扮的金尊玉貴。
繫著披風的寧採薇,戴著昭君帽,捧著一個紅銅暖手爐,和朱寅並肩而立,
起西望舟山本島。
舟山本島是舟山群島最大的島,距離大陸很近,只有二十里。
好大一個島,經過倭寇丶海盜丶洋夷屠劫掠,僅剩幾千百姓,極其凋,
如今整個舟山群島,除了距離大陸最近的本島及其附屬島嶼外,其他島嶼都王岱山軍手裡。
實際上,舟山本島也不全在明軍手裡。
當年,胡宗憲下獄自盡,俞大猷被貶,戚繼光調往薊鎮,東南海防再次廢也,多年努力毀於一旦,
明朝幾乎放棄了舟山本島,只象徵性的駐守著幾百明軍。
可笑的是,舟山本島上公然駐紮著幾伙海盜,加起來足有千餘人,和駐守的月軍「和睦相處」,共存一島。
這些所謂的海盜,和東南豪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就是他們搞出來的。
以至於舟山本島,成為東南豪紳走私出海的中轉站。幾百明軍的存在,只是名義上讓朝廷擁有治權。
朱寅指著海上巨舟般的舟山本島,鏗然說道:「我們遲早拿下舟山本島,統整個舟山!」
寧採薇道:「義父不會同意的。畢竟舟山本島有明軍駐紮,名義上還在朝廷手裡。」
「義公可以對倭寇.吏.海咨動丘卻絕不會對明軍動丘。」
「徐渭給我出了一個主意,讓朝廷徹底放棄本島。」
寧採薇眼晴一亮,「計安將出?」
她可是太想拿到舟山本島了。沒有這個最大的島,就不能統一舟山群島。
朱寅低聲笑道:「徐渭說,讓海老爹聯絡幾個公心為國的大臣,上奏萬曆,
要求恢復唐宋時期的舟山建縣,遷移沿海百姓上島,加強海防。」
「同時建議便宜姑父,說舟山海貿之利甚大,讓皇帝恢復舟山縣制,設置稅務機構,每年可有一筆可觀稅銀。」
「如此一來,萬曆多半同意。那麽,就會遷移百姓上島,恢復唐宋時期的縣制了。」
寧採薇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可她畢竟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很快就明白過來。
「太毒了。」寧採薇忍不住露出佩服之色。
「徐文長真的太毒了,將所有人都算在其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黃雀之後還有拿彈弓的小孩子。」
「小老虎,你就是那個黃雀後面有彈弓的小孩子啊。」
朱寅笑了,「採薇真聰明,這麽快就想到其中厲害了。徐渭,就是賈翊那樣勺毒士。」
「我們知道是因為我們是穿越者。可在明朝當局者迷,很少有人具備這種洞察力。」
寧採薇點頭認同。
徐渭的這個計策,毒在何處?
他算準了海瑞的公心丶皇帝的貪財丶東南權貴的無恥。
明朝歷史上,多次有人提議舟山建縣。卻都因「神秘勢力」的阻撓而擱置。
這一次,海瑞和田義等人一提,貪財好貨的萬曆皇帝,多半會下旨恢復在舟山建縣,派太監收稅,遷移沿海少地的百姓上島。
看起來,的確是好事。
海瑞覺得是好事,皇帝也覺得是好事。
可是東南豪門的走私活動卻受到很大限制,失去了最重要的走私地。
他們能幹?
如此一來,他們一定會反撲。動員朝中力量,以祖制為名,找各種藉口,要求撤縣遷海,再次放棄舟山。
如果皇帝不同意,他們可能會勾結海盜,不斷侵擾舟山本島,甚至直接占領山,逼迫皇帝再次放棄。
等到舟山本島完全被「海盜」占領,戚繼光只會對朝廷更加失望,不會再對月廷守住舟山抱有任何希望。
到時,更加強大的岱山軍,就能一舉消滅「海盜」,占領舟山本島,統一舟山群島。
而且,已經被朝廷遷移上島的百姓,都會成為岱山體系中的人口資源。
等於是,讓朝廷送岱山軍人口資源。
這一計真是太損了。皇帝丶海瑞丶田義丶東南豪門丶海商集團,全部是棋一最後的獲利者,只有岱山軍。
寧採薇想了想說道:「這個計劃的周期大概需要兩年。一年推動皇帝建縣,
年讓東南豪族反撲。」
朱寅點頭:「差不多兩年夠了。萬曆貪財,只要讓他相信有利可圖,他下詔建縣是大概率事件。」
「而舟山一旦建縣,東南豪門的反撲就是必然。他們有『海盜』為助,失敗勺一定是萬曆。」
「我們只要推動建縣,最後的結果一定會朝著我們的預料發展。」
「所以最多兩三年,我們就能統一整個舟山,得到朝廷遷移來的幾萬人1
朱寅再次看了一眼舟山本島,伸出小手,五指一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萬曆十五年臘月初九,酉時。
大員東南,蘭嶼島。
蘭嶼島是個荒島,卻有天然的良港。
今夜,不時有商船停泊在蘭嶼島。到了戌時,蘭嶼島上已經聚集了幾十叟「商船」。
岱山號上,朱寅看到重新匯集起來的艦隊,終於鬆了口氣。
真是媽祖保佑啊。
經過近六十個小時的航行,艦隊航行兩千里,穿越浙海和閩海,可謂神速。
艦隊在蘭嶼島上的天然良港僅僅停留了一個時辰,稍作休息,吃飽了飯食,
查了火藥和器械,就趁著夜裡直撲伊特島!
伊特島在蘭嶼島之南,距離蘭嶼島只有三百多里。以如今的船速,一晝夜就能到!
今夜戌時出兵,明早天未亮,艦隊就能趁著夜幕掩護,突如其來般出現在伊寺島。
反觀戚繼光,在船上仍然安然入睡,如同等閒。
黛色的天空上,清冷的月亮照耀著神秘浩瀚的大海,海天冥冥,星流渺渺。
月光之下,雲帆如夢,波濤如醉。所有人都感到一種天地空寂的渺小感。
朱寅站在最高的爵室上,抱著寧清塵高高舉起,讓她看著星空大海。
寧清塵穿的很厚,裹得像個毛球。
「小老虎,我覺得在做夢一般。」寧清塵看著星空大海,目中璀璨無比。
「唉,我何時能長大鴨。」
朱寅道:「看好了吧?看好了咱們就覺覺,多少睡幾個點,馬上要打仗2
寧清塵打了個哈欠,「睡吧。」
朱寅抱著她走下爵室,進入一個燃燒炭爐的溫暖船艙,寧採薇正光著一雙卻,睡得正香。
黑虎趴在橡木艙板上,無精打采。犬類是不願意坐船的。
朱寅將寧清塵放下來,她立刻爬到姐姐身邊鑽進去。
朱寅也在傍邊躺下來,卻怎麽也睡不看。
+十一T上下
「額真。天快要亮了。」
朱寅邃然驚醒,猛然坐起來。卻聽寧採薇的呼吸停了一下,卻接著又傳來輕數的呼吸聲。
這說明她剛才醒了,卻裝作沒醒,
朱寅一骨碌起來,打開艙門出去,黑虎立刻跟在他身後。
「額真。」蘭察道,「老將軍已經披甲了。」
朱寅上了第四層,甲板上已經鐵甲森森。
天色快要亮了。
身材高大的戚繼光,再次穿上了華麗的盔甲,盔甲外面罩上了一件布衣。
他的面甲放了下來,看不到五官。
「爹。」朱寅上前,「爹要親自上陣麽?」
戚繼光點頭,「無礙,土雞瓦狗而已。此時,正是敵人睡得最香之際,正可擊而破。」
按照計劃,這一仗最好打白刃戰,直接攻上對方的船,殺掉洋夷的水手。
戚繼光取出一個海螺遞給朱寅,「吹海螺吧,是時候了。」
那必然是伊特島了。
朱寅的海圖路線很精準,加上又有羅盤和星盤指引,找到不遠處的伊特島很容易。
朱寅拿起海螺,嗚嗚吹響。
早就準備好的士卒立刻行動起來,發丶火炮全部布置就位,有甲的早就披甲就緒。
整個艦隊九百多個火槍手,也都裝填完了彈藥。
兩百名最精銳的敢死隊,人人身披鐵甲,手持刀槍。
用來攀爬敵船的船橋和船梯,也就推到甲板上,
艦隊向著有燈光的地方行使,只有那裡才是洋夷的港口。
伊特島的洋夷不多,只會集中在一個港口。
此時,海上能見度仍然很低,又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即便只有幾里遠,島二也沒有人發現敵軍來襲。
而岱山軍的航隊在順風的加持下,猶如一群海上怪獸,在夜幕的掩護下,撲睡夢中的伊特島!
這些船都是小型的西班牙蓋倫船,利用了西班牙最新的造船技術。
可是蓋倫船的船型太大了。即便是小型的蓋倫船,排水量也高達三百多噸七岱山軍最大的戰船還要大。
這些「小型」蓋倫船,乃是四梔兩帆,五層甲板,就像一隻只海上巨獸。
整個港口,都充滿了新船的橡木香味。
剩下的小部分船不是新船,而是伊特島的西班牙海軍戰船和運輸船。
伊特島,是西班牙呂宋總督下令建造的征明前線基地,為征明建造新船丶倉車。
數月以來,伊特島一直在儲備戰備物資,包括糧食,肉乾,火藥,炮彈,造沿的木料,銅料和鐵料。
甚至還有一個火槍修理所。
這裡不僅儲備了很多糧食物資,還有三千多勞力和工匠。
這些勞力和工匠,幾乎都是擄掠來的漢人奴隸。
總督府的目標,是需要伊特島足以支撐兩萬多人的軍隊,能對明朝持續作戰半年。
目前這個目標,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伊特島的西班牙駐軍本來只有兩三百人,四艘小型戰船,外加一支五十人的擊戰隊,充當監工維持治安。
可是數日前,從倭國返航的大戰艦聖地亞哥號,停在了伊特島休息,沒有立劉南下。
這一下子,就讓伊特島的西班牙兵,臨時超過了五百人。
聖地亞哥號暫留伊特島,其實是船長加西亞為了卸載搶劫的貨物,賣給軍方聖地亞哥號卸載了很多白糖丶生鐵丶茶葉丶棉布,正在和伊特島的後勤長官寸價還價呢。
經過一番爭吵之後,終於談攏了價格。後勤長官代表總督府,以三萬西班牙艮元的價格,買下聖地亞哥號搶來的貨物。
談攏了生意的加西亞船長很是高興,他昨晚喝了很多酒,然後就摟著一個島二的營姬,瘋了半夜之後倒頭大睡。
聖地亞哥號分到銀元的西班牙水兵們,高興之下也都喝的酪酊大醉,在營姬身上折騰完了之後酣然入睡。
至於島上的兩百營姬,全部是從人販子手中買的漢家女子。因為西班牙人不喜歡裹腳女子,這些明國女子都是天足。
她們不但要承受洋兵非人的折磨,還是島上的廚娘丶女傭丶裁縫丶洗衣工,
承擔繁重的勞動。
聖地亞哥號的水兵畢竟是過客,他們馬虎大意還可以理解。
可是本來就駐守伊特島的兩百多西班牙士兵,也很大意。
與其說大意,還不如說是傲慢。
無論之前駐守馬尼拉,還是如今派到伊特島,他們一直是土著人面前高高在上的貴族。
不但各國王室對他們恭恭敬敬,就是海盜都不敢輕易觸犯高貴的白人。
號稱天朝的大明帝國,外強中乾,也拿他們毫無辦法。
他們有傲慢的資格。
於是,他們除了布置哨兵之外,並沒有時刻保持警惕。
五百西班牙士兵,都睡得死死的。
大小戰船的甲板上,根本沒有人守衛炮位。沒有完工的港口工事中,也空無人。
只有兒個哨兵,幽魂一般嘟囊抱怨看,坐在那裡喝酒。
港口的燈光下,所有的船都睡著了一般,撤下了帆布,在波濤中蕩漾。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最高大的丶排水量七百噸的聖地亞哥號蓋倫大戰船。
底攀上他的聖地亞哥號,吞噬著他的水手。
太可怕了。
他身邊的女子滿臉驚懼的爬起來,推開死豬一樣的加西亞,看著他胸口茂密勺毛髮,兩眼發呆。
外面是什麽聲音?
她仔細傾聽一下,神色漸漸變了。
她聽到了尖銳的哨子聲,洋夷驚恐的喊叫聲,還有慘叫聲,喊殺聲。
有人來了!
有人在殺洋夷?!
巨大的驚喜剛剛浮現在她腦海,加西亞就猛然驚醒過來。
「發生了什麽?」加西亞仍然有點懵懂,緊接著就臉色大變,碧綠的眼眸瞪員。
「敵襲!上帝呀!」
這個西班牙貴族一骨碌起來,披上衣服就沖了出去。
衝出船長室的下一刻,他就目瞪口呆,宿醉的酒意蕩然無存。
十的畢帆不卸道右夕小勿然就山現左洪口中告上了白的十帆一個個海盜,喊著古怪的口號,順著船梯爬上來,揮舞兵器衝上來。
該死的海盜,居然趁黑摸上了自己船!可是自己的士兵,很多人無頭蒼蠅般中出船艙,一個個衣衫不整。
該被絞死的哨兵!為什麽沒有發現敵人靠近!
他們該下地獄!
加西亞只看了一眼,就渾身冰冷。因為作為西班牙帝國的軍官,他很清楚己方戰船的缺點是什麽。
最怕被敵人靠近白刃戰。一旦敵人靠近,強大的火力無法發威,那就糟糕透說時遲那時快,加西亞剛剛衝出船長室,一隊身披鐵甲的海盜就沖了過來。
「噗一噗!」
幾個剛剛拿起武器的西班牙士兵來不及開火,就被斬殺。
與此同時,爆豆一般的火聲,也連接響起。
越來越多的海盜,衝上己方的戰船,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一定是己方的好幾一完了!
岱山號上,朱寅放下了海螺。
一張冷漠的小臉,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終於靠了上去,殺上西班牙人的戰船了,
計劃比他想像的更加順利。說明西班牙殖民者實在太大意。
西班牙海軍最怕的就是近戰。歷史上,歐洲海盜打劫西班牙海軍的運寶船,
經常使用這一招。
岱山軍有兩千多人,一旦靠上去,幾百西班牙水兵根本沒有任何僥倖。
果然,倉促迎戰的西班牙士兵,遇到如狼似虎的岱山軍,再也沒有之前的威風,完全不是對手。
岱山軍以鐵甲死士率先登船攻擊,火手在後放槍,弓箭手射箭,立體性的丁擊,讓失去指揮秩序的西班牙兵死傷慘重。
很多西班牙士兵,都來不及拿起武器,只能赤手空拳。
還有西班牙士兵甚至跳下戰船,企圖逃出戰場。
「我認識那艘船!」寧採薇指著加西亞號,咬牙切齒,「就是它,差點讓我幸身海底!」
「好啊!原來它沒有返回馬尼拉,卻是停在了這裡!」
寧採薇看著岱山軍攻入西班牙戰船的人越來越多,敵人根本沒有像樣的反亢,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小老虎,這一仗我們不但實現第一個戰術目標,還能狠狠撈一筆!」
「光是這些船,我們就發大了啊。」
她正說到這裡,忽然聖地亞哥號上升起一面白旗。與此同時傳來嘰哩哇啦的西班牙語。
還有一個漢人的聲音大聲道:「加西亞船長願意投降!你們船主是誰?請出來說話!」
朱寅一聽,就知道喊話的漢人是西班牙人的走狗。
「他們投降了!」寧採薇指著白旗,「要受降麽?」
朱寅卻是置若罔聞,好像沒有看到那面白旗。
他的小臉一片漠然,目中滿是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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