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歲晚伏在未輕煦懷裡, 淌了兩鼻子眼淚,聽到一陣唏噓和竊竊私語,她才忽悠想起來。他們兩人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讓這幫市井小民看了笑話。
「走……」
吳歲晚鼻音濃重,頭不抬,眼不睜,拽著未輕煦的手腕,就要離開。卻不想男人紋絲未動,反而攬過她的肩膀,往巷子裡面走去。
「娘子,我們先回家。」
未輕煦春風滿面,摟著媳婦兒,與四鄰閒話:「以前都是我不好,不會做人夫君。媳婦兒受了委屈,不懂得體貼疼愛,就知道逞能爭對錯,才讓她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秋丫離家之後,我才自我反省。奈何路途遙遠,瑣事纏身,相隔幾個月之後才能來此地尋她。在家中,在路上,我的心都跟長了草似的,就怕她一人在外受人欺辱。今日過來一瞧,父老鄉親們都是好人,一定沒少照拂秋丫。我作為秋丫的夫君,在這裡謝過大家了。」
未輕煦五官標緻,氣度文雅,平易近人地說了一大通好話,又微微頜首彎腰行禮。那副謙謙君子的姿態,又誠懇又可愛。叫一幫老大爺,老大娘,小媳婦兒們,喜歡得直流口水。
吳歲晚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掏鑰匙開鎖,手忙腳亂,是羞的也是氣的。
「等我歇息兩天,一定請各位鄰居來我家吃酒,慶祝我與秋丫團圓……啊!」
未輕煦的漂亮話說了一半,就被吳歲晚扯著衣領子拽進了院子。
隨著大門噹啷一聲合攏,吳歲晚壓低的咆哮驟起:「傻貨,你說誰呢?誰是秋丫?你媳婦兒叫什麼?」
「怎麼啦?哪裡不對嗎?」
未輕煦穩住身形,理了理衣領子,滿眼困惑地反問:「秋丫,你生什麼氣?」
「啊……」
吳歲晚舉著兩個拳頭衝過來,不管不顧地捶打男人的胸膛。
「不許說我是秋丫,不許再叫了……」
未輕煦只挨了兩拳,便跳出了老遠,捋著被女人扯亂的衣襟,不服氣地嘟囔:「叫秋丫怎麼就錯了?那市井人家有了小女兒,不都是叫這個丫那個丫的嗎?你現在姓邱,叫你邱丫是個暱稱,證明咱倆親密,有什麼不對的?怎麼惹得你見了夫君就動手動腳,這般粗魯,哪還有丁點的賢妻模樣?幾個月不見,你就學壞了……」
「你說的什麼歪理?」
吳歲晚眨巴眨巴眼睛,她現在確實姓邱,市井人家也確實喜歡給自家姑娘的小名叫什麼什麼丫。
但是……
吳歲晚兩步跑過來,重新拽住男人的衣領子,凶神惡煞道:「你少和我耍嘴皮子,你那點小九九我清楚的很,你說的根本就不是邱家的丫頭,你說的明明是那個傻子……」
「哪個?」
未輕煦一邊往回搶自己的衣領子,一邊裝傻充愣:「哦……那個脫了褲子就遍地撒尿的秋丫啊!她和你是一家子嗎?」
吳歲晚踮起腳來,一張嘴就咬在男人的脖子上。
「嗷……」
未輕煦慘叫,吳歲晚嘶喊:「秋丫不姓邱,跟我沒有關係……」
「哎呀呀……知道啦!」
未輕煦攏住吳歲晚的雙臂,假裝妥協,實則故意氣人:「你和秋丫不一樣,你不遍地撒尿,你們不是一個邱,你比她多兩個心眼兒。最重要的是你夫君不嫌棄你傻,你怕什麼?」
「啊……」
吳歲晚掙不脫手臂,就張開牙齒,對著未輕煦的脖子和臉,一通亂咬亂啃,直到兩人撕打著擁抱,進了屋,上了榻,四瓣嘴唇相貼……
屋子安靜了,院子安靜了,聽牆根的眾人沸騰了。
「哎呀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邱家這丫頭道行不淺吶。」
「就是唄!咋啥樣男人都能降得住,快叫你家丫頭跟著學學。」
「滾一邊去,咋不叫你家媳婦兒學學呢?」
「我家那有缸粗沒缸高的,再學也勾不來男人。」
「你還怪有自知之明的,但話又說回來,邱家這丫頭,長得也不俊吶!這咋跟完一個又一個,哪個男人都挺寵她,真是沒處說理去。你想想她來的時候,粗布麻衫,紅繩綁發,現在都什麼樣了?你瞅瞅,金釵都戴上嘍!聽說她在春善堂還管點事兒呢,這算不算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要說是女人變壞就有錢呢!今天勾個讀書的,明天勾個賣藥的,後天又勾來個混市井的,真是眼瞅著富起來的。哎呀呀……說不上哪天又勾個當大官兒的,這是從哪裡練來的絕世神功呢?」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女人要想勾男人,長的俊不俊不要緊,最主要是骨子裡得有那股勁兒。啥勁兒呢?我跟你們也說不明白。就是男人一見她就喜歡,長的青面獠牙的,也稀罕的不行。」
「啥勁兒啊!那是會散味兒,騷狐狸的味兒。野男人隔著百里地都能聞見,蒼蠅似的呼過來,趕都趕不走。」
「那你說這勁兒是天生的嗎?還是後來學的?」
「那誰知道了?這麼多年,我也就只見著姓邱的一個,有此等能耐的女人。要不你進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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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吧!小心邱娘子的那些野男人把你嘴巴子扇歪歪了。」
不大一會兒,秉著好人心,通風報信,想討點彩頭的王小水也回來了。一聽鄰居們說人家兩口子一見面就又抱又啃,關起大門辦好事兒去了,也跟著呸了一口唾沫。
「這女人有本事,咱就不說啥了。她那什麼狗屁夫君,可真是個狗屁。自己的女人不三不四,在外面掙著錢了,他就裝成個痴心好男人,巴巴跑過來再續前緣。唉……說的什麼夫妻情深的?要真有感情,還能快一年了才找來。明明就是知道他女人賣上價錢了,過來吃軟飯的。」
「對對對,你說這話很對,我也覺得是這麼回事兒。哪有媳婦兒回娘家這麼長時日才來接的,還一見面就唧唧歪歪,親啊愛啊的,哪像正經過日子人。你再說那小子長得像畫出來的假人,哪像個出力氣的。說不定也是個靠臉掙錢的呢!」
「對對對,兩口子對付了,誰也不嫌乎誰……」
他一口,她也一口,糞水在男女老少的嘴裡,一口接著一口地噴出來。愣是把一個眉目如畫的貴公子,噴成了賣身求榮吃軟飯的小白臉。
屋子裡的未輕煦似是有所感應,也打算破罐子破摔,臉皮都不要了,磨磨唧唧,就想吃吳歲晚家的軟飯。
「歲晚,我現在是窮途末路,既要防著代王變卦,也要躲著仇家追殺,輕易不敢在人前露面,只能靠你養我了。」
未輕煦投了一個抹布,擦擦桌子椅子,蹭蹭窗台窗框,一邊忙碌,一邊安慰:「歲晚放心,我這人很好養的。住的破一點,用的破一點,吃的破一點,都沒關係的。你能在外闖事業賺銀子,我就能做好你的糟糠之夫。我們一直共苦,我也是願意的,誰讓我傾心於你呢?」
「哎呀呀……你快閉嘴吧!」
吳歲晚換上新床單,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再看他把桌子抹了個亂七八糟,一道灰塵,一道水漬,好像比沒擦之前還要髒上幾分,立即嫌棄道:「你就是說的比唱的好聽,你能幹什麼?這是在幹家務活嗎?你就是在桌子上畫畫呢!我養著你這麼個白吃飽,都不夠操心的。」
「好好……秋丫,你別生氣。我不是沒幹過嘛!擦第一遍是沒啥經驗,抹布太濕了,應該一下是一下的,仔細些……」
未輕煦恐怕吳歲晚再說他沒用,提著干抹布小跑過來,還沒摸著桌子邊,就被兜頭揚了一瓢水。
「啊……」
吳歲晚扔掉空了的葫蘆瓢,橫眉冷目:「不許再叫我秋丫!」
「秋丫,你太欺負人啦!」
未輕煦抹了一把俊臉,眸光深沉,咬牙切齒:「我雖然是個吃軟飯的,但我是一個有著強烈自尊心的吃軟飯的。你若一而再再而三,踐踏我作為男人的尊嚴,我也是會反抗的,一定讓你好看……」
「哎呦呵……」
吳歲晚雙手叉腰,高昂下巴殼,挑釁道:「你這傻貨,還想造反不成?」
未輕煦扔了抹布,大風似的刮過來,掐住吳歲晚的腋下,把她甩上床榻的棉被裡,一頓亂抓亂撓。
「傻貨配秋丫,是不是剛剛好?是不是?快說是不是?」
吳歲晚躲不開未輕煦作亂的大手,只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咯咯求饒:「……是……是……不要啦……」
「叫好夫君……夫君好……」
「哈哈……夫君好……你最好……」
一整個下午,兩個人吵吵鬧鬧,嘻嘻哈哈,把屋子的角角落落,收拾了個乾乾淨淨。
未輕煦說,他不喜歡余夕真的高雅庭院,就要陪著吳歲晚在市井小宅住下去。
所謂大隱隱於市,隱在窮巷子裡更安全。最重要的目的,他想嘗試一下吳歲晚從前的生活。
天擦黑時,院門被敲響,作為男主子的未輕煦自告奮勇去開門,卻開出了一串哭聲。
屋子裡,正在燉湯的吳歲晚聽得耳熟,連忙擦了擦手,正準備出去看看,是不是小水心來了,還沒邁出門檻,就被一個肉蛋子撞了滿懷。
「夫人,我好想你啊……啊……」
小水心的雙臂摟緊吳歲晚的細腰,把臉埋入她的胸口,鼻涕眼淚一起流,還張大嘴啊啊呼喊:「夫人,你過的好不好呀?你為什麼丟下我啊?是我沒用……是我不好,惹夫人嫌棄了……我天天做夢,夫人在外面吃苦受罪,還夢見您被別人欺辱……啊啊……夫人不要再丟下水心了,我現在很有用的,我會練功夫……」
吳歲晚插不上話,正不知如何勸哄,小水心卻一把推開她,跨步到火爐旁,抄起火鉗子,兩手用力一掰,硬生生把大拇指粗細的鐵棍子給掰彎了。
「呀……」
吳歲晚驚呼:「這是真沒少練吶!」
小凳子把帶過來的大包小裹放妥當,無可奈何道:「自從您走了,小水心像魔怔了似的,天天纏著公子的侍衛叫師父。不到一年的功夫,把斧鉞鉤叉練了個遍,兩個小拳頭,像鐵錘子一樣,我現在都不敢惹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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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心再次跑回吳歲晚身邊,把她的小錘子亮了亮。
「夫人,您看看……我現在可厲害著呢!」
吳歲晚捧過她的小拳頭,滿眼笑意,歡聲誇讚道:「我看著呢!我家小水心出息了,真好!」
「夫人再想離家出走,可不要忘了,一定要帶著我呀!」
「好好好……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的小水心,帶上你,就是帶上了兩把大鐵錘呢!哈哈……」
主僕兩人久未見面,拉著手摟著腰,親密無間,還越說越過分,下次離家出走的計劃都快成型了。
未輕煦的表情一派雲淡風輕,其實,心裡老大不願意了。
吃過晚飯,他就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把小凳子和小水心攆了出去。直說市井普通人家不需要僕人伺候,讓他們該上哪兒去上哪兒去,別在他跟前礙眼。
小水心不願意走,說天氣暖和了,她願意宿在房側面的小倉庫里。
眼瞅著未輕煦的臉色越來越黑,小凳子識趣兒地把小水心給拽走了。說真姨還沒人伺候呢,讓她替吳歲晚去盡孝,好說歹說,才把小姑娘給哄走了。
小破房子重新恢復寧靜,未輕煦心情大好,把小凳子送過來的包裹,一個個打開,一件件放好。
衣物,茶具,擺件……都是他用慣的物品。每一樣都是寶貝,不說價值連城,也都是百兩以上的貴重東西。
吳歲晚看得直撇嘴:「如此腰纏萬貫的逃犯,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這算什麼?」
未輕煦把值錢的玩意兒隨便一推,拎起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晃了晃,傲然道:「這個才是寶貝呢!」
喜歡晚歌悠揚煦意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