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第二天的天色大亮後,薛煥和吉爾杭阿等滿清官員才發現上了周騰虎的惡當,探聽到吳老買辦其實早就逃到了吳軍大營暫住,但是發現上當已經晚了,怒火衝天的英國駐滬代理領事麥華陀和法國駐滬領事愛棠已經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了,直接遞交了外交照會表示最為強烈的抗議,要求薛煥和吉爾杭阿等人就清軍侵犯租界一事做出解釋及賠償,並威脅動用武力報復!
迫不得已,薛煥和吉爾杭阿只能是一邊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一邊把黑鍋推給吳全美麾下的水師士兵,說他們不懂租界條令才幹出了這樣的蠢事,承諾一定嚴懲肇事者並賠償租界損失,妄圖安撫住英法兩國,然後再把英法軍隊拉過來對付實力強悍的吳軍。
很可惜,薛煥和吉爾杭阿的答覆並沒有讓麥華陀和愛棠滿意,一起揚言要上報英法兩國的駐華公使,請求英國公使普魯斯和法國駐華公使布爾布隆向負責滿清外交部的吳超越遞交抗議,並當場表示會向鄰近的英法軍隊請求援助,調動軍隊保護租界。
結束了外交辭令之後,和薛煥也算是老熟人的愛棠還直接了當的問道:「薛撫台,你們清國的士兵是不是瘋了?為什麼要闖進租界到處搜查,還開槍打傷工部局的巡捕,他們是在找什麼?」
知道紙肯定包不住火,也知道一味隱瞞真相只會給吳軍拉攏英法駐滬領事的機會,為了爭取求得英法軍隊幫忙,薛煥和吉爾杭阿經過商議之後,乾脆對愛棠和麥華陀說了實話,答道:「尊敬的愛棠先生,他們是為了逮捕我國官員吳健彰,因為他們收到的情報錯誤,讓他們誤以為吳健彰逃進了租界,所以他們就衝進了租界抓人。」
「逮捕吳健彰?」愛棠一驚,忙問道:「為什麼?吳健彰犯了什麼罪?還有,你們難道不知道吳健彰的孫子是什麼人?他所率領的軍隊對上海縣城和上海租界有多重要?」
「貪污關稅。」薛煥拋出了一個絕對不會冤枉吳老買辦的罪名,又說道:「我國有一句俗語叫做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所以不管吳健彰的權力有多巨大,他孫子的地位有多顯赫,只要他犯了法,我們就有權抓他。」
「兩位尊敬的領事先生。」吉爾杭阿趕緊乘機說道:「你們也知道,上海的清國軍隊主力是被吳健彰和他的同案犯周騰虎控制,我們在逮捕過程中很可能會遭到他們的武力反抗,甚至引發他們的叛亂。所以我們現在正式向你們提出請求,請求你們調動英法軍隊保護上海縣城,幫助我們逮捕吳健彰和他的同案犯周騰虎。」
「當然,我們自然會有豐厚的回報。」薛煥也趕緊補充道:「無論是補償軍費,還是擴大租界,只要英法兩國的軍隊能夠幫助我們抓到吳健彰和周騰虎,這些都可以商量。」
說罷,多少已經積累了一些外交經驗的薛煥和吉爾杭阿還又讓人拿來了兩張銀票,做為禮物分別說給麥華陀和愛棠。而麥華陀和愛棠既是拿人手短,又貪圖薛煥等人許諾的土地和軍費,便也一口答應了可以考慮此事。薛煥和吉爾杭阿聞言大喜,趕緊點頭哈腰的英法公使送出巡撫衙門,又立即商議如何收買即將到來的英法軍隊,使之為清軍所用。
…………
薛煥和吉爾杭阿當然也小看了一些吳軍的情報力量,事實上才剛到當天中午,周騰虎和吳老買辦等人就已經知道了他們和英法領事交談的內容。得知薛煥和吉爾杭阿準備向洋人借兵之後,周騰虎也馬上得出結論,立即斬釘截鐵的說道:
「得立即動手,越快越好,搶在洋人軍隊做出反應前解決這件事。不然的話,如果麥華陀和愛棠真的把洋人軍隊拉到了上海來,到時候洋人就算不給薛煥和吉爾杭阿幫忙,只要來一個居中調和,坐看我們和薛煥、吉爾杭阿鷸蚌相爭,就足夠噁心死我們!」
「那怎麼解決這件事?」旁邊的吳老買辦趕緊問道。
「當然是拿下上海縣城,逮捕薛煥和吉爾杭阿。」周騰虎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吳老買辦開始顫抖了,牙齒有些打架的問道:「弢甫,你打算攻打上海城?這是不是太衝動了?是不是等等超越的消息再說?」
「弢甫,我也覺得有些操之過急。」周騰虎的副手金安清也有些擔心,說道:「如果吳制台那邊不象我們預料的一樣起兵,我們這裡卻搶先攻城抓人,將來朝廷過問,你如何向朝廷交代?我覺得最好還是等一等,不然風險就太大了。」
「無風無險。」周騰虎自信的說道:「既然兩宮皇太后下密詔讓崇恩擒拿吳制台,就足以證明京城那邊將要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權力之爭。這場政爭如果是肅中堂他們贏了,那我們在上海不管怎麼做,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都絕對不會追究,相反還會誇獎我們當機立斷,替他們保住了上海財富重地沒被他們的政敵控制。如果肅中堂他們輸了……。」
說到這,周騰虎頓了一頓,然後才說道:「那吳慰亭就沒有任何的選擇,只能是起兵舉事,不然的話,他就只有坐以待斃這一個下場。我們在上海攻城抓人,同樣不會受到任何的追究,還可以收到先下手為強的效果,提前消弭任何隱患。」
覺得周騰虎的分析有理,金安清便也不再反對,只是又問道:「弢甫,那你以什麼藉口攻城抓人?」
一向機智過人的周騰虎難得遲疑了一把,然後才說道:「為吳老大人報仇!就說昨天晚上薛煥他們無緣無故的調動紅單船隊攻打江海關,開槍打傷了吳老大人,找薛煥、吉爾杭阿和吳全美他們討還公道!」
「流氓!無賴!」金安清笑罵了兩句,又微笑說道:「不過嘛,理由倒是很充分。」
知道上海吳軍的時間不多,剛拿定了主意,周騰虎便馬上召來了以鄧嗣源和孟馹等人為首的吳軍將領,向他們宣布自己的決定,要求他們散播吳老買辦在昨夜的混亂中受傷的謠言,激怒衣食軍餉全靠吳老買辦向上海士紳乞討的吳軍將士。然後立即調兵遣將,命令孟馹率軍攻打駐紮在東門碼頭上的吳全美軍,又命鄧嗣源率軍攻打上海南門,同時通知駐紮在徐家匯的吳軍嚴密戒備,防範太平軍趁火打劫。
向鄧嗣源和孟馹交代了攻城戰術之後,周騰虎又向吳老買辦吩咐道:「吳老大人,你老人家也不能閒著,首先你稍微化一下妝,裝成受傷的樣子讓我們師出有名。然後還有兩件事只有你能辦到,第一是請你出面和租界的洋人領事交涉,爭取讓洋人保持中立。」
「這個應該不難,洋人在租界裡沒多少軍隊,說服他們保持中立應該問題不大。」吳老買辦點頭,對自己處理外交的能力十分自信,然後又問道:「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請你用你的江湖號召力,讓租界裡的幫會出面,幫我們抓薛煥和吉爾杭阿。」周騰虎答道:「我軍猛攻上海南門如果得手,薛煥和吉爾杭阿九成九會從北門逃進租界,到時候我們的軍隊沒權力進租界抓人,但租界裡的流氓不同,他們不受條約限制,他們把薛煥和吉爾杭阿抓出租界來交給我們,洋人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指責我們侵犯租界。」
「想不到老夫那幫青幫後輩還能起這樣的作用。」吳老買辦嘀咕了一句,然後才點頭答應了周騰虎的安排。
於是乎,很快的,在還沒有收到吳超越起兵消息的情況下,上海吳軍就在周騰虎的指揮下搶先動了手。孟馹率領一軍直撲上海東門碼頭,一邊構建陣地準備開打,一邊按照周騰虎的指點,聲稱為吳老買辦報仇找薛煥、吉爾杭阿和吳全美算帳,要求清軍紅單船隊保持中立,不得插手,否則就照打無誤!
而另一邊,鄧嗣源帶著軍隊衝到了上海南門城下後,同樣是一邊準備攻城,一邊派遣使者向守衛城門的清軍士兵交涉,聲稱為吳老買辦報仇找薛煥等人算帳,限時要求城中清軍打開城門,否則就強行攻城!
吳軍的行動和要求被送進了薛煥等人面前後,萬沒想到吳軍動作會這麼快的薛煥和吉爾杭阿當然是馬上就慌了手腳,已經進駐上海城內的吳全美則非常冷靜,馬上就對薛煥等人說道:「薛撫台,吉藩台,事情到了這步,除了開打也沒其他辦法了。末將建議,立即宣布吳健彰和周騰虎謀反,組織城內軍隊全力堅守上海城池,只要我們能守住城池不破,就一定能有轉機!」
「守得住嗎?」知道上海吳軍有多厲害的薛煥和吉爾杭阿一起心中揣揣,可是又別無選擇,只能是匆匆宣布吳老買辦和周騰虎謀反,一邊組織軍隊全力守城,一邊又派人到租界向英法駐軍求援。
軍事與外交上的較量同時展開,熟悉洋務的吳老買辦親自出馬,一邊以重金賄賂掌握租界軍隊的英法領事,一邊聲稱吳軍此舉只為替自己討回公道,承諾絕不侵犯西方列強在上海的利益,也承諾嚴辦昨夜襲擾租界的清軍士卒,要求租界軍隊保持中立。而麥華陀和愛棠在局勢複雜的情況下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是答應保持中立,斷然拒絕了薛煥讓他們派兵進城助戰的請求。
全力穩住洋人的同時,吳軍也已經開始了對上海南門的進攻,在鄧嗣源的指揮下,經驗豐富的吳軍將士一邊以擲彈筒和米尼槍把城牆上的清軍打得不敢抬頭,一邊派出爆破組到上海南門下安置炸藥,在城門下一口氣堆起了兩百斤的苦味酸炸藥,以雷汞引爆,巨大的衝擊波輕鬆將城門撕得粉碎,繼而吹飛了無數正在城門甬道里搬運土石的清軍士兵,搶在清軍士兵堵塞城門甬道之前打開了進城通道。
鄧嗣源軍衝鋒進城的時候,孟馹也和吳全美在城外的水師接上了火——吳全美覺得自己的麾下將士同樣身經百戰,戰鬥力絕對不在吳軍舊部之下,還主動下令城外軍隊向吳軍發起進攻。然而站在上海東門的城牆上,吳全美卻又無比傻眼的看到,他的士兵雖然如他所願的勇敢向吳軍陣地發起了衝鋒,可是在吳軍將士嫻熟無比的擲彈筒、手雷彈和排槍戰術面前,他的士兵卻連靠近吳軍陣地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吳軍的擲彈筒成片成片的放倒,被吳軍擊針槍成排成排的打翻,三下兩下就被吳軍打得潰不成軍。
迫於無奈,吳全美只能是命令紅單船隊開炮,以艦炮轟擊吳軍陣地,結果很會動腦子打仗的孟馹倒是果斷率軍轉移陣地了,上海城外的民居住房卻倒了大霉,眾多無辜的上海百姓慘死在清軍炮火之下的同時,上海百姓對清軍的怒氣也頓時就達到了。而對吳全美來說更無奈的是,他的紅單船隊固然能靠著舷炮火力打跑吳軍,他的登陸軍隊一旦離開了炮火掩護,到了吳軍面前同樣是不堪一擊,壓根就迂迴到南門戰場為城內守軍分擔守城壓力,逼迫吳軍放棄攻城。
這時,鄧嗣源軍已經基本控制了南門城頭,掩護了後軍能夠源源不絕的殺入城內展開巷戰。而城內清軍既是士氣不高,又沒有準備足夠的巷戰工事,全靠房屋和院牆掩護才能開槍戰鬥,經驗豐富的吳軍將士則在巷戰中大量使用手雷彈和擲彈筒,不斷以曲線攻擊躲在障礙屋後的清軍士兵,此前全靠吳軍保護才能在城中苟延殘喘的上海清軍很快就紛紛潰散,吳軍則攻勢神速,很快就打到了薛煥的巡撫衙門外圍。
再接著被周騰虎料中,一看戰事情況不妙,薛煥和吉爾杭阿連正在東門督戰的吳全美都來不及通知,馬上就帶了老婆孩子往租界跑路,取道上海北門直接逃進了法租界,吳軍勢如破竹,迅速控制了城內大部分要害位置。吳全美聞報之後也沒敢耽擱,趕緊乘著吳軍還沒有攻到東門出城逃命,帶著殘兵敗將撤回紅單船隊,沒等所有人上船就帶著船隊逃向了黃浦江下游,吳軍輕鬆拿下上海,迅速接管城防,上海知縣劉郇膏也選擇了老實投降。
因為上海清軍頭天晚上才大鬧了租界,薛煥和吉爾杭阿一行人逃進租界時,當然被嚴密戒備的法國軍隊第一時間解除了所有武裝,為了能在租界暫避一時,薛煥和吉爾杭阿當然也沒敢反抗,老實叫衛兵交出了武器。然後薛煥和吉爾杭阿又直接逃到了法國領事館求援,好說歹說才求得愛棠允許他們在租界裡暫住,等待來日再商議借兵收復上海縣城和鎮壓吳軍叛亂的可能性。
結束了與法國領事的商談後,薛煥和吉爾杭阿這才離開領事館尋找臨時住處,結果還別說,薛煥和吉爾杭阿的一行人的運氣還真不錯,在租界早已人滿為患和天色全黑的情況下,竟然還有人在街上主動問他們是否要租房子,薛煥等人大喜,也不顧房租價格有些偏高,馬上就讓那攬客的夥計上前帶路,領著老婆孩子和沒有武裝的親兵逐漸遠離了領事館,還被領進了一條看似寧靜的小巷子中……
「你們幹什麼?嗚嗚!放開我!放開……我……,嗚。」
「救命!救命!吳家賊軍進租界來抓人了!」
薛煥和吉爾杭阿被一群人打暈裝進麻袋帶走後,他們的家人和親兵倒是在第一時間找到了租界的巡捕報警,一口咬定是上海吳軍下的毒手,法國領事愛棠也非常重視這件涉嫌侵犯法租界尊嚴的案子。然而仔細調查之後,愛棠卻只能是十分無奈的告訴薛煥和吉爾杭阿的家人…………
「是上海的幫派流氓乾的,那些幫派的流氓都是吳健彰先生的徒子徒孫,為了替吳健彰報仇出氣,就把薛煥和吉爾杭阿給綁架了,秘密送出租界交給了吳健彰先生。吳健彰先生並沒有派軍隊進法租界,那些流氓也不是軍人編制,我們法國領事館無法指責吳健彰先生侵犯租界權益,只能是儘量抓那些流氓治罪。」
「另外,那些流氓已經全部逃到了公共租界,依據租界法律,我們就算知道他們的身份和罪行,也沒權力去公共租界抓他們,只能是等他們來到法租界時才能把他們逮捕。」
薛煥和吉爾杭阿的家人大罵吳老買辦卑鄙無恥的同時,吳老買辦也終於從加急信件中得知,自己的寶貝孫子的確已經在湖北舉起了清君側的大旗。反覆看著寶貝孫子的書信,給滿清朝廷當了一輩子順民的吳老買辦心中百味雜陳,知道寶貝孫子走上了這條路就絕不可能回頭,也擔心這是毀滅老吳家的開始,更隱隱有那麼一絲的期盼……
「老夫的孫子,難道真有皇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