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師 5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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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藉古提瓦的巨狼族令人咋舌的腳力，趕在拜魯坦最後一絲光芒消失前，凌霄與利姆終於從黑岩石林穿越小半個平原回到了巨狼們的領地。

    以平原特產的黑礫岩壘築而成的堅固牆垛高聳在近前，凌霄在熱鬧的巨狼城門口翻身跳下狼背。向利姆道了謝，再度變作少年模樣的小傢伙，便眼神亮閃閃地把挎在身上的布袋交還給他。

    「給您，大人。」

    「利姆，」小狗般的樣子實在叫人忍俊不禁，凌霄接過袋子打開，把一早採下的樹莓和一些堅果裝成的另一個小包遞到他懷裡，「這些拿著，下次我來教你什麼可以吃，以後你就能自己去摘了。」

    「真的？謝謝您！」捧著手中的堅果袋子歡呼了一聲，看那高興的模樣，每天伴隨凌霄去石林裂隙卻無所事事看來真的把他悶壞了。

    點點頭，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那頭毛茸茸的捲髮，凌霄便告別利姆背著布包獨自離開了。

    十來個一早就在城門口，含著手指眼巴巴圍作團看起來更為年幼的小傢伙，這時終於按耐不住地向利姆一擁而上，甚至有幾個的腦袋肩膀上，還捎帶著幾隻圓滾滾胖乎乎、因太幼小而不能化形的小狼崽。

    凌霄聽著身後利姆將食物一一分送給這群小傢伙們的聲音，雖然一根筋好騙的樣子，但卻是個好孩子啊。

    微笑著走進高高的城牆，沿著石塊鋪就的街道向前，一路上不斷有熱情的巨狼族獸人向凌霄打著招呼。

    大路旁錯落分布著色彩高低各異的獸皮帳篷，在帳篷與帳篷的空地間，大多都升起了燒煮食物的炊煙。三五成群準備著晚餐的女性獸人們，在凌霄經過後，往往竊竊私語一陣便會發出爽朗的笑聲，這是持續一個月來屢見不鮮的情形。

    凌霄一直未曾放棄重申自己並非什麼使者，只是從遙遠的另一個星球，意外來到此處的普通人。但成效顯而易見是不甚理想的。

    當第一個年輕的古提瓦女性狼人，當著他的面好奇地問『為什麼你的嘴唇會這樣紅？你們那個、恩——地球的男人腰和大腿都這樣細，屁股都這樣白嗎？』時，他羞恥得幾乎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窘狀仍舊曆歷在目。

    也許是身體裡流淌的東方血統緣故，舉止文雅好脾氣的凌霄，對當日傳聞中『赤條條無牽掛』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被某位從一定意義上來講神經奇粗無比的面癱，就這麼堂而皇之捎帶回來。進而，又被超過半城人慘無人道圍觀的經歷，始終無法保持淡定。

    世代聚居於嘯風平原上的古提瓦獸人民風彪悍，無論男女都高挑健美的他們，毫不恥於談論自身或他人的*。不過巨狼族的獸人們很快發現，那位不可思議的、來自『地球』這個他們從未聽聞過地方的使者大人，似乎與他們截然不同，是個格外內向害羞的人哩！

    於是豪放的獸人們，少有體貼地對凌霄保持了沉默，轉而一致將好奇與疑問在私下裡談論交流。

    可無論直面問起，抑或是在他背過身去後，『體貼』地討論他的胳膊、大腿、臀部如何如何，實在都讓凌霄無法釋然、也無法淡定！

    在獸人們並無惡意的打量視線里，倉惶的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頂著張快要燒起來的臉，腳步匆匆，折了幾道彎來到狼人聚居地相對僻靜的西南角後方，又爬過一片向陽斜坡，終於在快把自己烤熟前，凌霄鑽入了他暫住的帳篷。

    長舒了一口氣，轉過身，把由厚軟結實的獸皮製成的門帘用皮筋捲起、固定。黃昏黯淡的光線，便從入口處照射進來。

    小小的橢圓形帳篷面積適中，進門左邊架著口石鍋，右側緊貼帳篷壁擺靠著一張低矮的雙層石台，一些風乾的肉類、粗製的碗勺陶罐錯落堆疊著。繞過石鍋向前跨上級台階，最靠里是張石床。床尾安放著石桌與簡陋的石凳，桌上擺了本翻開的泛黃書冊和一些干黃的草藥種子。

    石床桌凳全部簡單鋪了一層獸皮外，便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了。

    卸下肩膀裝草藥的布袋放好，餘光瞄到了石桌上那本昨晚翻到三分之二處的《泰拉大陸手記》——著作者不詳，講述的是千年前這片大陸風貌變遷的這部手札，現在僅餘下最後的章節，凌霄還沒來得及看完。

    坐下身，白色的手指小心捏起一頁，不知歷經多少歲月紙質粗糙薄脆的書冊，甚至散佚了部分而並不完整。

    「災厄之星自天空墜落，地火熔岩肆虐，大地乾涸震顫——」

    凌霄雙眉微蹙，淺綠色的眼睛努力分辨著書頁中那些艱奧晦澀的文字。

    「巨龍垂死，蒼穹裂變……？」

    「……終末之七日，尖塔陷落，斯崔艾德斯泯滅。」

    「冷苔草海天火不熄，嘯風之地化為焦土……」

    「泰拉傾頹，眾神沉寂。」

    翻閱著書頁的手指微顫，張了張口卻久久不能成聲。

    喉嚨此刻乾澀得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眼前這些破碎不詳的文字，即便對於凌霄而言是連串陌生的名詞，也依舊無法掩蓋埋藏於其下的巨大陰影。

    凌霄知道，目前自己身處的嘯風平原，只是整片名為泰拉的廣袤大陸東北方一隅。西風經年肆虐貧瘠荒涼的土地，千年之前也曾芳草菲菲充滿勃勃生機。書中描述的，席捲了整個星球的那場恐怖災難，在穿越另一位面而來的他看來，情形同地球上第五次生物大滅絕竟有些相似——

    來自於地外空間的隕星撞擊，引發了地震海嘯及火山大量噴發，塵雲遮天蔽日，植物滅絕凋零，資源枯竭，全球生態迅速崩潰，統治地球1.6億年之久的恐龍也因此徹底滅絕。

    不過僅憑藉幾句破碎支離的記載就認定真相，實在太過武斷。畢竟這片泰拉大陸，從根本上來講，是與凌霄所熟知的地球文明截然不同的進化方向。

    在這裡，有能變化人形的巨狼、荒蛇、半人馬部落等組成的古提瓦獸人；有生活在西方苦痛高地山脊洞穴中，矮小靈活的古阿塞恩山地人；還有平原以北，歌雨林地的住民古圖雅人。這些捱過大毀滅艱難生存適應至今的生命，其堅韌與智慧，都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

    疲倦地揉揉眼眶，往日地球的生活離凌霄正愈來愈遠，這世界又總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自己是多麼地格格不入。

    從十幾米的高空縱身躍下而不受傷，輕易舉起自身體重數倍、十數倍的重物，普通尖銳利器都無法劃傷的皮膚……力量、體格、甚至於險惡環境求生的知識，巨狼族內那些還未成年的年輕獸人們，都能和他輕易地拉開距離。

    在這個沒有電腦手機，沒有衛星定位，沒有電源照明，沒有圖紙工作檯，連景觀設計師這一的職業都不存在，也毫無存在必要的世界，凌霄常常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茫然與孤獨。

    遠離了親友師長、工作夥伴、曾熟悉的一切，隻身來到這片異星球的土地，只有他一個人——

    究竟是為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