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師 3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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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趕出來了。

    巨狼城門外，呼嘯的西風捲起一道煙塵從眼前掠過，凌霄與羅勒兩個人，並肩站在蠻荒的褐紅色平原上你看我我看著你，久久無言。

    「咕……」

    小龍崽亞尼從凌霄的臂彎里探出頭，圓腦袋下掛著母龍阿娜絲贈送給凌霄的那片黑色龍鱗，屬於母親的氣息似乎能讓亞度尼斯特別安心，凌霄於是乾脆就將鱗片做成了一個吊墜掛在小傢伙的脖頸上。

    捏了捏小龍崽攀在自己衣服上的肉爪子，凌霄抬頭看向一直默默注視著他的羅勒，原本不多話的他，自從風之眼狩獵歸來後就更加沉默了。

    難以想像這樣的他曾在凌霄遇險墜落峽谷時，發了瘋一般試圖跟隨他縱身躍下，當然結果自然是被他的老師直擊顏面的一拳打趴在地，事後聽到先知吉吉轉述，卻也足夠凌霄內心受到強烈的觸動。

    千萬年以來，大陸除了占主導地位的魔法師外，同時存在著已錘鍊*力量進階的戰士。

    在四處結伴冒險自我提升的過程中，相當一部分的戰士，會成為保護身體脆弱的魔法師的盾牌。由此，戰士與魔法師之間，逐步衍生出了護衛與被護衛的契約，而一旦訂立烙印於彼此靈魂中的護衛者誓約，則兩人便成為互相交託生命與忠誠，至死都不離不棄的關係。

    護衛者雖然尊被護衛者為主，但兩者的關係卻並非主僕、上下抑或從屬；他們是朋友、親人和伴侶。他們彼此並肩戰鬥，榮辱與共，在無數次血與眼淚的試煉中，互相扶持，心靈交融，印刻於靈魂深處的契約之火，直至一方或雙方死亡的那刻才會熄滅。

    凌霄並非魔法師，在這個殘酷卻又瑰麗的異星，他只是一個身體孱弱毫無力量的普通地球人類。這樣的自己，羅勒卻願意與他訂下一旦建立便再也無法背棄反悔的靈魂契約。如同他一直想要為羅勒做些什麼，羅勒同樣未曾有一刻鬆懈，他牢記著誓言，甚至因為太過執著而一度步入歧途。

    護衛者與被護衛者，命運緊緊維繫在一起達到高度契合的兩人，齊心協力下能爆發出高於實力數倍的力量，危難時刻他們甚至能為對方奉獻出生命。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地位平等、能夠齊肩並進的靈魂伴侶。他們將彼此尊重。若一方將另一方置於弱者地位，心存輕視；或某人把另一人僅僅視作可供利用差遣的奴僕，那麼契約之火將黯淡無光，兩者的修為進境也必定會受到重重的凝滯與阻礙。

    這是訂立護衛者契約的好處和壞處，半個月前的羅勒也就是這樣走進了岔路。他一心想要保護凌霄，甚至走到哪裡隨便什么小事都要看著凌霄，稍有差池就開始自我責備。凌霄已經變成了他的責任、他的重負、需要受到他時時刻刻小心看護的對象，先知吉吉與凌霄都已清楚看見那不好的預兆，羅勒自己卻依舊渾然不覺。

    不過自從凌霄平安無事回來，銀髮的青年似乎想通了什麼，他比平時更加地沉默下來，到哪裡都要跟著的習慣看來是改不掉了，但凌霄卻能明顯感覺到羅勒周身凝滯的氣息與之前完全不同了。

    此時的時間已接近午後。

    一望無際褐紅色的荒原上，凌霄面帶笑意看著身邊的銀髮青年。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出聲，那麼羅勒這個悶葫蘆，能這樣不吭氣回望著他，半天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想到這裡不由得失笑出聲，凌霄開口問道：「你有什麼要去的地方麼，羅勒？」

    「你看，我們被這樣掃地出門了。先知大人說的是要三個月後才能在萊恩城與我們會面，這段時間隨便我們去哪裡晃蕩他都不管了。」

    當時還處在怔愣中沒回過神的兩個人，糊裡糊塗就被先知吉吉雷厲風行地給送出了巨狼城城門，在平原上吃了半天風沙，凌霄總算是品過味來。

    吉吉大人為了他是設身處地考慮過了吧，最近身邊想要接近他的人確實越來越多。雖然粗獷直爽的獸人們沒有惡意，可也架不住走到哪都有人圍觀看熱鬧，有時候實在是不堪其擾，甚至害得團隊隊員們連泰勒斯風之眼的狩獵都不得不提前結束了。

    希望之後大家都能重新找到適合的隊伍加入才好。

    這樣想著，凌霄又回過頭看向了身後城牆高聳挺立的巨狼城——在他斷斷續續的指導下，部落內一些沒有參與這次風之眼狩獵的獸人們，都已經學會了特定作物或植物的種植管理方法，更何況凌霄特意挑選的第一批試種植物，都是能適應粗放管理又特別耐旱生命力頑強的種類。

    而關於荒蛇與半人馬兩族甚至其他一些人數稀少的獸人部落，只要表示過意願的，先知吉吉都已經派專人送去了植株或種子，完全不需要凌霄操心。

    似乎仍在成長擴大的石林裂隙採集小分隊，其人數也早已遠遠不止當初那些跟著凌霄東奔西跑的狼族小傢伙們了。

    所以最近連著幾天，凌霄確實頗有些無所事事之感，也許真的是時候去外面走走了。

    鬆開手，凌霄讓懷中已經睡飽正鬧騰不休的小龍崽順著自己手臂，一撅一撅著肉嘟嘟的屁股向上爬動，轉過身再看羅勒時，卻見銀髮的青年仍舊一副愣愣出神的樣子。

    「羅勒？」

    被呼喚的羅勒驚醒一般身軀微顫了下，金色的眼睛裡眸光閃動卻不看向凌霄，他收回遠望的視線直接低下頭，半晌才悶悶地出聲回答道：「沒有……想去的地方。」

    「……」暫時不要拆穿他好了，凌霄暗自在心底做下決定。順著剛才羅勒南望的視線望去，除了廣闊無垠的荒原，以及更遠處隱約可見的龍骨絕壁盤踞於陸地之上，凌霄什麼也沒有發現。

    「那我們向南走，與吉吉大人約定碰面的萊恩港正巧也在南方。到時會經過荒蛇族的領地，我想先去去看看西維亞大人口中的香料鎮。」

    見羅勒點點頭不反對，一直暗中觀察他神色的凌霄鬆了口氣。伸出手，把已經無法無天爬到肩膀上、正叼著他頭髮啃得全是口水的小龍崽亞尼抱回懷中，見羅勒想要變身，凌霄慌忙攔住他搖頭說道：「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我們慢慢走好麼，羅勒？」

    神色間有些疑惑，但羅勒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反正凌霄做什麼決定，總歸都有他的理由。他並非外表那樣軟弱可欺，他能夠為了他人奮不顧身直面危險，羅勒永遠也忘不了風暴來臨巨石天降的那刻，凌霄毫不猶豫推開他，自己卻被砸中跌落懸崖的那一瞬微笑的表情。

    經歷了之前種種，羅勒心中那條霧靄重重的道路豁然開朗——像這個時候，自己只要選擇相信凌霄就可以了。

    「有個地方我想帶你去。」

    眨了眨淺綠色的雙眼，對羅勒突然間改口雖然不解卻沒有遲疑，凌霄笑了下點頭應承道：「好。」

    反正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慢慢地一直向前。

    抱著唧唧咕咕活潑好動的小傢伙亞度尼斯，凌霄與羅勒兩人，在麗媞與拜魯坦共同照耀注視下，在西風不停歇揚起的煙塵之中，給黑色沉寂的巨狼城留下一個高挑一個纖瘦的背影，便漸漸地去遠了。

    ……

    在零星遍布著礫石的荒原上走走停停半天，羅勒凌霄兩個，總算在日落之前來到了位於巨狼城以南的一處十數米高的岩石下，那是塊風化嚴重已經斑駁裸|露出岩心的黑色巨石，凌霄抬頭仰望，整塊石頭的外形就如巨狼的尖牙一般，向著天空鋒芒畢露地直刺而上。

    「抓緊我。」

    正在凌霄不解的時候，羅勒伸手就攬住了他的腰部，似乎毫不費力氣地，以剩下的一隻手攀住石壁凸起處，熟門熟路帶著兩個人的重量借力向上騰躍，姿態既輕盈又矯捷。

    儘管知道古提瓦的獸人個個力大無窮，凌霄還是侷促無比，因為他幾乎是被羅勒摟在懷裡，輕輕鬆鬆帶到了巨石十幾米高的頂部。

    不過很快，出現在他面前的景象，讓凌霄顧不上窘迫微微睜大了雙眼，「……這是燈草？」

    「嗯。」

    也難怪凌霄驚奇，因為呈現於眼前的，是一個只能用微小形容的泰勒斯木之眼，小巧的綠色漩渦在兩人頭頂兩三米的空中轉動，與之相對應的地上面積，大概也只需大跨一步就能來回。

    這麼一個小小的空間內，卻滿滿當當生長著名為燈草的枝幹纖細葉片碧綠的植物。因為接近黃昏的關係，那些綠油油的植物，已經緩緩散發出一片不顯眼的淡黃色光芒來了。

    相信到了夜晚，燈草那星星點點溫暖的黃色光芒映襯著泰拉燦爛無比的星空，定將是一幅綺麗夢幻的景象。

    「羅勒，你是不是以前每天都跑這麼遠，才給我帶回來那些燈草？」回過神，凌霄突然想到了之前每晚閱讀書籍時，石桌上那個水杯之中，那些從不曾間斷過，為他帶來柔和明亮光芒的植物。

    「不遠，很快。」沖凌霄點點頭，羅勒的回答簡潔無比。

    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羅勒轉化成巨狼形態也許是很快，可靠兩條腿，自己分明走了半天才能到這裡……越想越不由得有些感動，懷裡的亞度尼斯卻已經發出咕嚕咕嚕的怪聲，扭來扭去鬧得不行，凌霄只得彎下|身將他放到地上，還沒來得及放手，小傢伙自己已經忍耐不住啪嗒一聲滾出了凌霄的懷抱，扭著尾巴邊滾邊爬地樂顛顛朝那片燈草跑去了。

    「這裡很高，晚上安全。」不再給凌霄開口的機會，羅勒取出貯藏符拍開，先取出一大張厚實毛皮攤開在地上，開始著手搭建臨時帳篷。

    這塊巨石的頂部面積雖然不大，最前端是一塊僅能供一人站立的突出尖角，之後逐漸加寬，除去那片燈草所占的地面，要搭建兩個人休息的帳篷還是綽綽有餘。

    凌霄在羅勒身邊蹲下，也不出聲，只是眼帶笑意地看著他忙碌，時不時幫忙遞下繩索毛皮什麼的。然而被盯住的銀髮青年動作卻還是慢了下來，起先，他還想裝作不在意地繼續手中動作，可被看得越久，被紮成馬尾的銀髮間，羅勒的耳朵卻控制不住慢慢地紅了。

    「羅勒，你帶我來這裡，一定不只因為這裡很高，晚上安全這樣的理由，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