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扶桑與崔林驅車去了崔府。
陸扶風坐在車內想姚伶雲想得入神。
縱然已是知曉了姚伶雲便是綏王記憶中的二皇姐,陸扶風卻更喜歡稱她為姚伶雲。倒不是因為自己心眼小,只願記自己接管這具軀殼之後的事,而是這麼多年來,陸扶雲也變了。
面上溫文爾雅,私下不苟言笑。回憶著綏王記憶中由二皇姐陸扶雲教劍術的日子,陸扶風第一次知道,原來低端生命體也可以如斯堅韌。不過,堅韌如斯,必然付出了超越常人的代價,什麼『聞雞起舞』,『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落到陸扶雲面前,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
想著姚伶雲的笑臉,再想想陸扶雲的黑面。陸扶風有一瞬浮生如夢的幻覺。一場生死,間上幾許流年,足夠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也足夠一個睿智的人,從廢鐵磨成利劍。
陸扶雲是太傻還是太聰明呢?陸扶風輕笑著回憶著年少時,陸扶雲青蔥的面龐,縱然模糊,卻有幾分崔家小姐的風韻。崔家小姐?陸扶風對腦中突然冒出的人有些不解。想了片刻才想起,這崔家小姐便是昨日在路上撿來的二丫。
原來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數。自己亂撿人也會撿到與二皇姐相似的。
陸扶雲回味著記憶中那不可一世,誓要壓綏王一頭,卻又喜歡在細處,偷偷指點綏王的陸扶雲,不由得唇間浮笑。怎會如此彆扭?
而記憶中綏王的反應似乎也是值得玩味的,陸扶風透過車窗看了看天。
如果只要二皇女做事,必要與其一爭高下也算得上喜歡,那她或許也可以說綏王也是喜歡二皇女的。
可這種喜歡算什麼呢?
同類之間的吸引麼?
唏噓著綏王年少時的□□,陸扶風默默地做出一個決定,她要把姚伶雲寫到自己的程序里。她要讓姚伶雲也能像綏王記憶中的陸扶桑與陸扶雲一樣,長久地儲存在記憶中。
可這似乎要得到陸扶桑的權限支持。
權限。權限。陸扶風把頭枕在自己的雙臂上,認真地思索著如何才能從陸扶桑口中『皇姐後悔了』,卻聽到簾幕外傳來了月如的聲音,「主子,綏王府到了。」
既是綏王府到了,那便回府先歇著吧。念著權限不急於一時,陸扶風利索地起身,跟著月如下車輦,朝著綏王府門口走。
原想著她與崔家小姐出門之時,就月如在府內,故這府門該由月如鎖好。但那洞開的大門是怎麼回事?陸扶風疑惑地看了看月如,剛預詢問,卻聽到月如道,「主子稍等片刻,月如去去便來。」
&吧。」不明白月如要做何事,陸扶風隨即擺擺手,站在車輦一側,一面注視著月如的背影,一面瞧著洞開的府門。
得到了陸扶風的准許,月如不敢怠慢,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徑直踏到府門口。
一到門口,月如看著蜷在綏王府門口的身影,不禁皺皺眉。她識得門口的的身影,是方府的小公子方賢。他不是追著姚伶雲的棺材去了城西麼,怎會立在綏王府門口?
&問方公子,綏王府的門可是您開的?」瞧著方賢一身麻布坐在門口,月如的眉頭皺了皺。主子只在意門被旁人開了,卻未發覺綏王府門口圍著的賤民似乎更多了。
她剛剛回綏王府駕車之時,已順路告知了府尹要她將聚在綏王府門口求醫的賤民驅逐。誰曾想,不過一個時辰,這門口竟是比她走時,增了幾倍的人。府尹來過後,使得賤民不減反增的緣由,怕只有方賢知曉。
方賢見有女子問話,隨即怯生生地朝著門扇靠了靠,「綏王殿下呢?」
方賢穿著孝服站在綏王府門口有些拘謹,可他手中的鑰匙,卻讓月如的眼裡流露出幾分厲色,「不知公子從何處得來綏王府的鑰匙?」
&方賢看著橫在脖子上的寒刃,雙目忽地蘊滿了淚珠,「這這……賢兒手上的鑰匙是……是綏王殿下親手給的。就在……就在勻江之戰前。」
&月如懷疑地望著方賢的眼睛,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你說這鑰匙是本殿給的?」
&子。」見陸扶風已近身,月如隨即收回劍刃站到一邊。
而方賢看到綏王本尊后,面色瞬時變得煞白。他想起了昨日死在綏王府門口的余姐姐。
&殿問你話呢,為何不回答?」陸扶風看著方賢越發蒼白的面色,不禁皺皺眉,她有那般嚇人麼?
&下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賢兒還有什麼好說的……」方賢見陸扶風皺眉,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是水做的麼?」陸扶風看著方賢面上的淚痕,伸手從他手中接過鑰匙,「不管你憑藉什麼拿到過這把鑰匙,現在它都不屬於你了。」
&如收好。」陸扶風冷漠地把鑰匙遞到月如手中,抬腳朝著府內走。可沒等她邁開步子,便聽到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接著她發覺方賢環住了她的腰,「殿下,求您!求您把鑰匙還給賢兒!」
&鑰匙有什麼特殊含義麼?」陸扶風停住步子,拉開方賢的手。
&殿下,此為王夫所有……」月如看了看鑰匙柄上的暗紋,衝著陸扶風細語道。
&夫?」月如話罷,陸扶風隨即轉頭細細打量了片刻滿眼哀求的男子,皺皺眉,「你娘親不是求著聖上,要本殿休了你。休書不日將至,你又何苦糾纏?」
方賢發覺陸扶風轉了頭,連忙扯住陸扶風的袖子,「殿下!賢兒悔了!悔了!求您不要休了賢兒!賢兒此次回王府來,帶了十車的嫁妝!賢兒知殿下您不在意那些瑣碎銀兩,但,求殿下您再給賢兒一次機會!賢兒會幫殿下您挽回聲名的……」
&名?」陸扶風眨眨眼,不解方賢的意思,她何時有了何樣腌臢的名聲,需要由她打算休的男妻幫她挽回?
&呀!殿下,您見死不救已經在陳都傳遍了!賢兒知道殿下您心善,可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您不給那些賤民一些小恩小惠,她們如何會記得您的大恩大德?」方賢見陸扶風在聽他講話,立即起身拉著陸扶風朝著府門外走了幾步,「殿下且看這些賤民,她們都是四郡受了水患的災民。逃難來的陳都。賢兒已經想好了,賢兒要在綏王府門口開設粥棚,為殿下廣布賢名……」
&確定你的嫁妝夠給這些人施粥?」這綏王府門口的人,少說也有幾百,雖說不清楚粥價幾何,但一人一碗粥加上煮粥的人,怕需要的也不是個小數目。
&殿下就不必擔心了。賢兒有陳都兒時交好的公子資助。」方賢見陸扶風沒有反對,隨即笑著把雙手疊在了身前。
&便不必了。主子從來不需這些名頭。」聽著方賢說了兒時交好的公子,月如立即斷了方賢的念頭。
&下……」見自己又被一個下屬欺侮,方賢的眸子裡又開始醞釀著霧氣,格外的惹人憐惜。
可陸扶風不吃這一套。根據她原有的信息庫,以及綏王的記憶,她完全沒有辦法欣賞這種嬌弱的美人花。
&些人都是你找來的?」
&方賢懦懦地應了聲,
&便讓她們從哪來,回哪去吧。」陸扶風轉身朝著綏王府內走,若是不謀反,如月如所言,她並不需要什麼名聲。
&下——」見陸扶風轉了身,方賢一下慌了。
&忘記了說了,你也不必留下來。帶上你的嫁妝,回方府,本殿會記得讓月如明日去你府上送休書。」陸扶風朝著綏王府門走的腳步頓了頓,「休書拿到後,你與本殿,婚喪嫁娶各不相干。」
&下!等等!」眼看著陸扶風要走,方賢忽地衝著陸扶風哭喊道,「賢兒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使不情之請,那便不必請了!」月如拔劍擋在陸扶風背後。
&殿下,一夜夫妻百日恩,您怎忍心棄方賢不顧?好歹方賢在入綏王府之前,也是姚家長女未過門的……」
聽著方賢提到了姚伶雲,陸扶風緊了緊手,伶雲縱使是死了,還要被各方利用麼?
放任著方賢在街頭抱怨,若不是自己搶親,他已是姚府中一言九鼎的長女男妻,陸扶風雙目含笑。
這也算是為伶雲正名了。
&要本殿幫你做何事?」待著方賢的聲小得快聽不見了,陸扶風才慢慢轉身,平靜地望著像瘋子一樣趴在地上的方賢。
&殿下幫方賢治災民!」
&殿記得本殿說過,本殿不會醫術。」陸扶風看著方賢的眼睛,「這種事,找白泙白醫女更為靠譜。」
話罷,陸扶風正欲喚月如進府,卻發覺她不經意的一言,樹敵頗多。
甚至說引來了群情激憤也不為過。
&小公子,你說好了我們到綏王府門口就會施藥的,怎麼變成了施粥?」
&啊!我家的老頭子就剩半條命了,就為了你一句綏王會來診治,才折騰著過來。你怎麼能騙人呢?」
&說粥也能救人……」
……
&公子,你究竟與他們說了什麼?」凝視著周圍舉著鋤頭朝著她們靠近的低端生命體,陸扶風神閒氣定地提住方賢的衣領,拔足朝著綏王府的院牆上一坐。
&知道!不知道!賢兒不知道……啊……」見健婦都拿著農具朝著圍牆聚攏,大驚失色的方賢,張臂就要往陸扶風懷中撲。
&公子自重。」看了看已行到遠處的月如,陸扶風不動聲色地靠著一隻手,撐開她與方賢的距離。
她需要等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