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小殺的痛快,旁邊看棋的人也跟著緊張,整顆心就跟著棋面上的局勢晃蕩。
當然,這只在於懂棋,看的明白棋局的人。
至於像單明朗這種,打小就對下棋一點興趣都沒有,看著這黑子白字輪換著往下放,是啥玩意兒沒看出來。
可偏偏蘇錦又坐在這椅子上,他又想湊在邊上。
所以時不時就冒個頭問一下殷時修,
「小舅啊,現在誰站上風啊?」
「還有多久才能下完啊?」
「他們餓不餓啊?」
「小舅,他們不會打算就這麼坐一下午吧?」
「可能,所以你可以找個地兒閉上嘴安靜待著了。」
「……」
單明朗對上殷時修不耐的眼神,忙縮回脖子,然後再換一個位置把脖子伸長……
「都歇會兒吧,都十二點多了,先吃了午飯再下。」
周夢琴走過來,緩聲道。
然而——
殷老爺子手一擺,頭都不抬便道,
「別說話,這會兒正關鍵呢!輸了你負責呀?」
蘇小萌湊到殷時修邊上,小聲問,
「誰的贏面兒大呀?」
殷時修低頭湊到蘇小萌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只見蘇小萌瞪大了眼睛,而後驀地笑了出來,立馬捂住嘴,深怕影響了局中人。
誰知小萌捂嘴捂的不夠快,陷入困境中的殷紹輝在這當口,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牽動他的情緒。
一雙老眼往旁邊一斜,倒是沒瞪發笑者,而是瞪向殷時修,
「就你能耐!」
殷時修忙輕咳一聲,「不敢,只是看著爸爸您三番兩次的讓子給小錦,實在也是——」
「讓子?」
讓子?
出聲的是蘇錦。
而在心裡頭質疑的則是殷紹輝本人。
蘇錦抬頭看向殷紹輝,
「老爺爺,你真給我讓子了?」
「我……」
殷時修走過來,拿過殷紹輝一方的黑子,就落在離老爺子較近的高目位。
蘇錦看著那棋子落下,原本的死局一下子明朗起來,原本她已將老爺子圍困的水泄不通。
可如今,一子落下,整個局面已經翻轉。
「老爺子幾次想下這地方,都沒落,但是老爺子,你這不厚道,我看就算你不讓子,人家小姑娘也未必就會輸啊。」
殷時修說著。
蘇錦深吸口氣,把手裡的白子放回去,繃了兩個多小時的臉,終於鬆了下來,
「我輸了,還是老爺爺比較厲害。」
殷紹輝乾乾的笑笑,只說了句,
「小丫頭不簡單啊!跟誰學的?」
「自己學的,不過參加過比賽,和別人也學到不少。」
蘇錦老實道。
殷紹輝讚許的點點頭,而後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好,吃飯吧!」
於是乎,大家便從棋盤前散開,往餐廳走。
殷紹輝走到殷時修跟前,瞥了他一眼,又說了句,
「就你能耐!」
殷時修摸摸鼻子,低了低頭,和蘇小萌相視著偷笑,而後跟在老人家後頭走著。
……
重陽節雖然是殷家祭祖的一個重要節日,但並不強求殷家的子子孫孫們都要到場,和十一月份的祭祖日不同。
所以往常,有空的來,沒空的就不來。
但今天,這子子孫孫的來的倒是很齊全。
就連向來仗著父親比較得勢的殷博文一家也帶著孩子來了。
那殷俊傑一直和弟弟妹妹在院子裡玩兒,這會兒進屋來吃飯,見到蘇小萌,不由湊到蘇小萌身邊,問道,
「小萌奶奶,妹妹今天沒來啊?」
小萌心想,雙雙是來了呀,便答,
「小妹妹來了呀,在屋裡睡覺呢。」
「不是雙雙妹妹呀,上次……那個……峇里島的那個小丫頭呀!」
殷俊傑心裡是知道爸爸媽媽都不喜歡小爺爺小奶奶一家,這會兒偷著跑過來和蘇小萌說話的時候,聲音壓的很低,做賊似得怕被人發現。
小萌回想了一下,而後終於明白這殷俊傑問的是誰了。
「杜晴妹妹?」
「啊,對,她是叫這個名字,她還很兇咧!她人咧?」
「杜晴妹妹不住在北京,她住在成都。」
「……啊?哦……」
殷俊傑的眼裡閃過一抹失望,不過很快又精神頭來了,對小萌道,
「那,那以後她可以來被經理玩啊,我帶她玩兒!」
蘇小萌輕笑,摸摸他的頭,
「好,以後妹妹來北京,就讓你帶著她玩兒。」
殷俊傑對上蘇小萌笑彎的眼,看著奶奶白白嫩嫩的皮膚,紅紅的小嘴兒,一時間覺得特別的漂亮……
小臉蛋兒很是詭異的紅了一下。
不遠處的祝嵐正要落座,卻發現兒子不見了,環顧一周後,視線定在了蘇小萌這邊。
好巧不巧就看到蘇小萌親昵的摸著自己的兒子……
瞬間就擰緊了眉,正起身,手被扯住。
顯然,這個場景,殷博文也看到了。
「你幹嘛?」
「坐下,那也是他的奶奶,你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跑過去要幹什麼?」
祝嵐聽了殷博文這話,眉頭是擰的更緊了。
眯起眼睛瞪向殷博文,
「我發現你最近脾氣見長,你在對誰說話啊?那是我的兒子,那蘇小萌憑什麼在那兒東摸摸西摸摸,變不bt啊?」
祝嵐這話沒收聲,隔了兩個座位的殷夢都聽的清楚,
當時就口氣不善道,
「表嫂,這種話你都說得出來,你這顆大腦袋底下裝的都是些什麼骯髒垃圾?」
祝嵐說完就後悔了,意識到自己說話說過了,但是被殷夢這麼罵,也不由瞪了回去,
「要你這個小丫頭管?」
「嫂子,你就少說兩句吧,俊傑這不是回來了麼?」
殷博文的妹妹殷博美忙小聲勸道。
祝嵐於是便悶了聲,等殷俊傑小跑過來後,立即就被她拉到自己腿上。
抬手就朝屁股上打了好幾下,
「讓你亂跑!」
祝嵐打的也不疼,但殷俊傑也沒覺著自己做錯了什麼,小少爺脾氣一上來,立刻就哭喊著要爺爺奶奶。
這殷時青和施海燕隔著一張桌子都聽到了孫子的哭聲。
祝嵐被殷俊傑這麼一哭,弄得很尷尬,抬頭便對上坐在上桌的殷時青。
被殷時青犀利的眼神威懾到,祝嵐忙哄著殷俊傑,
「這打的也不疼啊,你哭這麼大聲做什麼,媽媽是擔心你,知道麼?」
殷俊傑抬手抹了抹眼淚,嘟囔著嘴,模糊不清的說著,
「我沒有亂跑……」
「好好,你沒有亂跑,是媽媽錯怪你了。」
殷俊傑見祝嵐認錯了,可自個兒心裡的委屈勁兒沒散去,而且估摸著是越想越覺著委屈……
那小嘴撇的都能當瓢兒了。
好在殷俊傑終於安靜了下來,沒有繼續招來長輩們「友善」的視線。
但任誰也沒想到,殷俊傑這小少爺脾氣,根本沒下去,抬手就打了一下祝嵐的臉。
不是扇巴掌那種,就是抬手打了一下。
而後還一本正經道,
「那媽媽,我打了你一下,我也認個錯,咱,咱吃飯吧。」
「……」
一桌人都傻掉,祝嵐真的尷尬了好一會兒,一張臉是通紅通紅。
當時把兒子抽筋扒皮的衝動都有了。
祝嵐不敢和兒子爭,怕這小傢伙又哭鬧起來。
所以下意識就把氣撒到了丈夫身上,
「這都是你教的!」
殷博文有的時候也真覺得祝嵐做事說話,是完全的不分場合。
一聽祝嵐說這話,火就躥起來,
「飯都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殷博文還是特別壓低了聲音說的這話,誰知——
「殷博文,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
祝嵐這又是以後,上桌的老爺子也跟著側目過來,而後看向殷時青,
「去看看你兒媳婦兒在搞什麼名堂,一頓飯,還讓不讓人好好吃了?」
殷時青忙應了聲,讓施海燕過去問。
施海燕起身走了過去,和祝嵐小聲說了幾句,這才見她黑著一張臉閉了嘴。
後來,殷博文沒吃兩口飯,就下了桌。
祝嵐在飯桌上吃的也是食不知味,心裡頭梗得慌,頻頻望向丈夫離開的那個院子。
小孩子見到父母吵架,總是會特別的心驚膽戰。
這會兒,殷俊傑小少爺也沒了剛才的脾氣,只是埋頭悶聲吃飯。
飯後便拉著妹妹佟響,還有殷時蘭的孫子殷綺陽一塊兒去玩了。
佟華不是很放心殷俊傑,儘管他年紀最大,但是又特別的不懂事,所以小聲對妻子道,
「博美,你在旁邊盯著點兒,小響和綺陽年紀都太小。」
殷博美點頭,便跟著幾個孩子去了院子。
……
飯後,蘇錦就一直盯著殷紹輝,時不時就投來一眼,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說著的,殷紹輝這輩子還真沒怕過什麼。
但這小丫頭這會兒投過來的眼神,真就讓他產生了想躲想逃的*。
他總覺得這小丫頭是想開口,再和他戰上一局。
像是要一雪前恥似得……
那,這個殷老爺子就有點兒猶豫了……
雖說他也算是個血氣滿滿的軍人,但人到了一把年紀,面子這種東西,他還是很在意的……
於是乎……
一老一小的眼神,就有點兒像貓捉老鼠似的。
殷紹輝覺著蘇錦有點兒不依不饒了,見她朝著自己徑直走過來,那嘴巴動了動,似是要開口——
老爺子忙機靈的打了個哈欠,帶著滿滿的困意道,
「人老了啊,這一天不睡午覺,人就沒了精神……誒……」
果然,殷老爺子這話一出,蘇錦的步子就停了下來,這到了嘴邊的話也收了回去。
她轉身出了屋。
殷老爺子鬆了口氣,一旁的周夢琴輕哼了一聲,睨了眼殷紹輝,不由輕聲嘀咕了一句,
「你就這點兒出息。」
心思被妻子發現,老頭子面子上也有點兒掛不住,只能硬著頭皮道,
「我是真的困了,不然和那小丫頭再大戰個三百回合也不成問題!」
「是嘛?」
周夢琴笑了笑,嘴上是沒拆穿,但心裡也不認同就是了。
殷紹輝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起身回屋,阿素小跑了進來,
「老爺,太太,白老先生來了。」
殷紹輝忙起身,去迎接白老哥。
白家那邊午飯也是剛吃完,他想見見外孫女兒還有兩個小寶貝兒,這才過來的。
殷紹輝忙請白豐茂坐,讓阿素沏茶。
「不用忙,我就是來看看雙雙煌煌,這外孫女,曾外孫曾外孫女兒都被藏你們家了,老頭子看一眼是真不容易哦……」
白豐茂這玩笑話說的可是酸不溜秋。
聽得殷紹輝和周夢琴也是有點尷尬,
「雙雙和煌煌還在睡,估摸著得有一會兒才醒,小萌和時修也在樓上。」
白豐茂環顧了一下四周,
「那我待在這兒,真沒勁兒。」
他說著,而後看到一旁還沒收完的棋盤,指了指,對殷紹輝道,
「來一局?」
白豐茂邀請,殷紹輝自然是沒得推,但是轉念一想……
不由笑道,
「白老哥,我上午已經下了一盤,實在是有點兒累,我讓別人陪你下一盤?」
白豐茂皺了下眉,
「你這什麼意思?」
「不是,白老哥別誤會,我保證,我找來的人,一定讓你神清氣爽,精神倍兒足!」
殷紹輝這耍寶似的語氣,讓人聽了有點彆扭。
見白豐茂沒再拒絕,殷紹輝便忙讓阿素去院子裡叫蘇錦過來。
……
爺爺要來殷家山莊,白瞬遠只好陪著,山路修的再好,老人家也上了年紀。
有人跟著,家裡人也比較放心。
這不,和爺爺剛踏進殷家山莊的大門,便見著蘇錦盤腿坐在草坪上,手裡拿著兩根長長的草根,手指在那繞啊繞的……
頭低著,那梨花頭幾乎要把這張臉給全遮住了。
白豐茂徑直往前走,也沒在意白瞬遠的腳掉轉了方向往蘇錦那走。
又長又細的陰影從蘇錦的頭頂籠罩下來。
蘇錦抬起頭,她微眯著眼,鼻子微微皺著……
白瞬遠簡直要被這個表情給蠢哭了,不由嗤笑了一聲。
模糊的五官慢慢拼湊成一個有些印象的面孔。
「白瞬遠?」
「這會兒記得了。」
蘇錦點了點頭,但沒說話,重新低下頭,繞著自己的草根。
看樣子是不打算和他講話。
白瞬遠哪裡是能習慣被人無視的主。
「這地上不髒啊?你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不愛乾淨?」
蘇錦依舊沒說話。
他喜歡找茬兒,而且還是有事沒事的就找茬兒的那一類。
「喂,問你話呢,還有你在這幹嘛呢?這草根就這麼好玩啊?」
白瞬遠這每問出的一句話,都帶著那麼點兒嘲諷味道。
蘇錦心裡反反覆覆能回答的就那麼一句:關你屁事。
但又無奈於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兒,要是在學校里還好說。
「你真的是啞巴啊?」
「我姐姐在樓上休息吧應該。」
「……」
「我去找她。」
「蘇錦,我沒對你幹什麼吧?你幹嘛又是躲我,又是不理我?」
白瞬遠是真不能理解了?
他又沒得罪過蘇錦,怎麼就這麼遭她嫌?
「我沒躲你,我在這編螞蚱,你在這嘰里呱啦的說個不停,我會覺得心煩。」
「……編什麼?」
「螞蚱。」
白瞬遠這一臉看奇葩的表情看她。
蘇錦依舊盤腿坐在那兒,這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山上的空氣讓人覺得很舒服。
她低著頭,那雙靈巧卻不算白希的手指繞著長長的有些枯黃的草根。
白瞬遠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蘇錦沒抬頭,只是好奇的問,
「不是覺得髒麼?」
「我是男人,髒一點兒有什麼關係?」
白瞬遠理所當然的說道,這話也許在很多為他瘋狂的女孩子聽來,特別的有男人味。
但在蘇錦聽來,真恨不得吐上兩口唾沫。
男人髒一點兒就沒關係?
呵……憑什麼?
白瞬遠沒察覺出蘇錦心裡對他的鄙夷以及已經作出的負面評價。
繼續道,
「這誰教你編的?編這玩意兒幹什麼?」
「我媽,她是農民,只會感謝農活,做些手工,以前家裡條件很差,編這個拿到市里賣,小孩子挺喜歡的。」
「……這個能賣多少錢啊?」
「五毛錢一個。」
「那編一個花多長時間?」
「五分鐘左右。」
蘇錦隨口答著,白瞬遠心裡頭算著,五分鐘一個,一個小時就最多十二個,也就是……六塊錢?
這前提還得是全賣出去!
「沒毛病吧?靠賣這個掙錢?」
蘇錦把手裡的螞蚱遞給他,瞥了他一眼,
「現在這個可漲價了。要五塊錢一個。」
蘇錦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很乾淨,陽光下清麗的讓人眼暈。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