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貓>
&皇,請息怒。」華服的公主款款拜倒,「花卉開放各有其時,現在不是春天,牡丹不開實屬尋常。」
&尊貴的女皇冷冷撇過一眼,年邁的眼睛卻流露出了攝人的威嚴,「朕乃天子,當得百靈相助。更何況,今日百花奉命齊綻,唯獨牡丹不放。這豈是時令的問題?枉朕平日待牡丹最厚,不料它竟如此負恩!」她是自命日月臨空的則天女皇,竟被如此蔑視,斷不能饒。
&皇……」
&人,傳朕口令!將園中牡丹盡以炭火炮烙!發貶至洛陽!」
霎時間牡丹園中火光四起,煙塵漫漫。一園子的牡丹不出片刻便被焚得殘枝斷葉,再不復當年國色天香之姿。
唯一沒有變的,是它的苞,直至被燒成焦土,也沒有一絲一毫願意綻開的跡象。
這是它為王的驕傲。
昌國
&娘,娘娘!」稚嫩的小宮女慌慌張張從殿外跑來。
&慌張張做什麼?」端坐在殿中身著紅錦華服的女子聞言輕蹙眉頭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又緩緩低下頭去看手裡的書,朱唇輕啟,「本宮見你面生,你是新來的?」
&後娘娘請恕罪。」侯立在側的宮女見狀開口說道:「小梨是奴婢的妹妹,自小莽撞。進宮之後經許多教習姑姑之手,仍舊脾性不改。今日衝撞了娘娘,還望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肆!」姚篁再也忍不住,將手中書卷摔在了案台上,震得茶盞的蓋子與杯身輕撞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她是姚元帥的女兒,昌國當朝的皇后——姚篁。她端坐在鳳儀宮的主殿上,著紅錦鳳袍,戴九珠鳳冠,然而整個宮中,卻沒有人真正將她視作皇后。就連她身邊的這名低賤宮女,都可以直挺挺的高昂著頭站著,毫不恭敬的回話。
那宮女見姚篁發怒,竟也不怕,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賠罪,「奴婢放肆了,娘娘恕罪。」
姚篁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了一下情緒。只冷冷的盯著剛才跌跌撞撞闖進來的名喚小梨的宮女,「本宮念你初犯,不予追究。但下次倘若再這麼沒有規矩,可就別怪本宮。」
&姐這是在教訓奴才啊?那妹妹今兒個來的倒不是時候了。」話音未落,一個女子已經被一群錦衣華髻的後宮嬪妃簇擁著仿若逛御花園一般隨性步入了鳳儀宮正殿的大門。
&妃妹妹。」姚篁淡淡看了她一眼。
芍妃正搖著一把團扇,似嘲非嘲的看著姚篁,然後很誇張的拿扇子捂住嘴笑的花枝亂顫,「哎呦,姐姐今日打扮的可真美,這九珠鳳冠上的鳳凰展翅欲飛金光燦燦的。不知道姐姐是不是時常取出來擦拭呀?不然怎麼能做到將這金飾保護的這般好呢?」說著她面帶惋惜的扶了扶自己的髮髻,看似不經意的顯擺了一下她髻上配著的三支絹花金簪。「妹妹就沒有姐姐這種本事,就只能請陛下多送幾支了。」
姚篁不想搭理她,但因為畢竟自己是皇后的身份,不能先失禮於人。她牢牢記著自己的身份,哪怕自己是一位不受寵的皇后,也不能失了一點分寸。她知道自己與芍妃不同,芍妃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吏家中庶出的女兒,而自己確是當朝元帥的嫡女。她在宮中不僅代表的是一國之母的身份,還有姚氏一族的顏面。
姚篁不想惹事不代表隨芍妃來的那些嬪妃也這麼有涵養,她們自是習慣了的,本來一個個進宮時都想著要敬重皇后,心中不以為然但起碼錶面上要做足樣子。沒想到原來實際上冠寵六宮的人是芍妃,更沒想到的是,在宮裡,竟然沒有一個奴才會把這個皇后放在眼裡。一個皇后地位低到此等地步,也實屬百年難遇了。於是,連奴才都不放在眼裡的皇后,她們這些有位份的宮妃自然也不用把皇后放在眼裡了。萬事萬物以芍妃為尊即可。
&後姐姐,妹妹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姐姐。」惜嬪堆起一臉假笑,看似很誠懇的問道:「妹妹前幾日一直有個困惑,皇后姐姐每日也不見客,何必在自己的宮裡也盛裝打扮呢?」
大凡在後宮中,都會有眾嬪妃晨起向皇后請安的慣例,唯獨昌國此朝不同。其實也不是慣例被廢了,只是名存實亡。大數嬪妃都明白,這個後宮真正做主的是芍妃,討好她比討好皇后更為重要。而且隨著在宮中的日子待得久了,她們都驚訝的發現,她們的皇上似乎真的對這位皇后置之不理到了一定程度。入冬發的炭和才人是一樣多的,有一回皇后被凍得大病了一場,皇上也沒有派一個太醫過去診脈,就由著她自生自滅一樣。這樣被忽視的皇后,想必離被廢黜不遠了吧。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但是令人驚奇的是,皇上似乎也沒有要廢黜她的意思。但這根本不影響任何事情,除了名義上還是要尊她為皇后,但是芍妃的地位已經等同於真正的皇后了。
惜嬪的問題其實很尖銳,也很無禮。然而沒有人會去指責她有哪裡說的不對,姚篁身邊根本就沒有一個向著她的侍婢。
&宮只知禮不可廢。」姚篁冷冷地答了一句再無多話,她重新拿起置在一側的書卷,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就是惜嬪妹妹你不懂事了。」芍妃的面容在一室暖光的映襯下嬌艷非常,果如其名「芍妃」,當真是一身嬌嬈誰堪比,只是說出來的話語卻令人無比生厭。「皇后姐姐向來素樸,這麼多年了也未曾給自己添過幾身新衣。最近戰事連連,國庫並不充盈,許是姐姐在為皇上分憂解勞啊。」
芍妃話里的意思姚篁聽得分明,但卻不置一詞,只拿著書的手在微不可察的顫抖。
芍妃見她面容冷肅想是也到了極限,她嫣然一笑,回身對一眾嬪妃說道:「好了好了,今日皇后姐姐想必是乏了,咱們接下來就去御花園賞賞花吧。」
芍妃走後,整座鳳儀宮瞬間清靜了下來。殿中燒著暖香,點著燭台,暖色充盈了一室。但是不知為何,姚篁還是感覺寒意刺骨,凍得她雙手握拳渾身發顫。
&的一聲,雕花木案被她全部掀翻,墨硯茶盅燭台亂糟糟滾了一地,正如她此刻心境,凌亂萬分。
&娘,這桌案乃是皇上御賜,娘娘這樣不太好吧。」小瑭微微欠了欠身,提醒道。
&嘴!」姚篁森冷的目光投在了小瑭身上,似要將她剜骨剝皮一般,「你這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威脅本宮?來人!」
&娘!」看著門外進來的侍衛,小瑭這回終於屈膝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奴婢是太后娘娘派遣過來伺候娘娘的,若是害娘娘氣壞了身子,可怎麼向太后娘娘交代呀。」
&給本宮滾出去!」姚篁壓低了聲音吼道:「全部都給本宮滾出去!!」
&一眾宮女被這厲喝嚇得紛紛退了出去,雖說皇后罰了人之後同樣也不會好過,但是自己的命也是命啊,好歹心裡還是要有一個分寸的,要是真把這皇后惹急了。自己也是沒有好果子吃的,何必與者形同虛設的皇后玩硬氣呢。
正殿的門被最後一個出去的宮女帶上了。這下空落落的殿中就只剩下了姚篁一人。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姚篁只想發笑。身為姚帥嫡女,又被封為昌國皇后的她,理應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可為何今日,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敢如此欺凌她。姚帥之女,皇后之名,與她而言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姚篁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但是她不敢在這個大殿上哭泣,她覺得這裡雖然現在只剩下了她一人,卻仍然不是她可以拋去所有保護殼放聲痛哭的地方。眼中酸澀再難忍耐,她開始朝著那個地方奔去,一刻也沒有停留。正紅色的鳳袍後擺因她的奔跑而略微揚起,上面用五彩金線繡上的鳳凰隨著她的動作振翅欲飛,然而這番景象在此刻看來卻顯得異常諷刺。
淚水早已盈滿留下,花了她晨起時精心描畫的妝容。她跑在鳳儀宮的長廊中,這裡空無一人,寂靜無聲,只剩下她輕微的喘/息,與腳下奔跑的聲音迴蕩在耳側。這般情形令她忽然升起一種恍惚感,似乎這裡不是壓抑深鎖的後宮,而是可以任她嬉戲玩耍的帥府後院,從前她最愛在自己家裡的亭廊上無拘無束地奔跑,就這樣跑著似乎就可以永遠沒有煩惱沒有悲傷。那時候的她還嫌棄帥府的長廊不夠長,然而真的在這條鳳儀宮中真正長的廊上奔跑的時候,她心中便漫上了一層無邊無際的孤寂無助之感。這裡再也不是可以守護她,任她歡笑的帥府了,而是鳳儀宮。
頭上的鳳冠金鈿是那麼的沉重,身上的鳳袍套住了她原本張揚爛漫的性情,她漸漸沉默寡言起來,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像是從前的姚篁了。一切都變了,一切都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
不……不對,還有那院牡丹,那院她從帥府移植過來的牡丹,從未綻開的牡丹。唯有它們,仍舊是老樣子,不曾開放,亦不曾改變。
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來到了那院牡丹圃前。下一刻,再難承鳳冠之重,鳳袍之抑的皇后終於雙膝一軟跪倒在那片牡丹之前,俯下身去失聲痛哭。
一院含苞未綻的洛陽紅沉默無聲,它們靜靜的聽著面前這位昌國尊貴的皇后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伏跪在地上無助的哭聲。
同為人間失意客,只在君前落瓊珠。
&娘。」小梨端著一盅燕窩步入寢殿。自從那日見姚篁發怒,她倒著實被嚇了一跳。其實她倒是對這個皇后映像挺好的,從前她伺候的是惜嬪,那惜嬪出身不高,尋常生活上倒是矜貴的很。一有不合心意的便是一通責罵,鬧的她宮裡的宮女大氣都不敢出。
而跟前這位皇后娘娘,雖然不受寵愛,但是脾性卻不差。舉止投足之間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畢竟是姚帥府中出來的,出身擺在那裡嘛。小梨這麼想著不知不覺便已來到了姚篁跟前,她正要屈膝下去將那托盤托著的燕窩舉至頭頂呈給姚篁,卻被姚篁一把拉住,扶了起來。
&宮乏了,你擱在那就退下吧。」姚篁支著額頭看上去似是有些憔悴。
&娘,奴婢粗通些按摩之法,娘娘若是累了,奴婢為娘娘按按肩怎樣?」小梨有點忐忑地問。
姚篁略帶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面對那張稚嫩的面顏她忍住了沒有告訴她向自己獻媚可撈不到什麼好。她閉上眼睛,淡淡允了,「來吧。」這女孩剛來應該還不明白,她是多年失了恩寵的皇后,空有鳳袍在身,卻連那飛在枝頭的麻雀都不如。許是久了之後,這女孩自然會對自己冷下去吧。罷了。
姚篁想著撇了眼擱在小桌上的湯盅,隨口問了一句。「這裡頭是什麼?」整個後宮都知道她是失寵的皇后,皇帝擺明了拿她這個皇后擺在位置上裝樣子。這麼多年,宮裡頭雖然仍舊不敢太明目張胆的去欺負她,但是像剋扣些月俸,縮減些炭類的小事還是會順手一做的。金貴的補品在這鳳巢宮中根本不可能有。
&稟娘娘,是燕窩。」小梨誠實的說。
&麼?」即將放入口中的銀勺頓了一下,姚篁不敢置信的看著那盅補品,她原本以為不過是銀耳,也沒細看,卻不料這竟是燕窩!她盯住那低頭待命的宮女,語調肅冷,「從哪來的。」
&娘娘。」小梨嚇得噗通跪在了地上,「奴婢是從廚房裡取來的,奴婢初來乍到,不知道風潮宮的規矩,還望娘娘念在……」
&了罷了。」姚篁擺擺手,「起來吧。本宮沒有要懲罰你的意思。」
小梨見姚篁面容微慍,再不敢多言,有些戰戰兢兢的站起來,侍立在一旁。
姚篁一下一下攪動著銀勺,晶瑩的燕窩滑下銀勺,在勺面上留下了潤澤的光絲,然而這看在姚篁眼中卻沒有半分食慾。她將燕窩放回了托盤上,「拿下去吧。」
&娘您不吃嗎?」小梨蹙了秀眉,不解的將托盤拿在手中。
&了,本宮去照料一下牡丹。」
&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天色有些昏暗。姚篁罩了一件斗篷,由小梨在前面提著宮燈照路,徐徐向牡丹園而來。
&娘,您在這裡先待一下,雨天路滑,奴婢去拿把笤帚掃一掃積水娘娘再進去吧。」小梨說罷,服侍姚篁在牡丹園前面的亭廊中坐下,自己去清理積水。
姚篁緩緩取下兜帽,貪婪的深吸了一口氣。來牡丹園的一路上可以聞到泥土混著青草那股乾淨的氣味,宮中處處熏著名貴的香料,聞得久了竟覺得還不如這土中的清香,乾淨,不惹紛繁。
&娘!!!」
出身將門的警覺性讓她迅速站了起來,往聲源處看去,只見小梨一身狼狽的朝她跑來。衣裳上都是泥點子,像是剛剛摔了一跤。
&什麼事了?你慢慢說。」姚篁將她接進亭來,以免她再摔個跟頭。
小梨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平了呼吸也顧不上一身污穢,連忙指著那牡丹園對姚篁道:「娘娘,你種的那一院子牡丹,全開了!!!」
牡丹,開了?!
姚篁霎時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這般欣喜卻又戰慄的感覺從何而來,這簡直比現在告訴她她懷上了龍種還要來的激動。此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看看那片花海,看看那洛陽紅究竟是否如父帥所說,能燦過天邊雲錦。
她再也顧不上自己一身華貴的鳳袍,輕輕提了裙裳就往仍在下著雨的路上跑去。嚇的小梨連忙抱了姚篁脫下的斗篷口中不停的喊著「娘娘」「娘娘」的追了上去。
姚篁行至園前,再難往前行一步。許是那一院的金紅迷了她的眼,或是那散在空中的香沁亂了她的心。
什麼叫做竟夸天下無雙艷,獨占人間第一香?什麼叫唯有此花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那哪裡是花,分明是燃在這深深宮牆之內最熾熱的一叢火焰!它們可以無視這漫天的雨簾,從這個園子蔓延到整個鳳巢宮,再從鳳巢宮延生到整座昌國皇宮。赫赫炎炎,無休無盡!撕破這昏暗的天穹,炸裂這厚重的宮牆,燒毀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寞!
&了……」姚篁早已盈在睫上的淚水再也止不住,「花開了……花開了……」
你開了,而我仍舊在這深宮之中,不得解脫。
昌國宮中晚膳時分,昌國的帝王會翻內侍呈上來的綠頭牌,以定當夜侍寢的后妃。一般來講,綠頭牌是不會有皇后的名字的,因為每值月初月中都是歷代君主定下的帝後相聚之期。然而到了本朝,昌帝幾乎沒有一次是按規行事的。所以皇后的綠頭牌也被內侍做了與其他嬪妃的放在一起供昌帝挑選,不過可想而知,那塊綠頭牌在昌帝眼中就和透明的沒有分別。
&娘,晚膳已過,還是沒有公公來宣喚,咱這宮裡又沒有宮人願意去外面打聽消息…奴婢斗膽猜測應是皇上去了別的娘娘宮裡了。」小梨來了鳳巢宮一陣子,也漸漸看清了一些事情。他們這鳳巢宮其實與冷宮沒有太大的區別,宮中的侍僕形同虛設。別的宮裡好歹一些宮侍會想方設法從各個途徑打聽消息,但是這鳳巢宮中卻從未有人會去打聽些消息,似乎皇后的死活與他們毫無干連。
&必又去芍妃宮裡了。小梨,服侍本宮沐浴更衣,準備歇了吧。」姚篁倦倦起身,看著這燈火通明的鳳殿愈發感到冷清。是誰天真的以為多點幾盞暖燈,多熏一些暖香就能夠驅散宮裡的夜晚那徹骨的寒意?儘是些自欺欺人的手段罷了。
&上駕到——」
突然一聲尖銳刺耳的通喚聲傳入姚篁的耳中。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轉頭看向小梨,「本宮是不是聽錯了,皇上……皇上來了?」
小梨興奮的也顧不上禮數,拉著姚篁的手樂的像個孩子,「嗯嗯!娘娘您沒有聽錯,是皇上來了,是皇上來了!!」
&怎麼會來……」姚篁一瞬間有些失神,其實捫心自問,這些年雖然他對她冷情之至不留一點情分,但是畢竟姚篁的內心最深處還是對著那個親手將她從帥府接上鳳攆的男人存著一些期許,哪怕這些期許已經薄如蟬翼,但不可否認的是它仍舊存在。
&兒。」
胡思亂想中,一道醇厚華麗的嗓音從她身後傳出,繼而一雙有力的臂膀擁住了她纖細單薄的身軀,那人溫熱的存在很久遠的記憶中的氣息輕輕噴在她的耳側,「朕來看你了。」
&上……」姚篁眨了眨眼睛,淚隨之而落。她太苦了,太苦了……
小梨早已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貼心的帶上了門。原本清寂孤寒的鳳殿中,暖意縈了一室。
&兒,今夜陪陪朕?」昌帝的大掌輕輕撫過姚篁的肩膀,大紅的外罩廣袖鳳袍隨著動作滑落在地上……
本是郎情妾意,再承恩澤之時,卻不料有人就是不開眼。
&上,娘娘今日風寒在身,怕會傳染給皇上。」
&膽!」被人這麼一打斷,昌帝頓時沒了興致,他滿含怒意的眸光刀子一般射向聲音來處。
繡著五彩金絲的鳳簾之下,一室盈盈燭光之中,一個身著紅衣,髻戴金步搖的少女昂著頭緩緩來至殿中。
她表情雖柔但隱不了那通身的氣派,她聲音雖恭卻掩不去底下那一抹倨傲。
&了皇上的興致實屬無奈,皇上龍體金貴半點馬虎不得,故而還請皇上擇日再來吧。」言落,她只微微傾斜了一下昂著頭的角度,終是沒有像一個宮女那樣把頭完全低下去。膝蓋也僅是微微彎曲,就這樣行了一個宮禮。
&是你的宮女?」昌帝的臉上再也尋不到一絲方才的柔情,冷硬的線條看的姚篁心底一驚。
姚篁身形一晃,「皇上,臣妾……」
&丹是新來鳳巢宮的宮女,皇上不認得是自然的。」那紅衣少女此刻已經完全直起了腰板,她也不自稱「奴婢」,只是以自己的名字代替奴性的稱謂。
姚篁一聽她這名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這一眼令她定在了當場。那少女目光澄澈,眉宇之間竟然有一股子傲然。這是她從未在宮中見到過的。不僅這股傲氣從未見過,這個少女也根本不是她宮中之人。
她說她叫牡丹?牡丹麼?
暫時脫離致命危機後,梓苜蓿將一團帛狀物覆在口鼻上,深吸一口氣,而後打開窗戶,費力爬上窗沿。此刻的梓苜蓿已經精疲力竭,但是她還拼命維持著清醒,她必須帶著畫,離開這個地方。必須!
手已經維持不住正常情形,顫抖的不似自己的。用了好幾次勁,都沒能完成這一平時輕而易舉便能做到的事情——拉開小型降落傘。
&隨著一聲驚呼,一個纖弱的身影自九十層樓高的位置跌落。
極速降落之際,梓苜蓿終於拉開了小型降落傘。她一隻手緊緊捂住破裂的腹腔,因為在高空急墜時,這傷口若不顧忌,便會裂到胸腔。而她的腋下則死死的夾著那個畫筒,堅硬的圓筒似乎已經與她連為一體。
落地的時候,梓苜蓿內心閃過一絲詫異,遭了這一系列的劇變,自己居然還有一口氣在。或許這是上天留給她的最後一點安逸的時光吧……
金屬質感的腳步聲響在耳邊,梓苜蓿側頭一看,一雙馬丁靴出現在她的眼前。往上看,在看到那一頭金棕色的髮絲,以及那張有過一面之緣的面龐之時,梓苜蓿沒有戰慄緊張,反而徒生一抹釋然。
杜涅奇卡深蹙著眉,目光從梓苜蓿身上以及那條染血的畫筒上遊了一圈,完全不敢相信的拍了兩下手。
&完美的盜竊。」
梓苜蓿覺得自己行竊被抓了包,應該是很緊張才對,可是此刻面對杜涅奇卡,她的心中卻是一片泰然。
&好,鼠姑娘。」杜涅奇卡伸出手一把將趴在地上根本不能靠自己站起來的梓苜蓿扶起站好,猛然瞥見她腹部猙獰萬分的傷口,面色一僵,>
&謝,你可以鬆手了。」梓苜蓿淡淡抬眸。
杜涅奇卡瞬間如同觸了電一般收回手,怔怔的站在原地,竟有些手足無措。俄羅斯民族擁有的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矮她一頭的中國姑娘,緊抿唇瓣。
梓苜蓿做了一個深呼吸,抬頭看了看未明的天色,冷肅的眼神在觸到懷中緊緊抱著的畫筒時瞬間冰消雪融。手掌輕輕的在畫筒上拍兩下,轉身離去。
杜涅奇卡全程沒有阻攔沒有說話,她目送著她漸行漸遠。
前方的身影背對她而行,行的很慢,也不穩。她不知道那個纖瘦且已經不堪一擊的身影還能走多遠,只是因為目光黏住了便不願再離開。
————
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去管自己身後是不是拖出了長長的血跡,梓苜蓿只覺得腦袋裡似乎壓了一塊巨石一般,壓迫的她喘不過氣來。她越行越慢,越行越顫,走到了一個無人的深街旮旯,便扶著牆緩緩坐了下去。
天際呈現出魚肚白色,第一抹微曦緩緩撥開雲霧,灑向這異域的無人注意的角落,灑在那坐在角落裡奄奄一息的女孩身上。
這麼快,就天亮了啊……
梓苜蓿仰著頭倚在長滿青苔的牆面,眼睛已經無力全部睜開,只能懶懶的開一條縫,試圖記住這最後的景色。
她沒有去糾結人們共有的,對客死異鄉的惆悵,反而一股溫暖的感覺漸漸升騰。真好……這裡……真像小時候和叔公一起時長玩耍的地方。也是這樣一面爬著青苔的牆面,也是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沒有人打擾,沒有人糾纏,沒有人怨咒,只有她和最疼愛她的叔公,僅此而已。
就這樣……也好……
我很滿足。
天光越來越亮,逐漸灑滿了這個被隱藏在鬧市中,無人發覺的角落。靜悄悄的,暖融融的,亘古如磐的金烏也似不忍心去打擾一個生命的長眠。
————
&幹嘛?從回來開始就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幽緞拿著一柄煙槍,懶懶的坐到顏霏身邊,垂眼看她。「做人像你這樣,可沒意思喲。」
顏霏撇過臉不說話,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走,想要離開這個冰冷的地方。她曾經天真的以為留在這裡真的可以幫助一些人,解決一些事。而此刻她才不得不清醒的認知一個殘酷的事實:存在這裡的都是死靈,她們沒有溫情,不懂人心。或許她們曾經有過,但也已經被這無情的歲月磨蝕的一乾二淨。顏霏從不惡意揣度別人,而此刻她的內心竟然生出了些許仇恨,然而,她舉目四顧,心中恍然。其實誰都沒有做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只是跟著自己的心在行走,按照自己的觀念在行事,嚴而論之,何錯之有?
恨,也只能恨自己罷了。
&要走了。」顏霏冷冷的甩出一句話,便走向自己的地下室,去準備行李。
幽緞看到這樣的顏霏,驚訝的都忘記把菸嘴從口中取出,等反應過來時早已來不及,生生咳出了肺都快蹦出來的架勢。
&吸下去,別墅也保不了你。」冷冰冰的聲音劈頭蓋臉砸落下來。
幽緞抬頭正對上華曦暗沉著俯視她的長眸,頓時如墜冰窖。「誒,這,你管我吸菸幹嘛?」
&華曦冷笑,「到時候我可不會救你。」言落,便回身離去。
臥槽,難道她淪落成了出氣包麼!幽緞美目圓睜,只覺得整座別墅的磁場都倒流了,這尼瑪一個兩個都沖她撒什麼氣啊!她招誰惹誰了?!
&夜!我們也離家出走!」
————
顏霏在自己的房間裡抱著一個盒子抹眼淚,抽抽噎噎中時不時還爆出一兩個「哼」。那盒子刻著些復古的紋樣,盒蓋上鏤了一大片空白,可以透過空白處鑲嵌的透明玻璃清晰的看見,裡面呈放的是一件中世紀綠色的服裝,上面鑲著的珍珠寶石熠熠生輝。
抹去新汪出的眼淚,吸了吸鼻子,顏霏又哼了一聲。把那件華曦送的禮物重重丟在床上,合上了自己的行李箱,起身欲走時,卻又折回去,抱起了那個盒子,又是哼了一聲。
&歡就帶走吧。」門邊傳來的淡淡女聲,萬年不變的音調,不悲不喜無憂無怒。
&才不要!」顏霏吼著,一把將盒子再次丟回床鋪,彈性極好的床使得那個盒子在上面蹦躂了下。眼淚都不爭氣的開始流下來,顏霏已經嫌棄死了自己。
金屬材質的鞋子響了兩聲,是華曦靠近了一些。「最後一個租客,我們一起接待吧。」
&要和你去!」顏霏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扭頭就衝著華曦吼:「我再也不接待租客了!」
&當陪陪我。」華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自有意識以來她還沒有這麼低聲下氣的對一個人說話。雖然語調聽起來與平時無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語氣中的卑微。「最後一次。」
顏霏真想扇自己一個巴掌,為什麼華曦一開口,她就瞬間心軟了呢!真是太沒有原則了!「你……你不用這樣的。」話還是說的硬邦邦的,但是裡面的意思分明軟了幾分。顏霏奮力搜索生氣的感覺,裝出氣鼓鼓的樣子不理華曦直接奪門而出。
在經過華曦身邊時,那股獨屬於華曦的清淡香氣在鼻尖打了一個轉,顏霏近乎貪婪的吸了一口。香味很淡,一個呼吸間,就消散難尋。一瞬間顏霏竟有種落淚的衝動,打定主意要離開,最眷戀不去的,不就是這個麼……
——————
顏霏走到大廳里,還未見到新租客,便聽見夭璃咯咯咯的笑聲。
&個都是華曦給我做的,很好吃的!都給你吃~」夭璃撅著小屁股,桃粉色的小裙子花似得撐開在對她而言很寬大的沙發上。顏霏到時,正看見她將懷中捧著的一大堆糖果糕點全都塞給身邊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懷中。
老人一雙眼睛笑的眯起,親切的撫了撫夭璃的頭,「乖孩子~」
夭璃沒有排斥,反而親昵的蹭了蹭老人的手掌,大大的眼睛閉起,卷翹的睫毛在紅撲撲的臉上覆成一個扇形。「我比你大好多歲呢~~」
&哈哈哈。」
老人笑的爽朗,顏霏卻幾乎要滾下淚來。「桑爺爺!!」
梓桑聞聲轉過頭來,面上具是懷念之色,「顏霏,來,到桑爺爺這裡來。」
顏霏哪還用他說,早已衝到了梓桑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何況是授以畫技的恩師。
磕完頭,顏霏突然就覺得有點不太對。連忙抬起頭來,紅腫的眼睛裡染上一抹狐疑的神色,慢慢伸出手。
&啊啊啊!!鬼鬼鬼鬼鬼鬼!!「顏霏顫抖著後退,正撞在一個人的懷中。
華曦無奈道:「梓桑與世長辭已滿三年,如何還能是人?」
&那那那他怎麼沒去投胎啊?」顏霏訝異。
&功德咯~」夭璃攤攤手。
&什麼玩意?」顏霏眯起眼,一臉懵逼。壓根就沒發現自己一直窩在華曦懷裡,直到華曦輕輕將她放開時,才驀地臉上一紅。輕輕「哼」了一聲。
夭璃從沙發上跳下來,開始給顏霏科普。「他生前盜竊太多,所以有了孽障。幸好他有個好孫侄女,跑到普陀山一步一磕頭,在那為梓桑修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德。所以梓桑現在才有機會自己修,極樂希望渺茫,但是修完之後做散仙還是投胎,就隨他咯。」
顏霏聽得雲裡霧裡,「那你咋不修煉啊?」
&一旁坐在沙發上咬冰棍的幽緞斜了夭璃一眼,嗤笑道:「她還是別修了,造的孽比修的功多十倍,再修下去可就下阿鼻地獄啦~~」話剛說完,一把糖果飛鏢全落在了她臉上,待全部掉下後進入眼帘的便是夭璃火冒三丈的小臉。
&緞你混蛋!!」
&呦呦呵呵哈哈哈哈,你個小屁孩!」
&姑奶奶!」
顏霏不知道幽緞說的話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便也沒有太在意,因為眼前還有更需要她去做的事。
&爺爺,你怎麼會到別墅來啊?」
梓桑聞言,一直含笑的臉悲色頓生。話音一出,似是又蒼老了十歲。「我想去看看小苜蓿,你們能幫我和她見上一面嗎?」
這句話就如同一道咒符,將顏霏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以為……你們已經團聚了呢。昌帝走了。
姚篁身上驀地有些冷,但是顧著有外人在場,她沒有彎下腰去撿拾落在地上的鳳袍。正思慮間,身上一暖,竟是那個牡丹幫她披上了袍子。
&娘,燕窩的味道可合心意?」牡丹含笑問道。
姚篁戒備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作答。
&窩補氣養顏,娘娘雖正值風華之年,但也要注意調養身子。」
姚篁沒有理她,兀自往自己的床榻走去。
那牡丹不急不躁,在她身後緩緩說道:「牡丹再為娘娘去備一盅燕窩,這回還請娘娘務必食用。」
姚篁側過頭去,這一天的起伏讓她感覺身累心疲,她緩緩倒在床榻上,盼著自己早些進入夢鄉。
芍妃仍然一有空便來尋姚篁的樂子,昨日方過,今日又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芍妃有多尊敬這位皇后娘娘,日日過來請安。
&後姐姐的宮裡熏得可是乳香?」芍妃深深吸了一口,略帶諷意的笑道:「姐姐可真是品味獨特,妹妹這等俗人也只有用些沉水香檀香的合香才能品出韻味來,姐姐竟是單單用一味乳香便能滿足。妹妹真是自嘆弗如啊。」
芍妃的意思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一般在宮中所用的香料皆是沉水香,檀香以及其他名貴香木調製而成的合香,氣味百千,各有不同。而姚篁只用一味乳香熏著,雖也可行,但到底相比芍妃用的那些帳中香來的普通一些。芍妃所言,正是在諷刺姚篁的吃穿用度皆不及她。
姚篁冷冷一笑,正欲遣客,突然一道紅色的身影步入殿來。
&芍妃娘娘的出身,方才的言論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吧。」
芍妃聞言氣的花容失色,轉過頭去想看看究竟是哪個沒眼色的賤人在找死。一回身卻愣在了當場。
一個紅衣金步搖的少女正高昂著頭,手中端著一隻描金牡丹白玉盅,不卑不亢的站在她對面,一道目光掃來,便讓她怔得難發一言。
這種迫的人沒法說話的感覺,她芍妃只在昌帝那裡見識到過。幾曾想到今日竟會在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這裡感受到。
芍妃只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指著牡丹破口大罵,「哪裡來的賤婢,來人!將這個出言不遜的賤婢拖出去亂棒打死!」
&肆!」姚篁喝止了一眾欲上前綁人的侍衛,一揮鳳袖,「此處是鳳巢宮,誰允許你們未經本宮指令就隨意動本宮的宮女的?」
&來這個賤婢是皇后姐姐宮裡頭的啊。」芍妃似笑非笑的走上前,拿她那雙畫的像個妖精的眼睛打量牡丹。
牡丹目不斜視,淡淡道:「牡丹的話方才還未說完。」
&未說完?」芍妃若有興致的開口,「那本宮允許你說下去~」
牡丹連正眼也沒有給芍妃,更別說是行禮。她端著燕窩行到皇后跟前,微微屈膝算是行了個禮,繼而詢問道:「娘娘,牡丹將燕窩做好,還請娘娘品用。」
&膽!」芍妃大怒,「本宮讓你把話說下去,你個賤婢竟敢無視本宮!」
&丹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后娘娘想聽牡丹才說。」
芍妃聞言更是氣的不可收拾,她怒氣沖沖的走到牡丹面前,想親手教訓這個賤婢,卻不料姚篁先一步擋在了牡丹面前,冷冷的看著芍妃。
昌帝走了。
姚篁身上驀地有些冷,但是顧著有外人在場,她沒有彎下腰去撿拾落在地上的鳳袍。正思慮間,身上一暖,竟是那個牡丹幫她披上了袍子。
&娘,燕窩的味道可合心意?」牡丹含笑問道。
姚篁戒備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作答。
&窩補氣養顏,娘娘雖正值風華之年,但也要注意調養身子。」
姚篁沒有理她,兀自往自己的床榻走去。
那牡丹不急不躁,在她身後緩緩說道:「牡丹再為娘娘去備一盅燕窩,這回還請娘娘務必食用。」
姚篁側過頭去,這一天的起伏讓她感覺身累心疲,她緩緩倒在床榻上,盼著自己早些進入夢鄉。
芍妃仍然一有空便來尋姚篁的樂子,昨日方過,今日又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芍妃有多尊敬這位皇后娘娘,日日過來請安。
&後姐姐的宮裡熏得可是乳香?」芍妃深深吸了一口,略帶諷意的笑道:「姐姐可真是品味獨特,妹妹這等俗人也只有用些沉水香檀香的合香才能品出韻味來,姐姐竟是單單用一味乳香便能滿足。妹妹真是自嘆弗如啊。」
芍妃的意思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一般在宮中所用的香料皆是沉水香,檀香以及其他名貴香木調製而成的合香,氣味百千,各有不同。而姚篁只用一味乳香熏著,雖也可行,但到底相比芍妃用的那些帳中香來的普通一些。芍妃所言,正是在諷刺姚篁的吃穿用度皆不及她。
姚篁冷冷一笑,正欲遣客,突然一道紅色的身影步入殿來。
&芍妃娘娘的出身,方才的言論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吧。」
芍妃聞言氣的花容失色,轉過頭去想看看究竟是哪個沒眼色的賤人在找死。一回身卻愣在了當場。
一個紅衣金步搖的少女正高昂著頭,手中端著一隻描金牡丹白玉盅,不卑不亢的站在她對面,一道目光掃來,便讓她怔得難發一言。
這種迫的人沒法說話的感覺,她芍妃只在昌帝那裡見識到過。幾曾想到今日竟會在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這裡感受到。
芍妃只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指著牡丹破口大罵,「哪裡來的賤婢,來人!將這個出言不遜的賤婢拖出去亂棒打死!」
&肆!」姚篁喝止了一眾欲上前綁人的侍衛,一揮鳳袖,「此處是鳳巢宮,誰允許你們未經本宮指令就隨意動本宮的宮女的?」
&來這個賤婢是皇后姐姐宮裡頭的啊。」芍妃似笑非笑的走上前,拿她那雙畫的像個妖精的眼睛打量牡丹。
牡丹目不斜視,淡淡道:「牡丹的話方才還未說完。」
&未說完?」芍妃若有興致的開口,「那本宮允許你說下去~」
牡丹連正眼也沒有給芍妃,更別說是行禮。她端著燕窩行到皇后跟前,微微屈膝算是行了個禮,繼而詢問道:「娘娘,牡丹將燕窩做好,還請娘娘品用。」
&膽!」芍妃大怒,「本宮讓你把話說下去,你個賤婢竟敢無視本宮!」
&丹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后娘娘想聽牡丹才說。」
芍妃聞言更是氣的不可收拾,她怒氣沖沖的走到牡丹面前,想親手教訓這個賤婢,卻不料姚篁先一步擋在了牡丹面前,冷冷的看著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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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上俄羅斯的土地,顏霏的心境與上次大不相同。
華曦安置好車中的梓桑與夭璃,便下車來到了顏霏身邊。猶豫了半天還是將紅了眼眶的顏霏攬入懷中,嘴唇蠕動半晌,還是未發一言。
梓苜蓿覺得自己行竊被抓了包,應該是很緊張才對,可是此刻面對杜涅奇卡,她的心中卻是一片泰然。
&好,鼠姑娘。」杜涅奇卡伸出手一把將趴在地上根本不能靠自己站起來的梓苜蓿扶起站好,猛然瞥見她腹部猙獰萬分的傷口,面色一僵,>
&謝,你可以鬆手了。」梓苜蓿淡淡抬眸。
杜涅奇卡瞬間如同觸了電一般收回手,怔怔的站在原地,竟有些手足無措。俄羅斯民族擁有的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矮她一頭的中國姑娘,緊抿唇瓣。
梓苜蓿做了一個深呼吸,抬頭看了看未明的天色,冷肅的眼神在觸到懷中緊緊抱著的畫筒時瞬間冰消雪融。手掌輕輕的在畫筒上拍兩下,轉身離去。
杜涅奇卡全程沒有阻攔沒有說話,她目送著她漸行漸遠。
前方的身影背對她而行,行的很慢,也不穩。她不知道那個纖瘦且已經不堪一擊的身影還能走多遠,只是因為目光黏住了便不願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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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去管自己身後是不是拖出了長長的血跡,梓苜蓿只覺得腦袋裡似乎壓了一塊巨石一般,壓迫的她喘不過氣來。她越行越慢,越行越顫,走到了一個無人的深街旮旯,便扶著牆緩緩坐了下去。
天際呈現出魚肚白色,第一抹微曦緩緩撥開雲霧,灑向這異域的無人注意的角落,灑在那坐在角落裡奄奄一息的女孩身上。
這麼快,就天亮了啊……
梓苜蓿仰著頭倚在長滿青苔的牆面,眼睛已經無力全部睜開,只能懶懶的開一條縫,試圖記住這最後的景色。
她沒有去糾結人們共有的,對客死異鄉的惆悵,反而一股溫暖的感覺漸漸升騰。真好……這裡……真像小時候和叔公一起時長玩耍的地方。也是這樣一面爬著青苔的牆面,也是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沒有人打擾,沒有人糾纏,沒有人怨咒,只有她和最疼愛她的叔公,僅此而已。
就這樣……也好……
我很滿足。
天光越來越亮,逐漸灑滿了這個被隱藏在鬧市中,無人發覺的角落。靜悄悄的,暖融融的,亘古如磐的金烏也似不忍心去打擾一個生命的長眠。
————
&幹嘛?從回來開始就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幽緞拿著一柄煙槍,懶懶的坐到顏霏身邊,垂眼看她。「做人像你這樣,可沒意思喲。」
顏霏撇過臉不說話,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走,想要離開這個冰冷的地方。她曾經天真的以為留在這裡真的可以幫助一些人,解決一些事。而此刻她才不得不清醒的認知一個殘酷的事實:存在這裡的都是死靈,她們沒有溫情,不懂人心。或許她們曾經有過,但也已經被這無情的歲月磨蝕的一乾二淨。顏霏從不惡意揣度別人,而此刻她的內心竟然生出了些許仇恨,然而,她舉目四顧,心中恍然。其實誰都沒有做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只是跟著自己的心在行走,按照自己的觀念在行事,嚴而論之,何錯之有?
恨,也只能恨自己罷了。
&要走了。」顏霏冷冷的甩出一句話,便走向自己的地下室,去準備行李。
幽緞看到這樣的顏霏,驚訝的都忘記把菸嘴從口中取出,等反應過來時早已來不及,生生咳出了肺都快蹦出來的架勢。
&吸下去,別墅也保不了你。」冷冰冰的聲音劈頭蓋臉砸落下來。
幽緞抬頭正對上華曦暗沉著俯視她的長眸,頓時如墜冰窖。「誒,這,你管我吸菸幹嘛?」
&華曦冷笑,「到時候我可不會救你。」言落,便回身離去。
臥槽,難道她淪落成了出氣包麼!幽緞美目圓睜,只覺得整座別墅的磁場都倒流了,這尼瑪一個兩個都沖她撒什麼氣啊!她招誰惹誰了?!
&夜!我們也離家出走!」
————
顏霏在自己的房間裡抱著一個盒子抹眼淚,抽抽噎噎中時不時還爆出一兩個「哼」。那盒子刻著些復古的紋樣,盒蓋上鏤了一大片空白,可以透過空白處鑲嵌的透明玻璃清晰的看見,裡面呈放的是一件中世紀綠色的服裝,上面鑲著的珍珠寶石熠熠生輝。
抹去新汪出的眼淚,吸了吸鼻子,顏霏又哼了一聲。把那件華曦送的禮物重重丟在床上,合上了自己的行李箱,起身欲走時,卻又折回去,抱起了那個盒子,又是哼了一聲。
&歡就帶走吧。」門邊傳來的淡淡女聲,萬年不變的音調,不悲不喜無憂無怒。
&才不要!」顏霏吼著,一把將盒子再次丟回床鋪,彈性極好的床使得那個盒子在上面蹦躂了下。眼淚都不爭氣的開始流下來,顏霏已經嫌棄死了自己。
金屬材質的鞋子響了兩聲,是華曦靠近了一些。「最後一個租客,我們一起接待吧。」
&要和你去!」顏霏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扭頭就衝著華曦吼:「我再也不接待租客了!」
&當陪陪我。」華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自有意識以來她還沒有這麼低聲下氣的對一個人說話。雖然語調聽起來與平時無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語氣中的卑微。「最後一次。」
顏霏真想扇自己一個巴掌,為什麼華曦一開口,她就瞬間心軟了呢!真是太沒有原則了!「你……你不用這樣的。」話還是說的硬邦邦的,但是裡面的意思分明軟了幾分。顏霏奮力搜索生氣的感覺,裝出氣鼓鼓的樣子不理華曦直接奪門而出。
在經過華曦身邊時,那股獨屬於華曦的清淡香氣在鼻尖打了一個轉,顏霏近乎貪婪的吸了一口。香味很淡,一個呼吸間,就消散難尋。一瞬間顏霏竟有種落淚的衝動,打定主意要離開,最眷戀不去的,不就是這個麼……
——————
顏霏走到大廳里,還未見到新租客,便聽見夭璃咯咯咯的笑聲。
&個都是華曦給我做的,很好吃的!都給你吃~」夭璃撅著小屁股,桃粉色的小裙子花似得撐開在對她而言很寬大的沙發上。顏霏到時,正看見她將懷中捧著的一大堆糖果糕點全都塞給身邊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懷中。
老人一雙眼睛笑的眯起,親切的撫了撫夭璃的頭,「乖孩子~」
夭璃沒有排斥,反而親昵的蹭了蹭老人的手掌,大大的眼睛閉起,卷翹的睫毛在紅撲撲的臉上覆成一個扇形。「我比你大好多歲呢~~」
&哈哈哈。」
老人笑的爽朗,顏霏卻幾乎要滾下淚來。「桑爺爺!!」
梓桑聞聲轉過頭來,面上具是懷念之色,「顏霏,來,到桑爺爺這裡來。」
顏霏哪還用他說,早已衝到了梓桑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何況是授以畫技的恩師。
磕完頭,顏霏突然就覺得有點不太對。連忙抬起頭來,紅腫的眼睛裡染上一抹狐疑的神色,慢慢伸出手。
&啊啊啊!!鬼鬼鬼鬼鬼鬼!!「顏霏顫抖著後退,正撞在一個人的懷中。
華曦無奈道:「梓桑與世長辭已滿三年,如何還能是人?」
&那那那他怎麼沒去投胎啊?」顏霏訝異。
&功德咯~」夭璃攤攤手。
&什麼玩意?」顏霏眯起眼,一臉懵逼。壓根就沒發現自己一直窩在華曦懷裡,直到華曦輕輕將她放開時,才驀地臉上一紅。輕輕「哼」了一聲。
夭璃從沙發上跳下來,開始給顏霏科普。「他生前盜竊太多,所以有了孽障。幸好他有個好孫侄女,跑到普陀山一步一磕頭,在那為梓桑修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德。所以梓桑現在才有機會自己修,極樂希望渺茫,但是修完之後做散仙還是投胎,就隨他咯。」
顏霏聽得雲裡霧裡,「那你咋不修煉啊?」
&一旁坐在沙發上咬冰棍的幽緞斜了夭璃一眼,嗤笑道:「她還是別修了,造的孽比修的功多十倍,再修下去可就下阿鼻地獄啦~~」話剛說完,一把糖果飛鏢全落在了她臉上,待全部掉下後進入眼帘的便是夭璃火冒三丈的小臉。
&緞你混蛋!!」
&呦呦呵呵哈哈哈哈,你個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