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你做什麼!」華曦艱難的支撐起身體, 蒼白的唇不住顫抖。
顏霏跪在地上,對著未名寺大殿所在的方向重重拜了三拜。「既然華曦是神的孩子, 那麼諸天神佛應該都看著這裡吧!我顏霏今天在此發願, 只要現在讓華曦恢復,你們想把我怎麼樣都可以。錯是我犯得,懲罰的也應該是我, 和華曦沒有任何關係。」
&霏!」華曦吃力的深深吸氣,再緩緩出聲, 幾個字就仿佛去了她所有的力氣, 「你不要胡說, 神佛面前,一語成讖。」
&語成讖, 那就成啊!」顏霏驟然拔高音量,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忍, 「我可以一輩子青燈緇衣侍奉你們,只要你們現在讓華曦好起來, 我做什麼都可以!你們聽見了沒有!」
——我今在此發願,我可以不要我的人生, 只求華曦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倘若如願, 我願青燈緇衣,一輩子侍奉你們。
——佛前陳三願,三願未離君……
這是……這個人是……?
&咳咳咳咳額……」華曦一口氣沒緩和,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雲衣四合,天光在雲層中若隱若現,只留下幾條光束灑向人間。顏霏閉了眼睛再次對著金殿磕下三個響頭,然後迅速轉過身,忐忑又期待的等著華曦的變化。
&霏,快起來。」妙枝上前將跪在地上,膝蓋已經凍得冰涼的顏霏扶起來。顏霏就任她動作,眼睛仍舊一眨不眨的注意著華曦的動靜。
明知有希望卻沒有去嘗試,和明明已經去嘗試了卻換不來一絲希望,同樣絕望。
顏霏就那麼看著華曦的嘴唇一點點蒼白下去甚至已經開始發灰,她銀髮上的光澤漸漸消退,留下一縷縷喪氣的灰白。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就這樣看著……
&小妞快不行了,軸哥要不咱先嘗了?」一旁站著的男人見華曦這情況,搓了搓手向余軸提議,余軸覺得有道理,便走上前去,粗大的手掌即將觸碰到華曦衣帶。
&開!」
余軸連忙向後一縮,只見顏霏就像不要命似得尖叫著撲了過來,一巴掌扇在他那張油光發亮的大臉上。
不是很疼但十分火辣的觸感激怒了余軸,他一腳踹在了顏霏的肚子上,把顏霏整個人踢飛了起來。「媽/的,給我先辦了她!」
&手!」妙枝美目生怒,一把佛珠顫抖的握在手中,「罪過,罪過,與你們說法,真是辱了佛法。」
&你這尼姑怎麼又生氣了,生氣也攪不了你爹我的事兒!」余軸摩挲著下巴在顏霏面前蹲下,看著顏霏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的樣子直覺好玩,虐/待的快/感漸漸升騰,一條條紅血絲爬上了他的眼球,那是嗜血的紅。
雲層四散,金光如片片利刃刺破氣霧,靈丘之巔萬古無聲。
妙枝沉目捻珠,口中念念有詞,點點金芒從她手中的佛珠間散出,此時若有人定睛去看那些金芒,會發現那點點金芒其實是一個個極微小的>
余軸一行人本來根本沒把妙枝的舉動放在眼裡,然而當他們觸碰到顏霏哪怕只是碰到了一根髮絲都感覺渾身如遭雷殛,根根骨頭應聲碎裂,全身的筋之脈竟然在一寸一寸的無力,然後,痛不欲生!
妙枝冷眼看著那幾個男人倒在地上掙扎,疼的睚眥欲裂,一雙手摁在頭上五根手指生生扎入頭皮血流一地,佛殿之前,香火之下,遠遠望去這一大片的猩紅極其突兀可謂觸目驚心。
佛門弟子,一生效法菩薩低眉,但亦有金剛怒目!
使得雷霆手段,亦顯菩薩心腸。
如若日日夜夜佛法仍舊難調伏頑劣之人,那麼為了那些良善的世人,吾自當將惡人除之!哪怕此舉已犯殺戒,吾當墮入地獄。
又有何不可!
&枝?」顏霏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見妙枝一張面容仍是姣柔如玉,可她的神情卻是與之不符的端嚴肅穆,令人想到那佛門金殿中高大威嚴的怒目金剛。
明知是不合時宜,但顏霏仍舊嘆了口氣。這一世……哪怕不為花蔓,她也圓滿不得了。
妙枝啊妙枝……大德之稱與你,真是當之無愧。
&
&枝?!」
顏霏大驚,立刻起身跑到暈倒在地的妙枝身邊,扶起她的肩膀微晃,緊張的差點問不出話來,「妙枝你怎麼了?!」
剛才一瞬間不知怎麼回事,妙枝居然兩眼一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這一切的發生毫無徵兆逼得顏霏手足無措。一抹嫣紅色出現在顏霏眼前。
那是一段嫣紅色綢緞鑲成的滾邊,迎著晚風微拂,翻滾出粼粼緞光。
&帶她走。」
她櫻唇微啟,吐出四個字來。唇角揚起,唇畔的梨渦淺淺陷下,看上去笑的很燦爛。
她說,帶她走,帶妙枝走。
顏霏定定望著她,她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笑的很苦。
花蔓站在風中,四世未改的嫣紅長裙迎風而舞,像是她說不盡的纏綿繾綣,道不完的相思情深。
&該成佛去的,是我阻了她。」花蔓仍在笑著,梨渦淺淺,佳人如畫。
&阻了她那麼多世,她伴了我那麼多世。」
&很滿足了。」
&一世,我成全她。」
花蔓抬手,露出掌中緊握的香燭,「你們那裡太窮酸,這香燭權當是喜燭了吧。」
&我走後,把它和我葬在一起。」悄然落下的淚珠襯著姣好的容顏格外動人,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虔誠的說著她最後的囑咐。
&託了。」
顏霏吸了下鼻子,顫抖著唇接過了花蔓手中的香燭應下了她沉重的,似將一生交付的希求。一張唇顫了許久,終是說不出一句勸說,只得由著眼中的淚水一串接著一串。
花蔓長長吐了一口氣,轉身向著那幾個在地上抽搐的男人走去。一雙眼瞳突然一翻,菱形的狐瞳散發出妖異的光。
利爪從袖口出伸出,片片紅羽迎風而起。
&蔓!」
一聲厲喝自她身後乍起,花蔓聞聲一僵,身遭金光固了一圈五感俱被封住,寸步難移。
顏霏被眼前這一幕弄得有點懵,轉頭一看驚得下巴差點脫臼,「妙,妙枝?你咋醒了!」
妙枝沒有答她,只注視著花蔓的方向,撫著胸口緩緩起身。
她一步一步走向花蔓,就像前幾世,她們紅衣結髮,她牽著喜綢向她走去的時候一樣。
堅定地,溫柔地,小心翼翼地,滿懷希冀地,向她走去。
接著,她將手中佛珠向天一拋,線斷珠散,顆顆佛珠撒在空中化作點點金芒如雨疾落。那幾個原本還在苟延殘喘的男人經此金雨一打,悉數停止了呼吸。他們的靈魂將被送往地獄,受盡百般折磨。
金雨落地後便化為灰燼,一世功德盡化塵土。
殺孽生,功德盡,佛門路斷,紅塵劫起。
妙枝仿佛被抽去了大半血氣,整個人重重一晃,雙目一闔就要倒在地上。一雙手及時伸過來扶住了她,她合著眼睛順從的靠在身後那人的懷裡,呼吸之間都是那人明媚的氣息。
&什麼?」妙枝闔著眼淺笑,「不要哭,我們還要一起,好好的過一輩子呢。」
&剛剛說的話,其實不對。」
&麼?」花蔓微微側顏,將臉貼在妙枝的鬢角,也闔上眼感受彼此的氣息。
妙枝緩緩覆上花蔓的手,扳過來,十指相扣。
&阻我功德圓滿,我阻你白首良緣。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你世世糾葛不得解脫,實是折磨。」
&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甘之如飴。」
枝為干,蔓為莖。前塵註定,世世糾纏。
倘若這便是天意,那我就順了這天意,再陪你人世一遭,相伴幾許年華。
享盡紅塵之趣,修我一人之佛。
他世今朝,明光如夢。
誰又一襲紅裝,灩了這古寺清鍾。
而誰掃徑相迎,只為卿候。
——蔓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