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的壁爐里閃動著黃色的火苗,大塊的松木不時爆出幾顆火星,若有若無的松脂味在空氣中向四處蕩漾開來,使這間小客廳顯得既溫馨而又舒適。/www.yibigЕ.com\\光潔的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閃爍的白燭通過水晶燈的折射,用絢爛的光華照亮了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一棟舊時代所遺留的小別墅,潔淨的窗外是大片的花園和常綠植物,配合著歐陸古典風格的房間裝飾,透出了濃濃的十八世紀舊貴族時代特有的味道。
在這間華麗而整潔的小客廳中,除了几上擺著一套明代官窯燒制的茶具外,只放了兩把鬆軟舒適的錦椅。
絲質的西服熨燙得沒有半點皺痕,黑色的領帶上鑲嵌著寶石搭扣,每個人的耳朵上都掛著配有高速數據鏈的單片投影式眼鏡。六七名穿著華貴的東方男子,就像是一群不會說話的雕像般,恭謹而有序地侍立在房間的四角。
在這些忠心耿耿的血腥宮殿環繞中,身著一件長裙的龍若琳庸懶地斜靠在錦椅上,若有所思地用右手輕輕托著光潔沒有半點瑕疵的香腮。
齊眉的長髮像黑色絲線般垂在她的兩側,輕薄的長裙看似淡素簡單,精巧的做工卻剛好能夠突出她身體那完美的弧線。以肉身重現於這個世界上的死界公主,身上沒有佩帶任何飾品,只有那隻不時閃爍著流光的黑色蛇鐲,輕輕束在她纖白如玉般的手腕上。
在她的面前,跪伏著一名黑衣的老者,枯瘦的五指緊按著厚實的地毯,紋著角翼額紋的面孔就像是一塊飽經滄桑的樹皮般,讓人找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
在他身後有兩名身裝白衣的男子,一左一右地立於他身後。依舊戴著銀色飛龍面具的兩人,類似於魏晉風格般的長衣上點綴著一隻銀色的鳳翼,腰間的精緻飾帶上掛著一枝青色的劍柄。
兩名「淨凰」的眼神看似是波瀾不驚的洋面,在那份平靜之中卻蘊藏著猛烈的風暴,只要面前的主人輕輕動一下手指,那瞬間揮出的熾焰劍刃,就會將地上的老者斬成數段。
他們並不是不了解現代的情況,只需要短短几天,就可以將所看見的一切刻入腦中。對這些太古緋族來說,現代所謂的制度根本只是一堆弱者互相尋求庇護的廢紙,在他們的腦中,只有強者支配弱者這唯一的原始法則。
就算現在跪在地上的是東方最高評議會長老之一的霍雍,在太古之時也只不過是他們主上座下的一名家臣,他的血肉與生命全為主上所擁,他的生命也隨時可以因為主上的一個命令而奉獻。
在這份沉重的死寂中,客廳精緻的木門慢慢開啟,換了一襲新衣的陳燁緊跟在伊翱天的身後,走進了這間充滿殺機的房間。
無視於恭敬地退向一側的伊翱天,看著室內這似乎靜止了很久的畫面,露出一絲冷笑的陳燁徑直走向了似乎在小睡的女子,然後粗暴的一把拖開另一張空椅,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龍若琳的身邊。
儘管鋪著厚重的地毯,承受重壓的椅腿還是與地面發出了刺耳的磨擦聲,微微闔著雙眼的龍若琳纖眉輕輕一動,似乎被陳燁這粗暴的動作打斷了那短暫的假寐。
「無禮者!!」
看著陳燁這名新晉家臣竟然敢與主上平起平坐,守在客廳四角的血腥宮殿們頓時發出了怒吼。站在霍雍身後的兩名「淨凰」卻紋絲不動,他們是直屬於主上的親衛,教育無禮家臣的工作,留給血腥宮殿就足夠了。
「退下。」
女子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格外誘人的磁性,聽到命令的血腥宮殿們瞬間就退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原本滿臉的怒意已經煙消雲散,只留下了雕像般凝固的沉默。
「這個位置是齊冀的,雖然有點差誤,讓他坐倒也無妨。」
喚回了忠誠無二的手下,龍若琳重新睜開了那對銀色的雙眼,將有點麻木的雙腿輕輕曲在寬大的錦椅上。被拖起的裙擺下,立刻露出了一雙雪白粉嫩的纖足,在黑色絲帶繡鞋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和誘人。
久違的感受並沒能與靈魂良好地同步,儘管壁爐里的火焰是如此溫暖,數千年在冰冷的時光海中渡過,也早已經讓她感受不到半點的暖意。輕輕活動著冰冷麻木的腳腕,俯視眾生的女王正品嘗著人世間才會有的鮮活感覺。
就當沒看見伊翱天那充滿憤怒的目光,坐在她身邊的陳燁,舒服地伸展著剛剛因為與「破裂人偶」劇斗而有點疲勞的肢體,儼然擺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儘管換了一副極其紳士的外殼,骨子裡還是改不了那股流氓氣。像一攤爛肉般倒在錦墊上的胖子,瞪著一對依舊銳利的雙眼,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熟悉無比卻又陌生異常的女子。
完全與玉夜相同的面孔,平凡普通中充滿了讓人無法直視的典雅,靈動清澈的瞳孔裡帶著高傲的氣息。面前平凡卻又傾城的女孩,從外表看來是這麼地溫婉恬靜,就像是一個坐在朦朧夜色中的精靈,完全沒有一點曾經君臨東方的影子。
但胖子卻清楚的知道,只要從細嫩誘人的櫻唇里隨便說出一句話,就可以奪走數萬人的未來,那看似纖弱的五指,輕易就能抹消無數個像源氏這樣的家族。
有什麼事情需要她親自來到現世,為什麼又會用這麼一具身體,腦袋裡充滿問號的胖子,眼光中滿是狐疑的打量著面前這個仿佛玉夜再生的女孩。
「殿下,您的要求,我實在是無法辦到。」
一直伏在地上的老者,突然打斷了胖子的思路,這時,他才算是注意到面前這個像卑賤奴隸般跪俯的老者,竟然是三級議事會裡高高在上的霍雍。
「三刻的時間,你最終決定的只有這個結果嗎?」
太古時代一直恭順如犬的家臣,竟然會給出這樣的一個答覆,從龍若琳的面孔上卻找不到任何的憤怒,哪怕是丁點的薄怒都沒有。女孩只是用最平常的聲音,就像是在敘述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請寬恕。」
幼年時就跟隨父親膜拜在眼前女人的腳下,想盡各種辦法取悅這位死亡公主,用盡一切力量去完成她的每一個指令。但她的要求卻已經將霍氏家族推向了風口浪尖,這種前進有可能毀滅,後退卻必然毀滅的結果,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殿下要求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霍氏家族的能力,我們就算動員已經退隱的長老,也只能勉強召集殿下所需數量的八分之一。」
「堂堂東方結界師第一名門,竟然和我說湊不出六百名優秀的結界師,霍雍,雖然我賜予了你們一族自由,但並不代表著能夠接受你的謊言。」
「並非這樣,吾族的結界師大多已經配屬入了各地的血之禁衛軍,這些結界師已經是吾族剩下的所有人手了。」
聽到這裡的霍雍,額間上不由布滿了細小的汗珠,從龍若琳的聲音里他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臨近。如果單單是他一條人命就能了斷此事的話,從長久生命中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樂趣的霍雍絕對會坦然接受,但是違拗龍若琳的代價,往往意味著全族的鮮血才能抵消,貪心不足的源氏就是一個最好的前例。
一直沉醉於結界術這個領域的霍雍,小心謹慎地應對著充滿殺機的旋渦,就連參與蕭晨曦的反亂都只選擇了一個最遠離陰謀的位置。雖然他不知道龍若琳為什麼想要一千名結界師,但刻意避禍的霍氏一族,終究還是被無可避免地卷進了這場禍事當中。
「如果抽回全部人員的話,我就不得不承受緋族法則的制裁,殿下需要的人手,一樣可以用結界儀器來代替啊。」
「我不需要那些愚蠢的機械,只要可以靈活應變的結界師。霍氏真的要拒絕站在我這一邊嗎?」
純淨如水晶般的銀瞳底,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失望,曲起了小腿的龍若琳微微向後仰去,這個熟悉的動作不由讓胖子想起了玉夜曾經完全相同的動作。
黑髮銀瞳的龍若琳、銀髮血瞳的伊玉夜,彼此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無論是動作、容顏、還是靈魂的模樣,都像是鏡中彼此對映一般完全相同?
「殿下,吾族真是無能為力。」
已經談到了無話可談的地步,曾經膜拜於眼前女子裙下的霍雍,連忙將頭再度深深地埋入地毯之內,滿心驚恐地等待著最後的宣判。東方第一結界師家族,是生存還是毀滅,只在彈指之間。
「因為你父親的功績,我賜予霍氏一族自由,而現在我也不會去剝奪這禮物。但從此以後,霍氏與鳳梧宮也再沒有任何關係,就算卷進戰火,也不會得到我一點的庇護。」
「殿下厚恩,霍雍永生不忘……」
從死亡中逃脫的最高評議會長老再次匍匐於地,能夠從這位舊日主人嘴裡聽到這樣的結果,雖然對他來說是一個驚喜,卻也並不意外。對這位極其護短的主人來說,只要曾經全心侍奉過她,就必將有所得……「你需要大量的結界師?」
看著霍雍有些僵硬地走出室外,陳燁心思突然一轉,似乎與某件事情掛上了勾。這位東方最大結界師家族的旅長也無法滿足這個女人的要求,這難道與龍珀正在監視所有擁有結界師的家族之事有所關聯?
但光看龍珀的動作,卻不像是正在替主人收集合用的結界師,而更象在監控所有擁有結界師家族的一舉一動,感覺有些不對的陳燁翻了翻白眼,究竟還是沒有說出口,也來不及說出口。
在他的眼前,那對銀水晶般美麗的瞳孔中已經捲起了漫天飛舞的冰雪,一股強大的壓力就像是萬鈞雷霆般轟在了身上。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的陳燁根本做不出任何的抵抗,在椅子的碎裂聲中,連同碎片一起滾在了地上。
「我恩賜你可以與我平坐,不代表允許你不使用臣僕必須的語氣。」
「素,電哈,偶諸道了……(是,殿下,我知道了)」滿嘴鮮血斷齒的陳燁,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剛剛被汽車輾過的青蛙,全身的骨頭肌肉一起變成了壓縮餅乾。眼前這個女人下手可比玉夜狠上百倍,不小心伺候的話,可不是玉足一踹就能了事的……「殿下就這樣放過了霍雍?」一直站在門邊的伊翱天,看著窗外高速駛離這座別墅的汽車,嘴角上掛出了一絲殘忍的冷笑,「我明白了,恩情已經給了霍氏一族,下次隨便用個什麼理由,就可以永遠讓他們從緋族的歷史上消失。」
「此事到此為止,翱天,就讓霍氏自己在命運中漂泊,這是御命。」
還不太習慣的龍若琳抬起了略顯沉重的手臂,輕輕托住了粉頰,打量著面前那個從地上掙紮起身的胖子。沒想到原以為足夠讓他躺上一會兒的靈魂衝擊,竟然只過了短短几十秒,這個傢伙就像沒事人般爬了起來,他這強韌的意志,實在是讓人有些意外。
「伊氏繼續替我尋找結界師,陳燁,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由你來操辦。」
「嗷!!!謹遵御命……我最尊貴的殿下……」
悽厲的慘嚎過後,從額頭上拔下一枝大木刺的陳燁立刻變成了最恭敬的僕人,用完美無缺的卑下姿勢,望著這位可以讓自己在緋族中橫行無忌的主人。
「聽說奴隸交易還在盛行,而且甚至比古代還要更為有效而快捷?」
望著陳燁的目光里,龍若琳第一次出現了少許的困惑,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會臣服得如此之快,雖然他一向表現得善變而又詭機多端,不過就這招瞬間變臉的功夫,實在是讓她少少有點意外。
「是的殿下,有了網絡,電腦,衛星之後,這門生意已經變得相當高效了。」
對龍若琳保持著最恭敬的笑臉,陳燁已經知道有一條大魚正朝著自己微笑了,如果不順竿爬上去的話,那命運女神以後絕對不會再對自己掀起裙子了。
「任何東西,都可以從黑市上買到,而有用馴服的奴隸,更是讓人眼花繚亂的多。」
「去打開那扇門。」
「什麼?殿下?」
「那一扇門。」
眼前與玉夜沒有半點異處的女子抬起了白玉般的手指,陳燁立刻會意地走到了客廳的邊上,在那裡正有一扇隱藏於壁紙之中的暗門,直通專供貴賓休息的小間。
「打開它。」
「是的,殿……嗷!!!救命!!!」
胖子恭順的聲音第二次變成了哀嚎,剛剛擰動把手時門後就傳來了一股大力,大叫不妙的陳燁還沒能躲開,滿天黃澄澄的方塊已經像是洪水般將他淹沒在了下面。成百上千的黃條在地上堆成了一座閃閃發光的墳墓,胖子就像是試圖破墳而出的殭屍般努力扒開這想要時沒有,不想要時太多的金屬小山。
讓金山淹沒一直是被赤字逼瘋的胖子最期望的夢境,但真的被這些東西壓在下面的話,倒是不如被緋族改造馬撞飛還來得輕鬆一點……「這是我以前出巡時留下的耗用,現在這些足金錠就完全交由你來使用。」
望著好不容易快要爬出墳墓的陳燁,龍若琳低頭撿起了一塊滾到腳邊的金錠,檢視著那腳踩著蓮花的飛凰紋章,突然露出了微微的輕笑,隨手拋在了金塊堆成的小山上。本已危如累卵的小山頓時像雪崩般坍塌了下去,將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胖子徹底淹沒……「我知道你手下有獵頭者的存在,好好運用這一切可以充當結界師的奴隸。」
哪怕只是淡到幾近模糊的笑意,第一次從主人的嘴上看見笑容的諸人,雙眼中頓時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這個無禮粗魯的胖子究竟有什麼能力,竟然可以創造出這種奇蹟?
但已經被金塊徹底吞噬的陳燁卻沒能看到這一切,只能在那充滿金屬味道的墳墓下,忍受著象是被幾十頭牛踩來踩去的感覺。
「殿下放心……」
果然是足金,全身骨頭都在發出慘叫的胖子,終於像小強般衝出了束縛。這座恐怖的金山竟然只是這個女人一次出巡所剩下的玩樂經費,想到自己東京那塊小地方滿是紅字的帳單,陳燁終於理解了萬惡的統治階級為什麼是勞動人民天敵的真理。
「我一定會『好好』使用這筆經費的。」
「幸福」到滿臉都是金塊留下的瘀痕,胖子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從嘴縫裡硬擠出了這幾句話,看著面前重新恢復一臉冷漠的主子,短短一瞬間,這個矛盾已經演化成了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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