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收拾好自己,過了很久確定鼻子和眼睛不再那麼紅,視網膜也漸漸恢復清晰不再被淚水糊滿後,才走出隔間洗了一把臉,擦乾後又恢復成清爽怡人的模樣。好像剛才哭得撕心裂肺的人不是他一樣,淡定的走出洗手間,發泄了後壓力稍減,但腳步更不會停。
幸運的是他只宣洩了二十分鐘,這時候所有學生都沉浸在畢業的情緒中,沒人進來。
等回到教室,老師又說了幾句畢業臨別贈言和對每個同學的評價,梅老師看著底下一個個神情專注的學生,別看這群孩子都是高材生,但一樣會私下裡說出諸如「老師你的更年期毀了咱們的青春期」「一打上課鈴就見到一顆安眠藥進來」之類誅心的話,現在看他們個個神情認真的模樣,她鼻子一酸,這是她帶的第一個畢業班,也是中考和大家一起共進退的情義,每個孩子都像是自己的孩子,送走他們就是徹底從這裡畢業了,說的話難免透著動情和深深的不舍。
一時間班裡氣氛有些壓抑,幾個女生忍不住紅了眼眶,有些受不住氣氛的趴在桌子上看著像在忍淚,畢竟其中大部分人高中上的都不在一個學校,這次分開後下次見面也不知是什麼時候。
被這個氣氛感染,在胡陽夏提議所有同學和老師晚上一起出去狂歡的要求幾乎全票通過,黎語當然也不例外,以後聚會只能指望同學會了。
青春裝滿了我們所有的喜怒哀樂,是互相陪伴的青蔥歲月。
他是成年的靈魂重生,當然更清楚各種滋味,此時的不舍是必須經歷的情緒,總有一些人會淡出自己的世界,只是他學會了淡然接受而不是懷念。
等拿了成績單後,就是在家等錄取通知書了。
只是梅老師又把他叫去了辦公室,黎語看時間差不多了,知道毛天宇和邵祺兩個人每天都忙裡忙外的,特別是中考後更是經常不見蹤影,總算沒什麼大虧,而邵氏也從頻臨崩潰中解救回來,兩個小的手裡有些閒錢了又開始搗鼓些有的沒的投資,黎語知道自己不是經商的料,從不插手兩個好友的事。特別是知道邵祺是個金融鬼才,心裡到不怎麼擔心他們敗光,就是敗光了還有自己,總不會讓他們餓死。估計梅老師找自己還有些事情要談,就讓毛天宇先回去。
出班級門的時候,卻被一個女孩堵住,看模樣是告白。
看著女生漲紅的臉和閃亮的眼睛,還有女生身後不遠處似乎是陪她壯膽的幾個同學,黎語瞭然。一開始他也會不知道怎麼辦,前世根本沒遇到過,後來次數多了他也稍微冷靜了。也許是不想在畢業前留下遺憾,黎語自己也暗戀過人,當然知道當面告白需要多大勇氣,但依舊以自認為最不傷人的方式拒絕了,「抱歉,我現在只想好好學習,還不考慮別的事。」
現在的他所有心思都在自己的人生上,實在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去風花雪月,他的人生就像一場負重長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女生似乎早就猜到了答案,黎語是很多女生心中的男神,被毛天開玩笑喊出來後,卻沒多少人反駁,學霸不是白喊的,不考慮戀愛才是正常。
大方和黎語交換了聯繫方式,笑著告別。
要是毛天宇在一定會大呼驚奇,同人不同命,黎語拒絕別人反而一臉理解和支持,那些狗血的讓女生傷心的戲碼不會上演。
上輩子經歷過三個女人,讓黎語不至於對女性排斥,他依舊尊重愛護女性,但再也找回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
進了辦公室,梅老師委婉提出一些找上門的贊助商的提議,學校的改建和經費支出往往需要一些贊助商。是問他關於一些營養品和保健品的代言,這並不陌生,前世就能看到一些狀元給它們代言,那些廣告在中考和高考前夕可謂是循環播放的,經常出現在電視上。而的確有很多家長會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買給孩子喝。
黎語想出名,毫無疑問,但他不想以這種方式。他清楚這些代言,會間接影響多少學子和家長盲目跟從的心理,好像吃了它們就能人人考好一樣。
實際上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效果,裡面更多的是糖精,吃了沒什麼壞處但也沒多大好處,真要補充營養或許還不如蔬菜瓜果。
黎語自認不是多成熟的人,他也有許多缺點,但有些東西是堅持的。
即便從沒人感激過你的善意,但依然要做個有正能量的人,選擇做什麼人,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別人的看法。表面的善良取決於面對你的人,但內心的善良取決於自己。
雖然他不代言也會有別人,他可以選擇的就是讓自己不做。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選,老師待會會去拒絕,不過這可能會讓一中的第二名拿去。」梅老師的目光充滿笑意,淡淡流露的是歲月給她的智慧和豁達。
「好。」黎語沒有異議。
這一年的接觸,讓她了解黎語這個孩子的品質以及他超脫於年齡的穩重。
他說不代言就是不代言,符合一直以來的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風格,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浮躁心理。
答應了梅老師常聯繫,也同意以後一些比賽只要時間允許他還是會參加,才告別老師。
梅老師對黎語到沒太大的不舍,因為她知道就算畢業了和黎語也還是有機會見面的。
「七爺?」剛走出校門,接起電話,黎語有些驚訝。
一年前,因為那幾次偶然,他和七爺的接觸也多了起來,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實在欠七爺太多人情了,漸漸察覺到七爺不正常的作息和飲食不規律,大病沒有但小病不斷,他便會做菜給七爺吃,反正在家給兩個好友當習慣保姆了也不差多一個,時不時給七爺發個簡訊提醒吃飯或是睡覺,當然措辭還是很小心的,他永遠不會忘記本分,不敢太逾矩,幸運的是七爺涵養極高,一般也不會斥責他。
有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甚至能感覺到七爺眼中的溫和。
也許是長輩的緣故,居然讓他產生了要是哪天自己的父親能有七爺這樣,就是有一小半關心該有多好?雖然這樣的奢望,也只敢想想罷了。
黑色的轎車平穩的停在路邊,看到熟悉的車牌號,黎語壓抑不住嘴角上揚。
七爺居然真的到了!不是說這半個月都不在華夏嗎?
他沒發現自己那像是「孩子得了高分期待見到家長,得到一個讚賞眼神」的心理,只是覺得很開心七爺居然提前回來了,而且湊巧是他中考結束。
但世上哪有那麼多湊巧,他不會知道七爺特意回來,特意趕著這一天,只為了親眼看著這個孩子順利畢業,普通的像每一個期盼孩子有出息的家長一樣,這麼普通的想法又怎麼像七爺會做的事?即便說出來也沒人會信。
順叔從後視鏡里看到黎語腳步有些加快的朝這裡走來,忍俊不禁,這對長輩晚輩有時候的互動真的特別好玩,七爺繃著臉泰山不動那是常年身居高位的習慣,黎語小小年紀也是穩重的有些詭異,明明對七爺很關心,偏偏在七爺面前特別老成。
看這會走過來的腳步,都快了不少,像只開心的羚羊。
黎語剛打開車門,就被一股煙味給嗆到,咳了兩下。
七爺並沒有菸癮,也只是偶爾抽一下,當然這偶爾往往是心情差到極點或者有煩心的事。
或許只是因為小孩的堅韌,讓他有些心疼了。
抽菸,成年男性都可能會有的行為,更何況是七爺這樣生活不規律的人更會有。
抽便是抽了,七爺毫不避諱,他做任何事無論好與壞,別人只有受著的份,自然不可能為了誰去戒菸。
可這會兒看到黎語咳得臉都紅了,七爺卻是不自覺將煙摁滅在車內放著的固定菸灰缸里。
坐進車子裡,發現七爺的舉動,再看七爺漠然的表情,黎語有些受寵若驚。
其實他只是有點不習慣,雖然也有心勸七爺少吸菸對肺不好,可他沒這個膽子也沒資格,要是說不用摁掉會不會被以為他自作多情認為七爺顧忌他才熄掉。
黎語,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得意忘形!
再三提醒自己後,黎語掐掉了自己的衝動又恢復在七爺面前沉穩討喜的孩子態度。
「小語,回家嗎?」順叔和藹的問道。
「麻煩順叔送我到圖書館。」
「好叻,不用和我這麼客氣。」順叔笑著打了個彎,到不奇怪黎語的要求,黎語對學習的態度就向朝聖,即便考完了也不會放鬆,就是順叔也知道黎語是個多認真的孩子。
這樣的孩子有成就才是正常的,不然這世道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因為擔心七爺的作息關係,順叔和小語也慢慢融洽了。
「放暑假了?」沉默了一會,七爺開口詢問。
「放了,剛剛拿完成績單,七爺剛回國嗎?好巧你正好路過這裡,我還能蹭下車~~」換了一年前打死他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現在會適當說些親近的話,他發現每次他表露出這樣的態度七爺面上不說,卻會溫和許多。雖然他依舊會小心,但不再戰戰兢兢了,也許是清楚只要自己不作死七爺是不會因點小事情就對他怎麼樣的。
七爺是他迄今為止見過氣量最大的男人,真正的有涵養和風度,似乎什麼都能包容。
讓他忽然就想到一句話,如果說二十歲的男人是半成品,那麼三十歲就是成品,四十歲是精品,五十歲的極品,六十歲是樣品,以此類推。
在他眼中,七爺的獨特魅力是致命的,不是單單容貌身材這些表面的東西,他的吸引力是如學者一樣的氣質,卻遮掩不住那身強悍與威懾力。時間的沉澱讓他更有一種凝然不動的魅力,不是年輕男人可以模仿的。
想到有次看到有女星主動自薦枕席,被他撞到,雖然有點尷尬但他心裡覺得這很正常,即便七爺自己不去招惹也有的是人前赴後繼吧。
「考的如何?」
說到這個,黎語明顯身體一僵。
這是七爺啊,不是同學也不是老師,是長輩。
而且這個男人幾乎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想得到他的認可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心態,他也不能免俗。
「還……還不錯,應該能進博英了,到時候就要去s市了。」想了半天,黎語這麼回答,到底中考狀元什麼的這說出來有點得瑟的嫌疑。
順叔愕然,不錯?
中考狀元叫不錯,那其他學生算什麼?
順叔知道黎語不愛炫耀,但謙虛過頭了可不好,看黎語謹慎的模樣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大約是覺得這種事情沒必要到七爺跟頭特地說出來。可七爺早就知道了好嗎?
「做的很好,想要什麼獎勵?」如果是一般的孩子,七爺大約會回答[還不錯,不要驕傲],但眼前的是有些自卑的黎語,七爺第一次那麼高的評價。
「啊?」黎語沒想到七爺會這麼說,就好像自己真是他孩子一樣。而且做得很好,七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嘴巴張這麼大做什麼,不急,想到了再和我說。」覺得黎語這驚訝的模樣比較順眼,七爺心情似乎不錯。
「我……我想吃桃園裡的桃子……」黎語還沒回過神,這會兒正被七爺的話給撞的七葷八素的。
七爺愕然,隨即唇角一勾。
黎語低著頭恨不得鑽地洞,他到底說了什麼!
根本沒看到七爺眼中的寵溺,更沒注意到七爺難得的笑意。
好丟人!怎麼會這麼丟人!這整一個吃貨完全和他平時是兩個畫風好嗎?
為什麼他會在七爺面前像個真正的初中生一樣?
其實他之前去桃園的時候,就幻想過這些桃樹要是能結出桃子能不能吃,但沒敢提過。
「好。」
聽到七爺的回答,黎語想捂臉。
順叔握著方向盤的手卻是一抖,不敢看七爺瞬間犀利的眼神,驚疑不定的開著車。
桃園是禁地,除了日常護理外沒人敢進去。
那是七爺心中不可污染的土地,是他和語少一起栽種的,是對語少的祭奠,是七爺最柔軟的心臟。
「廚師請假回老家了。」七爺好像為了緩解尷尬,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那這些天我能過來做嗎?」反正暑假了,他也有空。
黎語之所以會做菜給七爺吃,也是巧合,那時候廚師正好受傷,又恰逢曇花宴結束,由於舉辦的很成功,黎語為了感謝七爺的到場送了幾盆自己種的花過去,剛好看到愁眉不展的順叔,知道了原委。
雖然手藝不怎麼樣,但七爺只是默默的吃掉,沒評價好壞。
黎語到是覺得自己總算能還上一點人情而高興。
後來只要廚師不在他都會做,奇怪的是嚴家的廚師怎麼總是不在或是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