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從槐江山頂沖天而起,剎那間將整個夜空照耀得宛如白晝。樂筆趣 m.lebiqu.com無數靈魂的呼嘯響徹天際,點點微光從光柱中釋放而出,宛如漫天星雨劃落夜幕,在短暫的絢麗後奔赴輪迴,漸漸消隱。
「這是!?」
沐劍雲驚愕著望著山頂的異變,隨即將視線重新移向阻擋在槐江山腳下的那片傀儡亡靈。
就在金色光柱升起的同一時刻,這片漫山遍野的傀儡亡靈同時停止了動作,那一張張蒼白又悲哀的骷髏面具在金光的映照下片片碎落,最後與那些被釋放的靈魂一起,散入虛空,消失不見。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與沐劍雲一起趕來的靈御神使們面面相覷,雖說他們早已得知槐江山突發變故,但此情此景卻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
「……看來,一切都結束了。」
月琉璃走到沐劍雲身邊,神情凝重地望向光芒漸褪的槐江山頂,輕念著一個名字:
「姜爻……」
……
崩落的塵土窸窸窣窣落在大殿廢墟之上,在金色光芒消散的那刻,天空中那道深淵般的漩渦也不復存在,留下的,只有洗盡殘局的瀟瀟細雨。
「唔……」
一道紅髮男子的身影從地上慢慢爬起,饕餮捂著脹痛的腦袋,又似有所感地抬起頭,望向眼前這片戰後的殘殿。
他看到了姜爻的背影,而在這道背影的正前方,一個與姜爻容貌相似的中年男子則靜靜矗立在廢墟中,無奈地注視著這一切。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羿輕輕搖頭,看向前方那道逐漸消散的身影。
「是的」。
姜爻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飄渺,但語氣卻格外堅定。
「其實以你的能力,哪怕不依靠鎮魂石,也有能力重回天界。而你流浪地界千年,只不過是為了等一個承諾而已。如今鎮魂石已碎,你也該放下執念,去真正面對自己的內心了。」
「既被稱之為『執念』,又怎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呢……」
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也罷……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我尊重你。」
悲哀的喟嘆隨著一道狂風席捲大廳,待到塵埃落定,羿的身影連帶著化出原形的射日弓和龍鱗刀,隨風而逝,消失不見。
「姜、姜爻?」
饕餮咬牙站起身,伸手抓向了姜爻的背影,卻發現指尖竟然從姜爻的體內穿透而過。點點光塵從姜爻的周身散發而出,在拼盡了所有力量之後,他所剩下的,只有這道殘影。
「……!!」饕餮的赤瞳猛地緊縮,他顫抖著望著眼前的這名男子,看著對方慢慢轉過身,露出了一個溫和而平靜的笑容。
「以前總是你救我,這一次,該換我救你了。」
伴隨著姜爻的話語,一道赤紅的光點從他體內飄然而出,在瀰漫的光之塵埃中飛向天際,輪迴而去。
「謝謝你,饕餮。永別了……」
「不……不!姜爻!!」
饕餮大吼著衝上前,卻只觸及了漫天的星屑,那位名為「姜爻」的人類,至此,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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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江山事件結束後,部分妖族部落短暫產生了些許動盪,但在我們靈御台與妖神府的共同努力下,如今已經平復,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一個冷靜的女聲從辦公室中響起,只見雲瀾正捧著一堆報告資料,簡潔地敘述著。
「嘉御城爆炸事件的後續善後也已經完成,所有的污染痕跡都已消失,我想……應該與鎮魂石的破碎有關……」
雲瀾的語氣忽然黯淡了不少,像是想起了某件傷感的事,但她很快調整了過來,重新開口說道:
「另外,關於窮奇的下落,目前暫無進展。不過因為此次窮奇與檮杌之事,我們也在與妖神府商議,如果凶獸能不再危害人類,今後是否要繼續追捕囚禁,不知沐部長對此有何意見?沐部長……沐劍雲部長?」
見沒有回應,雲瀾的聲音不由抬高了幾分,這才將辦公桌後面的沐劍雲從走神中喚回。
「唔,我知道了……」沐劍雲合起了桌上始終沒有翻頁的報告,抬頭看向雲瀾。「還有什麼事嗎?」
「沐部長,您還好嗎?」雲瀾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姜爻的事對您打擊很大,但如今您已繼任部長,再加上靈御台理事會已實行『各部長輪值擔任主席』的方針,您肩上可是擔負著整個靈御台的安危,還請保重自己。」
「抱歉……大概在我的下意識里,陸首領他還沒有退休,還是我可以依靠的對象。」
沐劍雲搖搖頭,在沉默一瞬後又補了一句:
「對了,饕餮呢?還是下落不明嗎……」
「槐江山事件後,他便再也沒出現過。」雲瀾回答道。「不過陸首領在退休前下達了赦令,如今的他,已經自由了。」
「那……月琉璃呢?」
「他……」雲瀾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他似乎還是不相信姜爻已經不在了,請了長假後就離開了靈御台,不知去向……」
「不能接受這件事的,又何止是他……」沐劍雲垂下眼帘,將流淌的悲傷掩藏在淡灰眼眸深處。「周文濤那邊的情緒也不是很好,你們多照顧一下他。如果他願意,可以隨時離開蓬萊,回歸他原本的生活。」
「是。」雲瀾點點頭,她看了眼再次陷入沉思的沐劍雲,沒有忍心繼續打擾,隨即轉身離去。
空蕩的辦公室里,只剩下了沐劍雲一個人。
沐劍雲沉默地注視著面前層疊的報告文書,絲毫沒有想要翻看的心情。他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張陳舊的信封,那是他當初從姜淮遺物里找到的隱秘信件,也是姜淮的遺書。
經過這些事後,十年前姜淮的血案也總算水落石出。有遺書作為證據的情況下,姜爻背負了十年的冤罪終於得雪,他留在世間的這個名字,從此不再有任何污點。
只是讓沐劍雲如鯁在喉的,是姜爻的師父。那名曾與姜淮一起謀劃這一切的老婦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無任何蹤跡,而她的失蹤也讓當年的一些細節真相永遠成了一個謎。
「……」沐劍雲摩挲著手中的信封,在沉吟片刻後,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將信封放回抽屜後,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
綿綿細雨落在這片僻靜無人的墓地一角,身著黑衣的沐劍雲手捧一束百花,撐著傘走向前方一塊乾淨簡約的墓碑,遠遠便望見一名擁有著金銀異瞳的男子正背靠著墓碑坐在一旁,在雨中獨自酌飲。
「喲,今天是什麼日子,一個個都來看他了。」路星月瞥了眼沐劍雲,將手中的酒瓶一飲而盡。「剛才有個灰發綠眼的老外也來過,你是第二波。」
「路星月……」沐劍雲望著路星月那張被雨淋濕的臉,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方。
「我來是想告訴他,他過去的罪名已經被洗清,從此清清白白,再也不必背負弒父的枷鎖了。」
沐劍雲注視著墓碑上的那張照片,照片中,一個黑髮白膚的青年正溫和地對他微笑著,恍惚讓他想起了初次見到對方時的情景。而如今斯人已逝,只剩下這座衣冠冢還寄託著親友的哀思。
「呵,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路星月苦笑一聲,搖晃著站起身。「你應該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告訴他這些,而不是現在才來後悔,就像我一樣。」
路星月低下頭,看著墓碑照片上那張白淨的臉,喃喃自語。
「如果那天我能阻止他進傳送門,如果那時我能堅持和他一起戰鬥,結果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點點雨滴順著路星月的臉龐悄然滑落,落在了墓碑前的花束之中。
「可是……可是他明明答應過我,會活著回來的……」
窸窣的雨滴聲落在大理石墓碑上,演奏出一曲低沉而陰鬱的樂章,也將一道輕輕的嗚咽聲掩藏其中。沐劍雲望著路星月顫抖的肩膀,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地站在他身邊。
「也罷……我可是去過幽冥界的人,既然去過一次,就能去第二次,到時候在那邊我再找他算賬。」
路星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拎起酒瓶,將眼中的痛苦硬生生地轉為自嘲的笑容。他對著墓碑上的照片,伸手輕輕一揚,說道:
「走了,下次再見到你時,我的實力一定會讓你刮目相看,等著吧~」
說完,路星月便揮出光索,飛身離去。
「……」沐劍雲從路星月離去的方向收回視線,再次望向姜爻的墓碑,佇足片刻後,他從懷中掏出了一隻手工縫製的麻布香囊。
這是先前在暮色山時,那位姓伊祁的神秘郎中給他的護身之物。
「如果那位郎中真是天界神明,那他留下的物品或許能對當時的你有幫助,可惜啊,我還是沒能來得及給你……」
沐劍雲輕聲呢喃著,他蹲下身,將麻布香囊放在了姜爻的衣冠冢之上,並用一片瓦片蓋住了香囊。
「不論你現在是否入了輪迴,希望這個遲來的護身之物能一直保佑你,這也是我最後的心愿。」
沐劍雲離去的身影消失在無人的墓園之中,僻靜的墓園再次只剩下細雨連綿的聲音。只是很快,這片雨聲里似乎隱約混入了些許不一樣的異響。
一塊瓦片從姜爻的衣冠冢上滑落而下,「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只見被沐劍雲留下的那隻香囊無風自動,一絲絲若隱若現的橙紅微光伴著輕微的震顫,從香囊周圍散發而出,轉瞬便化作一團橙色焰火,並隨著火焰的愈演愈烈,逐漸拉伸出一道白袍女子的身影。
「……」
白袍女子的手指拂過姜爻的墓碑,最終定格在姜爻的照片上。在沉默片刻後,她轉過身,在一團再次燃起的橙色烈焰中,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