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名身上爆發著濃厚妖氣,性情大變的男子,路星月驚愕不已,但眼前的這名男子卻似乎對路星月的疑問充耳不聞,只是依然低著頭,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朝著路星月逼近。
「是你……」
沙啞的聲音從姜爻的喉間混沌地傳來,悲哀,憤恨,不帶任何溫度。
「是你……殺了他……」
「哈?你在說什麼啊?」路星月一臉莫名,但此時姜爻身上所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卻令他不得不朝後退去。
「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喂喂大兄弟啊,你在夢遊嗎?清醒點好不?」路星月哭笑不得,他一邊警惕地與姜爻拉開距離,一邊朝上看了一眼,只見岩洞的天頂竟然被人為破出了一個大洞,顯然這便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傑作」。
「好小子,沒想到你體內的妖力那麼厲害……難怪『那個傢伙』那麼想要你。」路星月嘀咕著,似乎已經從最初的驚訝中恢復了冷靜。「可是啊,如果控制不好讓力量暴走的話,那也是把雙刃劍呢。」
『吼喔喔——!』
說話間,又一聲刺耳的嘶吼從姜爻身後響起,只見一道陰魂不散的黑影再次破開掩埋的石堆,瞬間撲向姜爻的後背!然而姜爻卻連頭都沒有回,只是微微抬手一揮,覆蓋在他右手上那隻由妖氣鑄成的巨爪虛影便瞬間拉長,一把凌空擒住了那隻沖至身邊的傀儡亡靈。
「是你……都是因為你……」
姜爻半睜著眼睛,重複著無意識的話語。隨著巨爪虛影越拽越緊,那隻傀儡亡靈的掙扎也愈加激烈,極具腐蝕性的黑霧也從傀儡亡靈的周身迸發而出,只是那些散發的黑霧不但沒法對姜爻造成半點影響,反而被姜爻身上的妖氣逐步蠶食,並迅速消融。僅僅轉眼之間,那隻傀儡亡靈便在尖嘯中化為了塵埃,徹底灰飛煙滅。
『啪嗒……』
慘白的骷髏面具從半空中掉落在地,在妖風中逐漸消散。路星月怔怔地看著地上那隻傀儡亡靈遺留的殘骸,又抬頭望向眼前再次搖晃著向自己逼近的姜爻,臉上原本輕鬆的表情漸漸消弭,露出了冷峻犀利的眼神。
「知道為什麼在人類異能者中,選擇『注靈』形式的並不多嗎?因為『注靈』雖然能讓人強大,但被注靈者的妖力一旦失控,輕則筋脈盡斷,重則墮落為妖魔,狂暴至死。」路星月注視著眼前失去理智的姜爻,金銀異瞳中流露出的情緒不知是感嘆還是惋惜。「這些我本想找時間和你好好科普,但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為什麼……為什麼……」姜爻低頭呢喃著,蹣跚著走上前,但緊接著,他的身體卻忽然一滯。只見他的周身忽然被束縛上了一圈淡黃光索,不僅如此,一把沉重的枷鎖同時出現在了姜爻的手腕,而這東西赫然便是先前從蛙黽手中奪來的『冥戒鎖』。
「原本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用上了。」路星月嘆息著,將手上縮小後的招魂幡插回腰間,同時再次從掌心中拉出一道泛著冰冷殺意的細索。「你我無冤無仇,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樣,但……」
「……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爸……」
路星月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抬起頭,詫異地注視著面前這名失魂落魄的男子。
眼前的姜爻依舊半睜著眼睛,重複著混沌的話語,只是在那狂暴的戾氣之下,路星月卻在姜爻那雙血紅眼眸中看到了某種似曾相識的悲傷、心酸以及落寞,而這一切都像是一把匕首,深深刺進了他內心某個最不想被人觸碰的地方。
「你的父親……也……?」
路星月沒有說下去,他垂下眼帘,視線掃過懷中的那枚『星璇盤』,眉間隱約流露出一絲糾結。在沉默半晌後,他終於再次抬起了頭,此時的眉眼中卻已是恢復了堅定,像是已經作出了某種選擇。
「既然相識一場,那我就幫幫你吧,至於能不能『變回來』,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話音剛落,路星月的手中忽然熒光漸起,伴著那雙美麗的金銀異瞳中閃過的微光,一股瀰漫著強烈妖氣的淡黃氣流剎那間從路星月的周身迸發,並且朝著姜爻席捲而去。
『轟——!』
淡黃色的氣流瞬間籠罩上了姜爻周身,開始壓制他身上那片暗紫妖氣。而隨著兩股妖氣的相互碰撞,路星月的臉色也漸漸開始失去血色,滴滴冷汗順著他那蒼白的面頰滴落在腳下,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退縮分毫。
「……好霸道的妖氣!而且……好像還不止一種?」路星月眯起眼睛,在姜爻身上那團暗紫妖氣中,他似乎隱約還看到了一絲混雜其中的異樣紅光。
「這、這是!?」路星月心神一動,而那股對抗著暗紫妖氣的淡黃氣流也在那一刻出現了些許波動,巨大的反噬力將路星月瞬間彈開,這下不僅是纏繞的光索,連那隻姜爻腕上的『冥戒鎖』也在妖力爆發中被摧毀殆盡。
「咳咳咳!竟然有兩股妖力……這還怎麼搞……」路星月咳嗽著,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痕,抬頭望向眼前的男子。此刻姜爻右手上那猶如怪物般的巨爪虛影已趁機蔓延而上,漸漸覆蓋至姜爻的半身,而如今以路星月的手段,顯然已經無從阻止他了。
「已經……沒辦法了嗎……」
路星月咬牙望著姜爻,但令他意外的是,他發現眼前這名本已掙脫束縛的男子竟然自己生生止住了腳步,隨著他鎖骨上那枚黑色刻印的閃爍,姜爻那原本空洞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痛苦糾結之色。
「……不……住、住手……」姜爻抓著腦袋半跪在地,似乎在拼命對抗著什麼。只見在那濃厚的暗紫妖氣中,一抹水藍色光芒在他懷中迅速流轉。
噗通……噗通……
劇烈的心跳交織著記憶的碎響,湧現在姜爻耳畔。梧桐葉的蕭瑟聲,父親的呼喚聲,刺耳的槍聲……隱藏記憶深處的那隻「潘多拉魔盒」在那沸騰的能量海洋中微微開啟了一絲縫隙,也將某個危險的信號帶入了姜爻的腦海。
【想起來了嗎?你那時許的願望……】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從靈魂深處幽幽傳來。
我的……願望?
【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嗎?】
真……真相……!?
【呵呵呵……等你找回『它們』,便會記起來了,你的願望,以及……】
「唔……頭……頭好痛……唔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聲爆發在空曠的岩洞之中,就在那一刻,姜爻身上那股混雜著隱約紅光的暗紫妖氣如颶風般在整座空間轟然爆發。
『嘭!!』
崩塌的碎石隨著颶風紛紛揚揚,而那座鐫刻著「九泉」的黑色石碑也在爆發的妖氣中瞬間斷裂,徑直砸向不遠處的路星月,後者躲閃不及,眼看著就要被掀起的斷碑砸到,但此時卻見一道突兀的金色光罩忽然在他眼前顯現,硬生生地替他擋了下來。
「!?」路星月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此時卻見那股暗紫妖風竟然慢慢弱了下去,短短片刻之後,便盡數消散在了瀰漫的塵埃之中。
「……路……星月?」
疲憊的聲音從前方輕輕響起,路星月回過神,連忙轉頭看向那名跪倒在廢墟上的男子,卻見對方瞳孔中的血色已然消退,而籠罩在他周身的濃厚妖氣連帶著右手上的虛影,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姜爻……你小子終於恢復過來了……」見到姜爻恢復神志,路星月頓時如釋重負,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真是的,差點就被你害死了!」
「……」姜爻喘息著,掃了眼一片狼藉的四周,隨即也明白是自己力量失控所帶來的後果,只是這次失控卻似乎與以往有著些許不同,至少他的腦海中還殘留著自己失控時所經歷的零碎記憶。
「這次……多虧了你,我才能清醒。」姜爻感激地望著路星月,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顆籠罩著淡黃光暈的水藍色珠子。「如果剛才不是有你法力的激發,這顆『玄武珠』恐怕也不足以克制我的暴走。謝謝你,路星月……」
「『玄武珠』?原來是這樣……反、反正你恢復了就好,這次算你欠我個人情咯。」面對著姜爻真誠的眼神,路星月似乎有些不太自在,輕輕移開了視線。「話說回來,你身體裡……那『兩股妖力』是怎麼回事?」
「兩股妖力?」
姜爻微微一愣,在他的認知里,他的體內應該只有被饕餮灌注的『凶獸之力』,但不知怎麼的,他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數次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神秘聲音。
難道……和那個聲音有關?
姜爻沉默著,臉色也陰晴不定起來。那個聲音連帶著十年前的記憶碎片在他的腦海中翻滾,姜爻總覺得自己此次的失控似乎並非偶然,在這片『九泉寨城』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不斷牽引著他,撬動著他心底某個封印已久的秘密。
「哎,算了算了,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看著姜爻那張迷茫的臉,路星月自知也問不出什麼了,他爬起身,拾起光芒漸弱的焰火光珠,轉頭看向四周。
「『九泉泉眼』……嗎?看來我們真的進了最不該進的地方,先前我在甬道時的幻覺和你的暴走想必都是受了這地方的影響,恐怕這裡的岩石成分有致幻效果,難怪傳聞中這裡『有去無回』……」
「那……我們得趕緊出去,但出口的話……」
【呵呵……呵呵呵……】
沒等姜爻把話說完,一陣怪異的窸窣聲伴著陰森的輕笑,再次迴蕩在偌大的岩洞空間之中,只是這一次的笑聲卻並非來自外圍,而是來自眼下這片空間唯一的『出口』——那個懸吊著人影的詭異岩洞。
「怎麼回事?!」
兩人大驚,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身後那座透射著綠色磷光的岩洞。
只見岩洞底部那灘散發著妖氣的黑色池水中,幽幽爬起了十數具蹣跚的身影,一張張骷髏般慘白的面具在磷光中反射著詭異的光芒,就這麼抬著頭,死死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