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暴君馴養計劃最新章節!
大熱天喝了整碗的羊腰子湯,滋補藥效不一會便發作起來,渾身燥熱,坐不安穩。
洛信原正襟危坐翻閱了幾本奏章,呼吸漸漸沉滯,扔下滿桌案的正事,起身坐到榻邊,渾身泛著熱氣,眼睛幽亮驚人,
「雪卿……」
梅望舒看他過來,早做好了準備,不緊不慢把邢以寧的醫囑方子從袍袖裡拿出,攤開在他面前,蔥白的指尖輕划過『十日禁房事』的醫囑。
「喝了我的補湯也就罷了,不和你計較。」她悠悠道,「至少遵醫囑。」
洛信原拿過那醫囑方子,難以置信,反反覆覆看了幾遍,默然挪回對面長桌案後重新坐下。
正經地批閱了一會兒奏本,呼吸越來越粗重,他起身搖鈴,吩咐當值宮人,
「準備一桶冷水上來。」
從十尺深井裡打出的井水,冰涼冷徹,裝在大木桶里,很快送上西閣。
洛信原進去內殿,一勺冷水當頭澆下。
只穿了件單衣,直接濕淋淋地出來,坐回長桌後,把剛才看到半截的奏本拿過來繼續往下看,發尾袖口的水打濕了一半桌案。
梅望舒看在眼裡,揉了揉眉心,起身合攏了穿堂風呼嘯的兩邊木窗。
「好歹換件衣裳。濕淋淋的也不怕著涼。」
洛信原這才去換了件袍子,又坐回去拿硃筆圈了幾行字,頭也不抬地道,
「邢以寧那混賬。他肯定是懷恨在心,故意寫這勞什子的醫囑磋磨我。」
梅望舒好笑又頭疼,裝作沒聽見,拿本閒書翻閱著。
過了片刻,只聽砰的一聲響,對面把一本奏本重重扔在桌上,「混賬東西。」
「火氣這麼大做什麼。」梅望舒起身過去拿起那本奏章,翻了翻。
原來是鴻臚寺稟上來的北魏國進貢的後續動靜。
北魏國聲稱可以補上十年貢品,使節隨時可以入京進貢,但提出兩個要求:
一是兩國邊境開放互市,二是要求和親。
送去給北魏王和親的,必須是真正的宗室女,不可由宮女冊封公主。
「想要身份貴重的宗室女。」洛信原嘲諷道,
「宗室女倒是有不少,都是皇家叔伯之女,論起輩分是我的堂姐妹。北魏國向來以臣國之禮進貢,如今獅子大開口,北魏國主難道想和我兄弟相稱?想的倒是不錯。」
他唇邊噙著冷笑,拿回奏本,硃筆寫道:
「心誠則金石可開,心不誠則萬事不成。鴻臚寺卿替朕轉述此句給北魏國主。」
看他心頭眼底冒火的模樣,梅望舒失笑,
「行了,你累了一天了,早點回去紫宸殿歇著。剩下的奏本留這裡,今晚我先寫下草擬的章略,明早送去紫宸殿硃批。」
洛信原默然起身,從桌案後走出幾步,人卻不離開,反而湊到梅望舒倚著的榻邊,熱烘烘的身體貼過來。
當頭澆下一勺冷水的發尾滴滴答答滴著水,攬住她肩頭,熾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沉重地呼吸著。
「別趕我走。」他在耳邊請求,「既然你身子要調養,我保證什麼也不做就是。今晚這樣抱抱你也好。別把我趕去別處。」
梅望舒啞然失笑,安撫地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
「叫你去紫宸殿歇一個晚上,怎麼又成了『把你趕去別處』了。」
「我在紫宸殿裡孤零零的,待夠了。」洛信原攬著她的肩頭,把人攬在懷裡,
「你回去老家的那幾個月,我每晚獨自待在紫宸殿裡,每晚臨睡前都在想,我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就是老天爺給我今生的宿命?」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起先只是難過傷懷,後來生出了憤怒。每天對著殿裡黑壓壓站滿的朝臣,我心裡就想,憑什麼爾等各個父母高堂俱在,嬌妻兒女俱全,身穿紫袍玉帶,過得暢懷心意;朕這個所謂天子,卻只能孤零零地待在紫宸殿裡,日復一日地對著批不完的奏本,談論從未親見過一眼的什麼社稷江山,治理根本不認識的所謂萬民百姓。號稱坐擁江山,卻連唯一想留的人都留不住,都是狗屁……」
梅望舒在他懷中抬起頭來,安靜地和他對視。
洛信原從回憶里驚覺,住了口,「用詞太粗俗,不該說給你聽的,不說這些了。」他把她擁在懷裡,「你在身邊就好。哪怕只是這樣抱著,我心裡就不會感覺空落落的。」
又抱得緊了些,喃喃地道,「我經常有些很壞的念頭,你不在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有很多難以忍耐的怒氣,每天都有十次八次想殺人的時刻。程相的心思,其實我猜到幾分。他怕我,想要龍椅上換個更好的皇帝。雪卿,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是個惡人。」
梅望舒一時沒吭聲。
低垂著眸光,緩緩道,「只要是世間的人,都會有惡意升騰的時刻。但正所謂『論跡不論心』,只要能控制住心底的惡意,不會真的去做,就足以為君子了。」
洛信原想了想,反駁,「雪卿對人向來平和,不會有惡意。」
「誰說的。」梅望舒心平氣和地道,「我也是尋常人,也會碰上鬱結於心的事,也會有不那麼光彩的想法。」
洛信原不信,「比如說?」
「比如說……」梅望舒想了想,失笑,湊過去他耳邊道,
「那日你訓斥林大人,停了他的職,叫他『回家閉門思過,理清了後院再回來』。雖說按理不應以私廢公,但那日見他的喪氣模樣……我看得很暢快。」
她靠在寬闊肩頭,無聲地笑了下,對著近在眼前的耳垂,心裡忽然微微一動,學著對方曾經做過的那樣,輕咬了下耳垂。
「看。」她附耳輕聲道,「我在報復。」
洛信原整個人都細微顫抖了一下,耳尖在燈下倏然泛了紅,忍耐著不動。
她裝作沒看見,在那泛紅的耳邊輕聲問,「你老實承認一件事。」
「在我家別院的溫泉那夜,你口口聲聲地喊梅家表姑娘。你老實說,當時就知道是我了,還是後來才想到的?」
洛信原眸光閃了閃,視線轉過去窗外,久久地沉吟著,不說話。
梅望舒極耐心地等了他一陣,
「想好了,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數三聲,你回答。三,二——」
洛信原見躲不過去,放棄地轉回視線,「早知道瞞不過你。」
「都是我的錯。」他把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些,低頭賠罪,
「那時彼此猜疑,我太想留下你,又怕你不肯留下,心裡有很多的壞念頭,做錯了很多事。明日給你寫封賠罪書?」
梅望舒淡淡『嗯』了聲,「哪裡做錯,做錯了什麼事,從頭開始寫。」
「從頭開始寫。」洛信原默了默,「那萬字也寫不完了。」
「……」
洛信原這夜睡得心浮氣躁,半夜起身去了內殿,放了滿池子冷水,大半夜地進冷水池子泡澡,再回來睡下時,身上的寒氣隔著薄薄單衣,冰得梅望舒一個激靈,從夢裡清醒了。
「何必如此自己折騰自己。」她在黑暗裡伸手摸了摸對面沁著水珠的冰涼皮膚,「明晚還是回紫宸殿吧。」
洛信原堅持,「抱著你睡,就算睡不安穩,至少我心裡安穩。邢以寧存心折騰我,明日你替我罵他幾句。」
梅望舒哭笑不得。
他們在半夜透進來的微弱月色下安靜地擁抱了一陣,洛信原提起了大宗正去大理寺獄裡痛罵三王的事,「大宗正如今徹底站在我這邊了。」
梅望舒應了一聲,想起如今的局面,勸誡道,「宗室血親,並未真正起兵謀反,圖謀未遂的罪名,不好定得太重。」
「正有此意。我打算把三王廢為庶人,流放關外,終身不得入關。」
梅望舒點點頭,「如此處置妥當。」眼睛緩緩閉起。
耳邊聽洛信原沉著地道,「朝廷里的老人太多了,行事退守有餘,銳氣不足。我打算明年開恩科,提拔新科進士入朝,殿選些年輕俊彥補上來。再過三五年,局面應該又會大不同。」
「如此極好。」她贊同。
「我這邊由大宗正出面,你那邊父母俱全,把二老請到京城觀禮可好?」
半夢半醒間,梅望舒輕輕『嗯?』了聲,剛想問『觀什麼禮』,忽然間心念轉動,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徹底清醒了。
在星辰微光的夜色里久久沒有應聲。
「讓我想想。」她最後道。
———
洛信原第二日如常早起上朝。
夜裡雖然沒有睡好,一夜並不影響什麼,他如常地殿議了兩個時辰,又留下幾名臣子去政事堂繼續商議未完之事。
等商議得差不多了,時辰也過了晌午,諸臣行禮退下,按慣例在外殿賜膳。
洛信原起駕回紫宸殿。
小桂圓和齊正衡兩人守在殿外,遠遠地見聖駕來了,齊正衡拿胳膊肘在小桂圓背後一頂,無聲催促。
小桂圓小跑著過去聖駕前,行禮回稟,「陛下,梅學士早上叫了奴婢去,有句話命奴婢轉給陛下。」
洛信原唇邊帶著笑意,揮手示意隨邑宮人退下。
只留小桂圓一個在身側,問他,「她叫你帶什麼話?你可以說了。」
「梅學士托奴婢帶話給說……」小桂圓響亮地轉述:
「臣走了,陛下不必尋。」
「……」洛信原心裡猛地一沉。
想起了昨晚自己在她面前提起『觀禮』。
莫非引起她的不喜?
「走去哪裡了。什麼時候走的。」洛信原冷聲追問。
小桂圓見聖上臉色都變了,驚得往後縮了縮腦袋,趕緊原原本本地回稟,
「梅學士他早上就出宮啦,說是回京郊別院,叫陛下不必去尋。」
他見勢頭不對,趕緊把梅學士早上留下來的紙條呈上。
洛信原聽到『京郊別院』,瞬間沉下千尺湖底的一顆心總算落回胸腔里。
他站在原地,深吸口氣,緩緩打開字紙。
熟悉的端麗行楷寫下一行小字:
「回別院小住十日,彼此夜裡安穩。」
後面又以調侃語氣寫道,「不必急著來尋,老實做十日明君。」
剛才聽到『臣走了,不必尋』幾個字時,沉甸甸墜在心裡的那口鬱氣倏然散了。
洛信原攏起字條,淡淡掃過小桂圓一眼,
「人在御前半年了,再學不會說話,下次把你調殿外掃地去。」
作者有話要說:【探戈熱舞感謝投餵】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ai、瓔珞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鄙人花、37671401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鵝鵝鵝是我呀60瓶;瑾熹微40瓶;清水30瓶;汀茶.29瓶;楓晚聆泉韻、Masklynn25瓶;renrenmi20瓶;忘了就好16瓶;安之13瓶;BOM、卿瑛、柿子、黎、空白、水草打瞌睡、木木三23333、大大大大福、荷來何來、笑影、住蒲公英隔壁的貓、七個小媳婦、九牧、大魚、捻弦弄輕吟、頭髮賊多、在水之舟、大雪壓青松10瓶;易烊千璽大老婆9瓶;喜你.8瓶;萱草無憂、&娟6瓶;打包蛋黃醬、上善、咿呀咿呀呦、黎弦、白水逢春5瓶;收合千戲、我是大魔王4瓶;萬水千山只等閒、露水3瓶;竹益遼、56389831、快點爆肝、ZMYe、饅頭、追更狠快樂我說真的、小月亮2瓶;昔楊簡影、大姚啊、北月南辰與晴空、酸糖、姓墨的、一隻小耗子、漫不經心、任春風十里、ai、巫離、夕顏、被迫改名、23483722、美女是我、賊潤子、霏露、小楊吃糖不長蛀牙、33976492、慕遙、慢慢萌萌萌萌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