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力,你的建議非常好,為了文森特島的長治久安以及祥和安寧,我非常樂意接受你的建議。史密斯,如果你能夠立刻將所擁有的槍械全部上繳到總督府的話,我想,我會考慮給予你一定額度的獎勵。」約瑟夫亨利沉吟了片刻,咬了咬牙,道:「我決定獎勵你一百英鎊,哦不,兩百英鎊。」
史密斯所掌握的這些槍械彈藥,多數都是那些個好事的美利堅眾議院議員的贊助支持,並非是花的史密斯本人的真金白銀,因而,就算是白白上繳,只要有了羅獵提供的菸葉種植方案,他也不會覺得有多心疼,畢竟這些槍械留在自己手中終究是個禍害,而且,即便想留也留不下來。
本著這種思想,史密斯正要向亨利總督表示感謝,卻被羅獵打斷。「亨利,再大方些嘛,史密斯將來一定會成為你統治文森特島的左膀右臂,你啊,要是想得到一個堅強有力的臂膀,那麼就一定不能小氣了。」
約瑟夫亨利為了自己的臉面,強調道:「我說的是每年都會減免史密斯先生兩百英鎊的費用。」
羅獵的雙眼笑得差點就眯成一道縫:「這就對了嘛!史密斯,亨利總督都如此寬容大度了,你總該也要有所表態吧?」
史密斯頗為激動道:「亨利總督,我對我過去的行為向你表示誠摯的歉意,並保證今後一定堅決服從你的管理!」
羅獵補充道:「當然,這得建立在亨利總督不再增添稅費的前提之下,對嗎?」
約瑟夫亨利道:「我並不是一個不知足的人,如今,諾力幫我們化解了矛盾,同時還保證了我們各方的利益,我感到非常愉快。史密斯先生,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我們今後能夠精誠合作,共同將文森特島治理成一個令人羨慕的海島,決不能辜負了諾力的一片苦心!」
言未罷,那二人的手便握到了一起。
其樂融融中,安妮布雷森被帶到了客廳中。
嬌生慣養的安妮布雷森雖然被軟禁了十多天,隨後又被囚禁了三四天,卻依舊沒能改變了她的大小姐的脾氣,一見到史密斯,便是怒目圓睜,斥道:「史密斯先生,立刻送我回紐約,不然的話,我就讓我的父親派遣美利堅合眾國的大軍將你們碾壓成肉泥!」
史密斯頗有些尷尬回道:「布雷森小姐,實在抱歉,讓你受委屈了。不過,我和你父親之間的矛盾如今已經化解了,而諾力他們便是前來接你回紐約的。」
安妮布雷森冷笑道:「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嗎?你們把我騙到了島上,還把我囚禁了那麼多天,現在說一聲矛盾化解了就要把我送回去,你當我是……」安妮布雷森說到氣處時,居然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表達之詞,只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這事不關亨利的事,因而,他笑吟吟在一旁只是看,並不打算說話。史密斯很是為難,卻不知該如何處理,只能以目光求助於羅獵。而羅獵對待這種霸道起來連道理都不講的,且有些不識時務的大小姐也是毫無招數,只能將眼神投向了一直杵在門口處的趙大明。
趙大明將那八名衛兵逼到了客廳中後,跟羅獵對了下眼神,隨即便明白過來,自己是理解錯了煮咖啡的含義。一再出錯的趙大明意識到在跟洋人鬥心眼玩智商方面上,他確實遠不如羅獵,於是,乾脆再也不再主動有所作為,只是杵在門口靜看羅獵的表演。
但見到羅獵求助的眼神,趙大明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喝道:「安妮,不准胡鬧!這是你父親的親筆信,我們負責將你安全帶回紐約,但你必須聽從我的命令。」
安妮布雷森足夠聰明,在看過了父親的親筆信後,再評判了一下當前的局面,隨即便意識到父親委託來解救她的這幾位中華人已經在這場較量中占據了上風,於是,更加不講道理起來。「我不管,反正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回紐約,他們必須向我道歉,並滿足我的一切要求。」
趙大明道:「史密斯先生已經向你道歉了,你還要怎麼樣呢?」
安妮布雷森倔犟道:「我要德爾和我一塊回到紐約。」安妮布雷森所說的德爾其全名叫德爾史密斯,乃是老史密斯的兒子,也是將安妮布雷森騙到文森特島的那個帥氣小伙。
德爾史密斯跟安妮布雷森顯然不是同一層次的人,對於少年老成的德爾史密斯來說,當然能夠意識到他跟安妮布雷森絕無未來可言,因而,對安妮布雷森或許動過欲心,但絕不可能產生過愛心。因而,那德爾史密斯也就毫無跟隨安妮布雷森回到紐約的可能。
「安妮,不許胡鬧,你父親在信上已經明確要求你了,你必須聽從我的安排。」面對安妮布雷森的不講道理,趙大明依舊保持著足夠的耐心。
安妮布雷森蠻橫道:「不把德爾帶回紐約,我就不離開文森特島!」
羅獵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站起身來,道:「安妮布雷森,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乖乖跟我們走,二是永遠留在這文森特島上。」
安妮布雷森根本沒把羅獵放在眼中,直接冷哼回道:「你敢威脅我?我告訴你吧,兩樣我都不會選擇,我不相信你們敢違背我父親的命令!」
趙大明道:「你為何一定要求德爾也回到紐約呢?難道你還愛著他?」
安妮布雷森冷冷道:「他就是個騙子,等到了紐約,我也要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趙大明也有些不耐煩了,道:「安妮,你必須要明白兩件事,第一,我們並不是接受你父親的命令而來,第二,你父親並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可以讓德爾生不如死。」
羅獵對這樣的姑娘更是沒有耐心,直接走到了安妮布雷森的面前,不由分說,直接鎖住了安妮布雷森的雙手,並將她扔到了一旁的秦剛的背上。「哪那麼多廢話?亨利,走了,去你總督府喝咖啡聊天了!」
暴風雪整整肆虐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所收斂。
曹濱終於沒能熬到海倫醒來,坐在床頭邊上的椅子上睡著了。海倫因體力透支而昏倒,又因為被暴雪掩埋導致缺氧而昏迷,但幸運的是曹濱及時趕到,使得海倫並沒有受到過多的缺氧損害。
在回到了安良堂堂口的房間之後沒多久,海倫便從昏迷狀態轉入了昏睡狀態,只不過,她的體力透支實在是嚴重,整整昏睡了一整夜才幽幽醒來。
剛睜開了眼,便看到了靠在椅背上淺睡著的曹濱。
這是在做夢嗎?
海倫將手指放在了嘴中,用了人們最為常用也是她唯一知道的辦法來驗證自己是否還在夢中。只是,剛剛醒來之時,身上的各個器官還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這一口咬下去,居然有些用力大了。
忍不住痛的海倫不禁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嚶嚀聲。
長期養成了高度警惕性的曹濱隨即被驚醒,看到海倫醒來,不禁喜上眉梢,柔聲問道:「你醒了?渴麼?」
海倫明明口渴,卻搖了搖頭。
曹濱滿臉關切,再問道:「餓嗎?」
海倫又搖了下頭,嘶啞著嗓音問道:「是你救的我,對嗎?」
曹濱雖然不苟言笑,但絕非木訥笨拙,聽到了海倫的嗓音,便意識到她一定口渴得很,於是連忙倒了杯熱水,端到了海倫的床前。
海倫掙扎著想坐起身來,可努力了一把,卻未能成功。
曹濱將茶杯放在了一旁,伸出了堅強臂膀,將海倫半攙半抱扶了起來,待服侍海倫坐好了,再轉身拿來水杯,遞到了海倫的手上。「慢一點喝,小心別被嗆到。」
海倫呷了一小口水,微微一笑,道:「湯姆,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是你救的我嗎?」
曹濱沒有作答,而是轉身去為海倫淘了個熱毛巾,回來的時候,道:「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遭遇到暴風雪……來,擦擦臉,會舒服一些。」
醒來後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床邊坐著睡著的曹濱,這已經讓海倫的心裡充滿了幸福感。想坐起身來卻沒力氣,曹濱及時相助,幾乎將海倫攬在了懷中,這更讓海倫感到幸福和興奮。傑克說的沒錯,湯姆確實是愛著自己的,不然的話,即便他救下了自己,那也沒有必要陪著自己整整一夜。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可是,一向習慣於獨立自主得海倫在此刻卻突然來了小女人的任性,第三次向曹濱問出了同樣的問題:「回答我,湯姆,是你救的我嗎?」
曹濱微微一怔,終於點頭承認道:「是的,當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昏倒了,海倫,都是我的錯,讓你遭受了那麼大的危險。」
海倫抿嘴一笑,道:「如果你沒有找到我,你會傷心嗎?」
曹濱呆愣片刻,深吸了口氣,回道:「我想,我會痛不欲生。」
海倫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接道:「傑克說,我是這二十年間唯一一個令你動心的女人,是真的嗎?湯姆,我希望聽到你的真心話。」
曹濱猶豫了一下,隨即便鼓足了勇氣,道:「是的,海倫,當我在雪堆中找到了你的時候,我便下定了決心,餘生我要陪著你一起走,哪怕我的餘生只有一天,我也不願再失去你。」
海倫的心中頓時湧出了一股熱流,這股熱流瞬間衝上了眼眶,帶出了兩汪清泉。「湯姆……」海倫不自覺地向曹濱張開了雙臂。
曹濱看到海倫秒變成一個淚人,心頭不禁一顫,愛憐及自責洶湧而出,情不自禁上前兩步,彎下身抱住了海倫。
「湯姆,你說的是真的嗎?」海倫在曹濱的耳邊呢喃著。
曹濱用力點著頭,道:「我愛你,海倫,等你恢復了健康,我就向你求婚。」
海倫的淚水更加肆虐,打濕了曹濱的半個肩頭。「不,湯姆,我現在就要你向我求婚。」
海倫一時興起的小女人的任性和嬌憐剛好符合了曹濱的大男人性格,使得他的心跳不由得便是一陣狂飆。「好,我答應你,我現在就向你求婚。」
求婚是需要儀式的,至少也要單膝跪地才行,可是,當曹濱要從海倫的懷抱中撤身出來的時候,卻被海倫死死地抱住了。「湯姆,你就不擔心我不答應你的求婚嗎?」
曹濱道:「我不擔心,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一直求下去,就算你嫁給了別人,我也要糾纏你一輩子。」
海倫的身子猛然一顫,然後狠狠地親吻了下曹濱的臉頰,再抱緊了,嚶嚶抽噎起來。
曹濱呢喃道:「對不起,海倫,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今後再也不會了,請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委屈。」
海倫留著淚,緊咬著嘴唇,狠狠地點了點頭,哽咽道:「我相信你,湯姆,我完全相信你。」
正在卿卿我我中,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接著便響起了董彪的聲音:「濱哥,海倫她醒了嗎?」
受到了干擾,此二人同時生出了羞澀之情,急忙分開。曹濱凝視著海倫,低聲細語道:「我去開門?」
海倫紅著臉頰,點了點頭,隨後拿起了曹濱先前為她拿來的已然變冷的毛巾,擦去了臉上的淚痕。
「海倫,看上去氣色不錯嘛!」董彪進到了屋來,卻沒有往裡走,只是靠著門口,道:「你可是不知道,這一整夜把濱哥給擔憂的啊……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行。」
這顯然是董彪的玩笑話。在找到海倫返回堂口的一路艱難跋涉中,曹濱每走幾十步便要試探一下海倫的鼻息,待到了堂口,將海倫安頓下來後,曹濱雖然仍有擔心,但已經不在是那麼強烈,只因為海倫的呼吸已然平穩並恢復了呼吸的力度。
說來也是奇怪,海倫一見到董彪,便再也找不到小女人的感覺,重新變回了記者海倫的那種落落大方的勁頭。「傑克,你知道你來的很不是個時候嗎?你打斷了湯姆向我求婚的過程,如果我因此而不能嫁給湯姆的話,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董彪對曹濱是再了解不過了,暴風雪即將來臨,曹濱不由分說便要去營救海倫,這或許只是出於道義,但是,將海倫安頓妥當後,曹濱依舊要守在海倫的床邊,便已經說明曹濱下定了決心。否則的話,那曹濱是絕對過不去男女授受不親這道坎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還是一整夜,雖然不可能發生什麼,但對名聲看重甚至超過了生命的曹濱來說,絕對不會給世人留下可指責為始亂終棄的絲毫理由。
「沒有見證者的求婚算什麼求婚啊?」董彪看到曹濱的略有羞澀的神情,更加肯定了心中的判斷,於是笑道:「對安良堂來說,濱哥的婚姻大事乃是堂口的頭等大事,濱哥向你求婚,那至少也得當著所有堂口弟兄的面,對不?濱哥。」
曹濱正色道:「不,我要當著所有金山市民的面向海倫求婚,我要讓海倫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身為一幫之主,曹濱自然是一言九鼎之人,要麼不說,一旦說了,必須做到。董彪聽了,先是暗中向海倫豎了下大拇指,然後道:「我來安排,一定給你們兩人辦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求婚現場。」
曹濱點了點頭,道:「時間要快,檔次要高,形式要足夠浪漫……」
尚未交代完,半躺在床上的海倫便打斷了曹濱,道:「湯姆,我不想如此張揚,我不想被不熟悉的人分享了我的幸福。我知道中華人並不希望自己的夫人拋頭露面,湯姆,你能為我想到這些,我已經很滿足了。」
曹濱轉身回到了床邊,輕輕拿起了海倫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中,柔聲道:「海倫,我在金山生活了二十五年,腦子裡早就沒有了中華人的那種禁錮思想,當著所有金山人們的面向你求婚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恰恰相反,我會為此而自豪驕傲。」
海倫噘起了嘴來,道:「可是,我不想聲張,不想被人妒忌,我只想獨自一人偷偷地享受這份幸福,湯姆,你答應過我不再委屈我的,求求你了,真的不要這樣,好麼?」海倫說完了話,美美地靠在了曹濱的肩上。
曹濱伸出臂膀,將海倫攬在了懷中,柔聲道:「海倫,告訴我,這並不是你的真心話,我說過,我要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要大聲告訴所有人,湯姆這一生只愛著你一個女人。」
海倫將臉頰貼在了曹濱的胸膛上,伸出手來摩挲著曹濱的下巴,幸福滿滿道:「我已經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湯姆,我能感覺到你愛我,這已經足夠了。」
董彪像是被刺激到了,忍不住插話道:「我說你們兩個,加一塊都是快要到八十歲的人了,怎麼膩膩歪歪的跟個年輕人似的呢?依我看啊,今天就把婚禮給辦了得了!」
暴風雪不光阻止了街上的行人和車輛,就連火車也被迫停止了運行。
康利鮑爾默和父親商討完了和金山這邊的人的合作方案,隨即便買了火車票,踏上了前往金山的旅程。可是,火車剛剛駛出紐約才一夜的時間,便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間停了下來。
火車上的信息相當閉塞,煎熬了數個小時,才有列車員透露說,是金山那邊遭遇了暴風雪,整條鐵路全都陷入了癱瘓狀態。旅客們聽此消息均表示出了程度不一的焦躁情緒,唯有康利鮑爾默仍舊是不急不躁,像是一個局外人一般,悠閒自得地繼續讀書。
這道理說起來簡單之致,焦急也好,淡然也罷,那暴風雪已然來了,並不會以哪個人的意志為轉移,既然改變不了現實,那麼最好的辦法便是坦然面對。但是,若想真正做到,卻是相當不容易。
即便是悠閒自得看著書的康利鮑爾默,內心深處也不是表面上那樣的平靜。
火車停在荒野中不知何時才能重新啟動只是造成他內心波瀾的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對他即將要做的事情的擔憂。
在康利鮑爾默的心中,比爾萊恩是神一般的存在。想當初,比爾萊恩從香港島越獄隻身一人來到了北美大陸,僅用了三年的時間,便成為了鴉片行業中小有影響力的一個人物,隨後五年,比爾萊恩一發而不可收,壟斷了南美大陸近一半的貨源,一躍成為紐約乃至整個美利堅合眾國的最大的鴉片商。
此番成就,真可謂是嘆為觀止驚為天人,期間,遭遇過怎樣的驚險,又經受過怎樣的危難,外人雖然不盡得知,但也能充分想像。康利鮑爾默是聽著比爾萊恩的傳奇故事長大的,自然對比爾萊恩充滿了崇拜。
這樣的一個人物,卻最終栽在了金山,這使得康利鮑爾默不得不重新審視金山安良堂的曹濱。能幹淨利落地幹掉比爾萊恩,那曹濱絕對非同一般,康利鮑爾默很是懷疑斯坦德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滅掉曹濱以及他的安良堂。
實力不能等同於能力!
斯坦德以及他的同夥有著身後的軍方背景,看似實力強大,但是,以這種實力欺負一下安良堂或許沒什麼,但若是想像江湖幫派火併一樣滅掉曹濱及安良堂,那就牽扯到斯坦德一夥能不能將實力發揮出作用的問題。
而康利鮑爾默對這個問題持悲觀態度,並不看好斯坦德能夠對付得了曹濱。
在跟父親商討這個問題的時候,康利鮑爾默便因此緣由變通了他父親原來的方案,當時還以為變通過的方案可以讓他們鮑爾默父子立於不敗之地,但是,上了火車之後,康利鮑爾默隱隱感覺到那方案即便經過了調整,但仍舊不夠完美。
斯坦德大概率干不過曹濱,而一旦落敗,他們父子必然牽涉其中,以江湖幫派有仇必報的規矩,那曹濱必然會找上門來討要說法。
一個連比爾萊恩都對付不了的江湖人物,他們父子又能對付得了嗎?
康利鮑爾默不由得長嘆了一聲,合上了書本,起身站到了車窗前。
窗外,冬日明媚,微風清涼,端的是一個好天氣。如此的好天氣下,人本該有著一個相當不錯的心情。而好的心情,不光要有好天氣的烘托,更要有著舒適生活做為基礎。康利鮑爾默的生活已經非常舒適了,雖然受到了貨源不足的困擾,但這個問題並非是他們父子一家獨有,比爾萊恩分裂出來的各家鴉片商,以及其他不曾屬於過比爾萊恩的鴉片商,都在承受著貨源不足的困擾。
而這個困擾,並不是無法解決的,只要熬過了這段時間,等到明年南美大陸的新貨生產出來,這個困擾也就不復存在了。而這個時段,能得到金山的那兩百噸貨固然很好,得不到的話,也沒啥可惜的,為什麼非要冒險去觸碰曹濱那尊瘟神呢?
為什麼要給自己徒增煩惱呢?殺了曹濱,在比爾萊恩的舊部中樹立威望就那麼重要嗎?有必要用自己的危險來換取那點額外的利益嗎?
康利鮑爾默向自己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堆在了一起,沒有令他更加困惑,而是令他逐漸冷靜清醒下來。
不能去招惹那尊瘟神!
康利鮑爾默首先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原則。
金山的暴風雪肆虐了整整一夜,而康利鮑爾默乘坐的火車則在荒野中停了整整一個白天,到了晚上八點多鐘,火車才重新啟動,但行駛的速度卻是相當緩慢。
一早八點鐘左右,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風雪終於停歇,斯坦德推門而出,走出了營房樓外。
樓外的積雪足有三英尺之深,聯邦海軍的士兵們已經動員起來,正熱火朝天地清除著道路上的積雪。斯坦德愜意地做了一組擴胸運動,深吸了口室外的清新空氣,然後將胸中的污濁之氣緩緩吐出。
他沒有理由不感到清爽愜意。
昨天傍晚時分,正當暴風雪剛剛來臨之際,他收到了紐約鮑爾默先生的電報,告知了斯坦德,他已經委託了他的兒子康利鮑爾默做為他的全權代表登上了前往金山的火車。
從紐約開往金山的火車需要五天五夜的時間,而猝不及防的這場暴風雪很有可能將康利鮑爾默的旅程再延長一天或是兩天,可那又能怎樣呢?鮑爾默先生已經將他的交易條件在電報中告知了斯坦德,只是單純做貨物交易的話,價格將會被壓低到一盎司十二美分,只要貨物運抵紐約,便可以全款結算。若是能幹掉曹濱董彪二人的話,鮑爾默先生承諾了每盎司將會多支付六美分。
以每盎司十二美分的價格計算,這批貨的價值將達到八十四萬多美元,就算去掉四萬多運費,那麼還能有八十萬美元的巨額利益,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結果了,完全可以接受。若是能夠除掉曹濱董彪的話,將會多出四十二萬美元的利益,其誘惑力同樣是無比巨大。
換個思路,就算是拿出二十萬美元來尋覓殺手,得手後,也可以白白多得了二十二萬,這樣的結果,怎麼可能不把人的心撓的痒痒的呢?
但斯坦德做不了主,他沒有門路能夠找得到達到甚至超過拉爾森那種水平的殺手,這種事,還必須仰仗庫柏。
從收到鮑爾默先生的電報,斯坦德便嘗試著跟庫柏打電話,或許是受到了暴風雪的影響,電話卻始終未能打通。
這些小小的挫折並不能影響了斯坦德的心情。他踢了踢腿,再做了幾組拳擊動作,然後沿著士兵們剛剛清理出來的道路走到了海邊。大海依舊是湛藍,大地則一片銀白,湛藍映射下,大地的銀裝素裹顯得更加妖嬈,而在一片蒼茫銀白的襯托下,大海的湛藍更顯得深邃。
正享受著如此這番的美妙清爽的時候,身後追來了艦隊司令部的機要秘書,手裡端著一本文件夾,只是看他急沖沖的腳步,便可知道他必有重要事情。
「斯坦德將軍,有份文件需要您來批閱。」機要秘書追到了斯坦德的身邊,首先敬了個軍禮,然後打開了文件夾,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了斯坦德。
斯坦德接過文件,習慣性的掃視了一眼文件題頭,隨手向機要秘書要來了鋼筆,就要簽字的時候,突然間蹙起了眉頭。「軍港庫房需要清查嗎?是艦隊司令部的意思,還是別的什麼緣由?」
機要秘書回答道:「是上峰的要求,斯坦德將軍,各艦隊港口必須在年底之前完成庫房清查,明年一月,上峰會組織艦隊互查,互查不合格的艦隊將會遭至處罰,司令員對此事非常關注,特意吩咐我轉告將軍,務必在聖誕節前完成對我艦隊港口庫房的清查工作。」
斯坦德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在文件上簽了字,交還給了機要秘書,並道:「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九日,距離聖誕節還有二十五天,請轉告威爾遜將軍,我保證按時完成任務。」
機要秘書敬禮後轉身離去。斯坦德面向大海,雙眸凝視著遠方,心中原有的清爽愜意之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疑慮。
在艦隊司令部中,他分管港口庫房,便是藉助手中的權力,才能將那批貨藏匿的了無蹤跡。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上峰居然會下達了這種命令,也不知道其背後原因究竟是上峰的腦子抽風還是另有其他。
若是上峰腦子抽風的話也就罷了,二十五天的期限足以讓他們完成跟紐約鮑爾默先生的交易,至於剩下的六美分的額外利益,等貨物運抵了紐約再回來實施也不耽誤。
但若是另有其他什麼原因的話,那可就值得擔憂了,尤其是斯坦德考慮到一點,會不會是曹濱的做為結果呢?
斯坦德長嘆一聲,這個時候,他更需要聯絡到庫柏,也只有他,才能拿定主意。
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斯坦德再次撥打了庫柏的電話,然而,電話聽筒中,傳出來的始終是忙音。無奈之下,斯坦德只得撥打了埃斯頓的辦公室電話,可是,接電話的卻不是埃斯頓本人,且對方回應說,局長大人此刻並不在警局中。斯坦德交代對方說,等埃斯頓局長回來後,要他立刻給斯坦德將軍回電。
掛上電話,斯坦德陷入了等待的煎熬,一是在等待埃斯頓的回電,二是在等待道路疏通,他能驅車前往庫柏的軍營。
到了午飯時間,埃斯頓仍舊沒有回電。斯坦德煎熬不住,再次撥通了埃斯頓辦公室的電話。可對方仍舊還是原來的那句回應,埃斯頓局長不在警局,等他回來,我會立刻向他匯報,讓他給您回電。
吩咐衛兵為自己打來了午飯,斯坦德守著電話吃完了午飯,其中電話鈴響了一次,卻是部下打來的工作請示電話。
草草吃完了午飯,斯坦德再也無法按捺,也不管道路有沒有被完全疏通開,便駕著車駛出了軍港。
相比其他的城市,金山最大的特點便是華人的比例相當之高,而華人相比洋人的最大特點便是勤勞。如此大雪,所有的廠礦都已停工,因而,金山市政府得以微薄的代價僱傭了大量的華人勞工上街疏通道路。因而,時間雖短,但絕大多數的道路已經得到了基本疏通。
只是,這些原本至少是雙車道的道路只能疏通開一半出來。
道路窄,車子開的自然緩慢,斯坦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磨嘰到了下午四點鐘才來到了庫柏的兵營中。
庫柏對斯坦德的突然造訪非常驚詫,來不及去到軍人俱樂部的那間最隱秘的包房中,在他的團部辦公室中便問道:「斯坦德,出了什麼變故了嗎?」
斯坦德猶豫了一下,回道:「沒什麼,就是過來看看你。」
庫柏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拍了拍斯坦德的肩膀,笑道:「謝謝你的關心,我的朋友,隨我來吧。」
二人來到了老地方,斯坦德先是向庫柏說明了昨天傍晚跟鮑爾默先生的電報往來。
庫柏樂道:「這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情!斯坦德,你有沒有聯絡埃斯頓?我想,我們有必要為了這個好消息幹上一杯。」
斯坦德面色嚴峻,搖了搖頭,道:「庫柏,你要讓我把話說完。」
庫柏感覺到了斯坦德的壓力,收起了笑容,道:「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是那批貨被人發現了?」
斯坦德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不過,我今天接到了艦隊司令部的一份文件,要求我在聖誕節之前完成對軍港庫房的清查工作。」
庫柏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了笑容,道:「這不是很正常嗎?現在距離聖誕節還有二十多天呢,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將那批貨調出你的軍港,並運往紐約。斯坦德,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如此憂慮。」
斯坦德面色凝重,道:「庫柏,你為什麼不能更深層次地思考這個問題呢?我們艦隊從來沒有接到過這樣的命令,清查庫房?這難道沒有可能是湯姆曹在從中作梗嗎?」
庫柏笑道:「這場暴風雪來的突兀,對我們雖有影響,但影響並不大。你看,天氣已經好轉,暴風雪持續下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我們只需要再忍耐幾天,等道路通暢了,我隨時可以派出車隊將那批貨運往紐約。清查庫房的事情,不必商討是否是那湯姆在從中作梗,即便確實是他所為,查不到貨物存放,抓不到我們的證據,他又能將我們怎麼樣呢?」
斯坦德道:「可是,假如真是湯姆所為,就說明他已經能夠觸及到了聯邦海軍的高層,這對我們來說,始終是一個威脅。庫柏,雖然我們能夠及時將貨運出金山,但這並不表明他就無法追查到我們的證據,兩百噸貨物的進進出出,怎麼著都會留下痕跡來的。假如上峰較真追查的話,就一定能查出破綻來的。」
庫柏嚴肅起來,道:「所以,你仍舊堅持要除掉湯姆,是嗎?」
斯坦德道:「是的,庫柏,除掉了他,不單可以確保我們的安全,還可以得到一大筆額外的金錢,何樂而不為呢?」
庫柏站起身來,來來回回踱著方步,邊思考邊道:「你說得確實有些一定的道理,可是,拉爾森已經喪失了信心,一時半會,我又如何能找得到和拉爾森同一水平的殺手呢?」
斯坦德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初,你對拉爾森的開價實在是太低了,如果將酬金提高到二十萬美元,他會不會重新拾起信心來呢?」
庫柏登時停下了腳步,愣了片刻,道:「我不是拉爾森,無法對他的思想做出評判,但我想,這件事確實可以跟他談談。」
公路截擊失敗,隨後李西瀘又死在了曹濱的手上,庫柏惱羞成怒,派出了拉爾森刺殺曹濱董彪二人,那時候,庫柏也好,斯坦德埃斯頓也罷,對將來能把這批貨賣出一個怎樣的價格並無把握,因而,那庫柏向拉爾森開出的酬金價碼並不高。
只有一萬美元的酬金,拉爾森自然會有有命賺沒命花的憂慮。但面對二十萬的酬金的時候,這種有命賺沒命花的憂慮雖然存在,但已經不再重要。
「你如何保證能夠及時無差地將酬金支付給我?」當庫柏重新提起刺殺曹濱董彪的任務的時候,拉爾森給予了堅決的拒絕,但當庫柏說出二十萬的巨額酬金的時候,拉爾森的心思明顯有了動搖。
庫柏道:「你是知道的,我們手上有批貨,現在已經找到了買主,只等道路開通後,我便可以將貨物運出去,換成美鈔回來。拉爾森,二十萬的酬金,你比我們三人賺到的都要多。」
拉爾森冷冷道:「你們拼的無非是手中的權力,但我要拼的,是自己的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