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許家贏和江城海聞聲都抬頭齊齊看去。
許清知穿著一身家居服,除了面色有著病態的蒼白以外,整個人看著慵懶又散漫。
江城海不動聲色地盯了許家贏一眼,視線裡帶著警告和威脅。
許家贏皺著眉頭道:「你不是在睡覺嗎?怎麼起來了?」
他們都不確定方才的對話是否被許清知聽了去。
「身子有點不舒服,我就睡醒了。」許清知淡淡地說著,抬步就想往下面走。
許家贏投給江城海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連忙制止許清知道:「清知,你不舒服的話就在樓上好好休息吧,或者我讓人送你去善仁堂你去療治療治。」
「現在我和你城海叔叔正在談正事,你先迴避一下。」
許家贏說著,卻見許清知往下走的步子停都不停。
一直等到她來到江城海身邊以後,這才朝著江城海露出了一抹清麗的笑容來。
「城海叔叔,好久不見。」
江城海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見。」
也不知道為什麼,許家贏在這個時候眼皮子瘋狂跳個不停。
他壓下心中莫名生出的些許不安,催促許清知:「清知,聽話,上樓休息去。」
許清知悠悠抬起頭來看他一眼,說道:「爸爸,城海叔叔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城海叔叔了,所以想跟他打個招呼,你們要是想聊什麼就聊,不用管我。」
許家贏的眉心又跟著跳了跳。
他的眉頭皺的緊緊的,隱隱有些不悅之色生出。
許清知一向都聽話乖巧,這還是第一次這麼不「識時務」。
他看著江城海越來越沉的臉色,揉揉眉心,嚴肅地道:「清知,爸爸和你城海叔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聊,你覺得你在這裡合適嗎?你媽媽剛剛不是上樓去陪你了嗎?她人呢?」
許清知淡淡地瞥了許家贏一眼,「蘇姨說她有點頭疼,去休息了。」
她纖白的手指拂了拂頭髮,將碎發別在了耳後,抬步又往樓梯上走去。
只不過在路過許家贏身邊的時候,許清知的身形頓了頓,用只有她和許家贏才能聽到的音量迅速地說了一句話。
「爸爸,你想清楚,死去的人不能復生,可總有活著的人還在世上看著您。」
她說完,一雙清冷的眉眼淡漠地掠過許家贏,無視他眼中的錯愕和震動,和他擦肩而過,徑直上了樓。
許清知走後,許家贏還有幾分難以置信地回首看向她的背影。
江城海屈指敲了敲桌面,將許家贏的注意力拉扯回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向你保證,這一次只是單純地讓你見一面蘇慈意而已,難道你不想看看她麼?她畢竟是戚有容的女兒,這個隱患留著,你能踏實?」
許家贏的耳中仿佛還迴蕩著許清知方才說過的話。
那番話太有深意,甚至讓他不敢深想。
他的女兒是知道了了什麼麼?
「你讓我好好想想。」許家贏扶著額,似是有些進退兩難,「當初我們都答應過戚有容,不動她的女兒。」
江城海對於從前的那個承諾嗤之以鼻,他的神色閃過一抹不屑和鄙視,道:「當時我們任由她把蘇慈意送走,本以為從農村出來的孩子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大威脅,沒想到她的翅膀也硬了,像她現在這樣,你還準備留她?」
許家贏沉默。
江城海見他這樣,諷刺地勾勾嘴角,也不再催促了。
他相信許家贏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可還沒等許家贏作出決定,一道急促的手機鈴聲劃破了空氣中的安靜。
是江城海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電話,也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江城海的臉色是越變越難看,最後直接暴怒起身。
他怒喝一聲,「給我把人留住!」
隨後掛了電話往外就大步走去。
許家贏不明所以地起身跟了幾步,「你幹嘛去?」
而回答他的只有江城海一個陰鷙得想要殺人的眼神,「許家贏,你這個沒用的孬種,等哪天蘇慈意查到你頭上來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後悔!」
他撂完狠話就轉頭離開,黑色的埃爾法急匆匆地開走,一點兒都沒有給許家贏反應的時間。
許家贏擰眉,心下那道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
蘇紫柔在這時下了樓,來到許家贏的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順勢靠在他身上。
「家贏哥,沒事吧?」
許家贏大手一攬,將蘇紫柔擁入了懷中,「沒事就是江家那邊,有點不對勁。」
蘇紫柔沒有說話。
她異樣的沉默讓許家贏下意識低頭去看她。
只見蘇紫柔的眼眶已經紅了一圈,明明她也是三十歲的人了,但是這會兒眼底凝著一團水霧,泫泫欲泣的模樣委屈又可憐,沒有一個男人見了不會為之心疼。
「怎麼了這是?」許家贏關切地去摸摸她的臉。
而蘇紫柔鑽進他的懷中,哽咽著說道:「家贏哥,我都聽到了,戚有容的女兒是不是查到我們許家了?」
許家贏神情繃得緊緊的。
蘇紫柔見狀,眼淚啪嗒啪嗒地就往下落。
許家贏嘆氣,替她拭淚的時候不忘安撫她道:「放心吧,天塌下來了都有我給你頂著。」
蘇紫柔聽完,這才略微寬了寬心,縮在許家贏的懷中,三十歲的女人此刻表現得就像個十八歲的少女一般。
他們沒有看見的是。
二樓露台上正站著一個人。
許清知冷冷地向下望著相擁在一起的許家贏和蘇紫柔。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緩緩收回了視線後,轉身進了屋內。
**
黑色的埃爾法超速趕回了江家老宅。
偌大的江家老宅里,安靜得有些異常。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而江城海連傘都顧不上撐了,大步就往側宅里沖。
可他才剛剛邁進側宅一步,一把冷冰冰的槍就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江城海整個人瞬間僵硬,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比。
他淋了雨,臉上還掛著些雨水,有些木然地轉過頭去。
拿槍頂著他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他的大兒子,江承宴。
江城海深呼吸一口氣,發現側宅裡面有著一群訓練有素的僱傭兵。
這些僱傭兵,他在夜色會所里見過一次。
而他的人,已經一個不剩。
最重要的是,有個僱傭兵的手中還提著一個人。
江廷皓被堵住了嘴,他的腿上還包著紗布,四肢都被綁上,此時正被一個僱傭兵拖拽著,就像一條死狗一樣。
見到江城海來了以後,江廷皓瘋狂地掙扎著,被堵住的嘴也「唔唔唔」地傳來聲音。
江城海目呲欲裂,「江承宴,你這是想要殺了我們江家所有人是嗎?!」
江承宴握著槍,在江城海的太陽穴處點了點,動作極具侮辱性。
他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殺你們,髒我手。」
江城海呼吸急促,整個人都暴怒地顫抖著,可他不能輕舉妄動,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別忘了蘇慈意還在我手裡!」他低低地呵斥了一聲,試圖用最後的籌碼威脅江承宴。
而江承宴挑了挑眉,看向他時就像在看一個笑話般,「你覺得我要是救不出蘇慈意,我會直接帶人過來麼?」
他的話音落下,他身後的地方,蘇慈意緩緩地走了出來。
江城海雙目通紅,他咆哮著:「這不可能!你憑什麼!?你怎麼知道?!」
他有想過把蘇慈意藏在別的地方,但權衡利弊後覺得蘇慈意藏到哪兒都不如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心安。
而江家老宅里的安保能力如同鐵板,那些人都是江老爺子年輕時組建的安保隊伍,實力不可小覷。
江承宴即使掌握著一大幫僱傭兵,想要破開這道防線也沒那麼容易,除非他真的在江家廝殺出一條血路。
但江承宴不會。
就憑江老爺子還活在這個江家裡,他也不能作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
江城海正是拿捏著這一點,才覺得吃定了江承宴。
所以江承宴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又是怎麼知道蘇慈意在這裡的?!
江城海瘋了一般的不甘心。
他從沒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會輸在自己厭惡嫌棄了一輩子的大兒子身上。
且輸的如此難看,如此上不得台面。
蘇慈意杏眸中染著幾許疲憊,在地下室關久了,她那張白淨的小臉也灰撲撲的,但是絲毫掩蓋不住她精緻絕世的容顏。
她來到江城海的面前,垂下了眼,憐憫般地望向江城海,「江城海,說實話,你不管是作為一個父親也好,還是作為江氏曾經的掌權人也好,你都挺失敗的。」
和江城海此刻猙獰扭曲的面孔不同的是,蘇慈意顯得格外平靜,「我想過江承宴會救我出來,但我沒想過他能這麼快就把我救出來」
「你說,你是不是很沒用?」
字字誅心。
江城海死死瞪著蘇慈意,眼球都凸了出來,「你該死,你這個賤種,你該死!當年我就不應該留你這條命,我就應該送你跟你那個媽一起去死!」
誰都想像不到,曾經那個身居高位,養尊處優的江城海,此刻會變成如此癲狂狼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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