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一個小偷。我最快樂的事情當然是我以閃電的速度在繁華的長街上逃命。因為面對那些對我窮追不捨卻又無可奈何的警察,我有著莫大的成就感。我想我應該是很偉大的,真的,因為那些兩條腿的警察和四條腿的警犬從來都只是我的腳下敗將。」
……
冷耿析將這份自白書看完,他忍,忍,再忍!不錯,他是一個警察。一個上任剛好半年的警察;而站在他正前方的並且得意洋洋奸笑不停的,是一個小偷,一個他追捕了近半年的小偷。而且是個長毛的小偷。
公孫雨晴繞著冷耿析轉了三個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他從頭至腳又從腳至頭的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看到冷耿析黑跨下一張臉,大手一握,那張寫著她自白書的巴掌大的紙便被揉成一團又被拋出去老遠。公孫雨晴反而愉快的笑了。
「平常在街上為了追我,你那雙大腳板不是挺活躍的嗎?今兒怎麼啦?」公孫雨晴黑白分明的月亮眼忽閃著,長長的睫毛也不忘扑打了幾下眼皮,「咦?餵?啊!警官!我和你說話呢!你怎麼呆了?傻了?蠢啦!?」她露出賊原版的笑容,用自己纖瘦的肩去頂冷耿析的手臂,「要是中國每個當差的都像你一樣笨頭笨腦的,中國的老百姓可就慘嘍!」
冷耿析依然不動聲色。無論公孫雨晴說什麼,做什麼,他都冷眼相待。
「哈,我知道了,你沒證據是吧?因為今天你跟了我一整天,可是我啥也沒偷。」公孫雨晴笑得小臉開花一般香甜,又美又純,「其實,我的心腸很好的。讓你白干一整天,我還真有些過意不去。」
冷耿析冷冷掃了她一眼,轉過身便想走。究竟是誰跟著誰一整天啊?冷耿析憤憤的想著,在心中大聲質問,今天他好不容易公休一天,原準備好好上街買些生活用品,不料早上剛出門才逛過一條街,便被這個長毛天敵盯住了,瞧瞧如今太陽都已經西落了,他仍然甩不掉她。報仇,她在報仇,冷耿析心裡明白,這半年來,在長街上他追捕她不下十次,想必她恨他,亦如他恨她一樣,都是那樣的刻骨銘心。
「喂!你錢包掉了!」公孫雨晴往口裡扔進一粒話梅,雖然有一些口齒不清,但意思表達仍然相當完整。
冷耿析根本不想理她,所以沒有任何猶豫的繼續往前走,直到忽然有一條灰白色的嬌小人影「呼」的一聲從他身後「飛」到了他身前。
公孫雨晴笑得天真可愛,兩顆尖尖白白的小虎牙在夕陽下倒也閃閃發光。
「嗨,」她友好的晃晃冷耿析的衣袖,右手則迅速舉出一個黑得發亮的錢夾子來,「警官,我真的是一個好市民,瞧,我又拾金不昧了!」
「你偷我的錢包?!」冷耿析咬牙切齒,認出了自己的所有物之後,他的眼危險的半眯起來。
「偷?」公孫雨晴散發黑寶石光茫的月亮眼陡然變成無辜的黯然色,「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必提醒你了!」她委屈的雙眼似乎都已發紅,用力一扔,將皮夾子扔在了地上,然後又不解恨似的用腳恨恨地跺了皮夾子幾腳,這才衝著目瞪口呆的冷耿析做了個鬼臉,吐了兩下舌頭道,「警官,我好怕怕你呦!所以,我要跑路路了,下回見見哦!」說完,她轉過身,屁股左一擺右一扭的走了。
冷耿析愣了大半天,幾乎氣得七孔冒煙的將皮夾子從地上拾起,才發現包里的現金已不剩分文,取而代之的是一疊衛生紙。
「你!別!走!」冷耿析終於如睡獅在霎間猛醒,他怒吼一聲,抬腳便追。
已從容不迫走出幾十米的公孫雨晴臉上帶著歡愉的笑容,頭也不回,抬起腿便不要命的逃。
你追?我就逃!嘿嘿!我逃,我逃,我逃,逃,逃!
白鬍子一大把的龔化在小巷中一蹦一跳,好不快活。
「你還敢跑?還敢跑?」公孫雨晴鼻吼粗氣,怒目相向,她再怎麼跑得快,卻總是與那個討厭的老頭相距半米之遙,「龔老頭,你給我站住!」
「不站住,偏不站住!」龔化眉開眼笑,連白鬍子也開心的一抖一抖,他回過頭沖公孫雨晴做著鬼臉,「嘿,我人雖老了,可智商還沒有退化,我若站住了,你肯定會和我拼命的,我才不傻呢!我最多還能活個三,五年,若不小心被你拼命拼掉死了,我寶貴的一生不就徹底玩完了嗎?」
除了囉哩八嗦嘮叨個沒完像個糟老頭外,瞧他奔跑的速度快過一條狗,他哪一點像個快要死的人啦?公孫雨晴才不上當,讓同情之心戰勝理智呢!她氣得大罵:「臭老頭,快把我的玉墜子還我!我警告你,你別再惹我了,若惹火了我,我要分你的屍!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知道,知道,」龔化不以為然的嘲笑,「還要吃我的肉,啃我的肋骨對不對?」
「呸!誰吃你那老得像枯樹皮一樣的肉,啃你那臭得像屎堆里石頭似的骨頭?」公孫雨晴氣得彎下身,撿起一粒小石子射中了龔化的腰。
「哎呦!」白鬍子往上一翹,龔化揉住自己的腰呼天搶地的乾嚎起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他停住不再跑,沖公孫雨晴擠眉弄眼的大罵起來,「也不想想你小時候是誰幫你換的尿片,又是誰求爺爺告奶奶的為你討奶喝,好啊,長大了,翅膀硬了,知道恩將仇報了是不是?」
口中喘著粗氣,公孫雨晴停住不再追,一手指住半米之外的龔化罵得上氣不接下氣:「龔老頭,毛都白光了還沒弄懂中國字呀?恩將仇報?哼,恩將仇報是吧,那我問你,當年那個縮在牆角里又冷又餓等死的傢伙又是誰?而救了那個傢伙的又是誰?又是誰為了誰這幾年被迫東躲**的?過著永無寧日的生活?」公孫雨晴嘴一癟,立刻滿臉委屈,「你說,是誰恩將仇報?是誰……」
「我知道,我知道,」龔化滿是皺紋的仍娃娃似的臉上立刻漲滿了愧疚與羞慚,他走上前,將一個小玉墜子掛在了仍在生氣的公孫雨晴的脖子上,他似乎挺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白光了的滿頭亂髮。「乖叮叮,好叮叮,你就別生爺爺的氣了。」
「哼!」占了上風的公孫雨晴腰一扭,轉了個身,昂著頭背對著龔化。
「嘻,嘻,嘻。」龔化討好的也轉了半個身,又湊上前來笑道,「叮叮乖,叮叮好,叮叮不要生氣了,」見公孫雨晴仍不理自己,龔化眼珠子轉了轉,臉上更是討好與慚愧,「我知道,當年那個縮在牆角又冷又餓等死的傢伙是老傢伙,而救了那個傢伙的是小傢伙,又是小傢伙為了老傢伙這幾年被迫東躲**,過著永無寧日的生活……」他偷偷抬眼瞄了公孫雨晴一眼,發現對方並無和好之意,他不由也嘴一癟,看上去似乎將要比公孫雨晴更早的哭出來,「我說,是我恩將仇報,是我,是我……」他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抖。
「好了,」公孫雨晴終於有些不忍心了,她不由伸手去撫平龔化滿是皺摺的眼角,「爺爺,算了。」
「怎麼能算了?」龔化「悲憤」又「傷心」地叫了起來,可惜不論他怎樣努力,他也擠不出半滴寶貴的淚水為自己撐撐場面,「我對不起你啊,叮叮……」他唯有乾嚎。
「算了算了,爺爺,」公孫雨晴心中大叫不妙,龔老頭有些什麼招她太了解了!所以,她調頭就想跑。
跑?晚了!龔化一手扣住她的後衣領,得意的訕笑起來。
「你想怎麼樣?」公孫雨晴驚恐萬分。
「也沒什麼的,」龔老頭嘿嘿的笑著,「只是去幫我偷一幅畫而以。」
「不!絕不!絕對絕對不!」
「不?」龔化笑得近乎「陰險」,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你如果不去偷,我就去投案自首,坐他幾年牢。」
「你坐你的牢去吧,與我何關?」公孫雨晴才不相信他呢!經驗告訴她:龔化的話只能相信百句中的半句。
「好,你說的,我去投案。」龔化哼了一聲,鬆開手,掉頭便走。
咦?公孫雨晴這才真的唬住了,怪了,這一次老頭為什麼不軟硬兼施了?居然放手得這麼爽快?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公孫雨晴盯著龔老頭離去的背影,臉上的戒備隨著龔化離去的腳步放鬆。
「喂!龔老頭,我跑了。」公孫雨晴試探的叫了一句。不料龔老頭不理她,連頭也不回,哼也不哼半聲。
這麼老了性格還這麼倔,公孫雨晴不甘心再次中計,於是,她又試探性的高聲道:「喂!我跑了!我真的跑了!龔老頭,你再不來追我,我就跑得沒影了!」
但龔老頭就像突然間耳聾了一樣,充耳不聞。
公孫雨晴抓抓頭,滿臉不解,難道他真的要去投案坦白?不會吧?可是這個怪老頭賭起氣來時,天塌下來也不會管的。還是跟在他身後偷偷看個究竟為好。這樣一想,公孫雨晴立刻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瀋陽公安刑偵大隊的牌子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黑字白底異常分明。直震得公孫雨晴站立不穩幾乎當場倒地。
「龔老頭啊……」她大吼一聲,上前一把揪住一隻腳已跨上台階的龔化就往後拖。
「別拉我!你不是說和你無關嗎?你又拉我幹什麼?」龔老頭白鬍子怒翹,看上去似乎真的生了氣,但他的腳卻很順著公孫雨晴往外移。
「活爺爺呀!」公孫雨晴欲哭無淚的乾嚎,「你別嚇我了!我幫你偷還不行嗎?我幫你偷……」
「噔,噔!噔!」咦?什麼聲音?腳步聲!為什麼這麼急促?因為……公孫雨晴一回頭,猛然看見瀋陽公安刑偵大隊的大門口已衝出了一個她非常非常之熟悉的年青身影。
冷耿析?公孫雨晴發抖的心哀呼一聲,目瞪口呆的怔住。
「真的,你答應了的哦。」龔老頭一手拽住她不動了,他仍不知死活地道,「爺爺可沒有逼你呦!」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和我講這些廢話!」公孫雨晴氣得發狂。
「那,逃命吧!」惹出禍端的龔化此刻聰明得不像話,丟下公孫雨晴一個轉身便腳底抹油不見了影蹤。
冷耿析滿臉的怒意,這一次,他一定不放過她!一定!
看著冷耿析充滿殺機的臉已晃到前面三米處時,怔住的公孫雨晴終於發出了一聲悲傷的慘叫,拔腿便逃。
逃命啊,逃命啊,跑呀……
公孫雨晴喘著粗氣,她翻過了三堵圍牆,爬過了五個屋頂,終於,她走進了富貴街的鑽石巷。鬆了口氣,四周望望,嘻,還好還好,四周空蕩而無人也,早知道要甩掉冷耿析只是一件很簡單的體力勞動罷了。絕對無生命之憂,也絕對無自由之患的。公孫雨晴哼著小曲,快樂的開始漫步巷中。
但,天有不測風雲。
「你站住!你給我站住!」忽然,一聲嬌叱傳來。緊接著,急促的腳步傳來,屬驚弓之鳥類的公孫雨晴聞風而動。甩開腳丫子便狂奔。
「站住!該死的!你還跑?你再跑?你給我站住!聽到沒有?」身後的嬌喝已經失去了耐性的狂轟。
給你站住?你哪尊佛啊?公孫雨晴冷笑,但__等等,怎麼是個女人的聲音?難道是自己弄錯了?要站住的是另有其人?公孫雨晴不由回過頭,不錯,身後追來的是一個女人,雖然頭髮很短,但的確是個女人。
嘻嘻,虛驚一場。公孫雨晴鬆了口氣,她再次回過頭,慢慢朝前走去。
「站住!該死的!站住!」短髮女孩已經近乎失控的尖叫起來。
也不知是誰和這個女孩作對,公孫雨晴暗自想著,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其他人呀,除了自己……自己?女孩的前面只有自己?天啊,公孫雨晴面色發白,難道短毛是冷耿析的同夥?
「站住……咳,咳」身後的聲音已接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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