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響聲中,白衣鬼仙的背部又多了一道刀痕,血肉橫飛。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多少刀了,而他確切知道的是,那一刀刀並非只有對生命力的傷害,還在耗損著他的靈魂力量,讓他的精神越來越難集中。
原本他是葬花谷地底鬼物中最像人的一個,可現在卻成了最不像人的一個,衣服碎成了一道道布條,身上血肉模糊,眼中冒出的是瀕死的狼一樣的光芒。
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行著,一步,兩步……
還能堅持多久?
他也不知道,他只知再等一會,他將連自殺的力氣也完全失去。
腦海中不知不覺中再一次浮現出了她的影子,正是為了等她,他才心甘情願地做了四千多年的鬼。可現在,卻似乎等不到了。
在被抓住之前自盡?
那樣至少可以避免受人奴役,死也死成個自由身。
乾脆停下來跪地求饒?哭著喊著讓對方不要殺自己,甘當對方的奴隸?
那樣的話,至少還有一線希望見到她,哪怕是以一個鬼奴的身份。
只是,對方會保留自己的神智嗎?如果不保留,那和直接死了有什麼區別?還不如自盡,這樣還能保全尊嚴。如果保留,但卻再也不回傲雲,永遠沒有見到她的機會,那還是和死沒什麼區別……
最最關鍵的問題是,自己何時淪落到這樣的需要賣身為奴的程度了?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
遙想當年。哪怕和她處於敵對陣營,自己還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愛著她!那樣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不知不覺,瀕臨崩潰的白衣鬼仙早已向這絕望的現實、該死的命運低吼起來。
他不接受!
「噌!」
魔刀鬼尊又是一刀留痕。
余百刃則依然負手笑眯眯地在後面跟著,準備在白衣鬼仙徹底失去理智的那一刻動手。
然後非常突然地,前面的白衣鬼仙停了下來,並轉過身。連傷帶累,他已經連胳膊都很難抬起來了,雙臂無力地下垂,身體弓著。艱難地喘著氣。
這一刻,他明明在看著余百刃,心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因為陣營的關係,他和她最終決裂,實則還深愛著彼此。在最終決戰前的晚上,他突然醒悟,理念、陣營什麼的統統都可以拋開。那種大事和他們有關卻不應影響他們的幸福,他願意為了她放棄一切。他只想告訴她,他已經想通了,願意退出自己的陣營然後等她實現她自己的理念,最後再一起去隱居。
這是他唯一的願望。
然後可惜的是,最終的決戰竟然是如此撲朔迷離的一個結果。他到最後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是死。於是他就只能在葬花谷守望,直至死去,然後死了繼續等……
終究還是想再見到她啊!哪怕是以一個奴隸的身份!
白衣鬼仙向著余百刃開了口,以沙啞的聲音道:「我可以完全聽你的吩咐……但你能不能不抹去我的靈智?」
余百刃早就有了幾種猜測,白衣鬼仙的話果然正是他的猜測之一。於是非常慈和地微笑道:「當然。」
「我還有最後一個條件。」白衣鬼仙道。
「說。」
「你要每隔十年來一趟葬花谷,直到我能見到幻陣里的某個人一面。」
余百刃微怔。不過還是點頭道:「好。」
「動手吧。」白衣鬼仙道。
而後,白衣鬼仙就眼看著余百刃一步步向他走來,一點都不像個壞人。
做為一個自死後就一直在葬花谷的人,白衣鬼仙其實不懂鬼道。此時他的只以為余百刃是要過來進行什麼儀式,好對他產生一定的約束力。
不知不覺中,余百刃已經到了白衣鬼仙面前。
兩人平靜地對視著,從余百刃眼中看不到絲毫的奸詐,從白衣鬼仙的眼中也看不到任何的畏懼。對後者來說,這其實就是一場豪賭,賭贏了就還有一絲實現最終願望的希望。
而後,余百刃伸出右手,按在白衣鬼仙額頭上。
余百刃微微凝神,改換體內星座,然後完全確認了白衣鬼仙再也不可能翻出一丁點風浪來,終於是笑著道:「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保存你的神智。」
白衣鬼仙一怔,然後終於明白過來,他的這場豪賭失敗了。
只要對方勁力一吐,他的神智立馬就會散掉。
所以,他的堅持了四千七百年的願望也終究無法實現。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白衣鬼仙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後瘋子般地笑著,越笑越是大聲,最後卻全都化為了兩個字,「秦露……」
「秦露……秦露……」白衣鬼仙傻了一般一遍遍重複著。
「我送你上路。」余百刃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下去,忽道。
眼看著余百刃右手上已經亮起了詭秘光芒,白衣鬼仙終於徹底認命,不甘地發出了最後一聲大吼:「秦露!!!!!」
余百刃手上光華更亮,全都渡入白衣鬼仙腦中,下一瞬,白衣鬼仙眼中的靈智光芒便完全泯滅。
但是,他那最後一聲大吼卻帶著他臨終前的憤怒和不甘傳了出去,甚至帶著他的一部分靈魂力量,越傳越遠,一里,兩里,三里……
幻陣深處,五個做為幻陣核心的幻彩珠自行運轉著。
多少年來,沒有任何人和任何聲音能達到這裡,它們的所有交流和感知都只限於它們五個之間。
便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卻隱隱約約飄了進來。最先被最北方的金系幻彩珠感知到:「秦露!」
「啊!」金系幻彩珠中立刻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呼聲,還以為是出了幻覺。
「老大。你也聽到了?」東南方的水系幻彩珠中傳來一個清脆聲音,十分震驚地道,「好像是單義師兄!」
「不可能……」金系幻彩珠中的秦老大完全亂了方寸,喃喃道。
西北方的土系幻彩珠最後發話:「秦師姐,真的是單義師兄,不是幻覺!」
千幻宗的五位師姐妹並非一開始就是器靈,她們最初的打算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魔帝。直到自我封印近兩百年後。她們才先後在各自的幻彩珠中甦醒了靈智,至於身體,則早已腐朽。
無論如何,她們也算是清醒了四千五百年。在這四千五百年間,除了在守護著魔帝外,正北方金系幻彩珠里的秦露還一直守望著前世的愛人,雖然是如此的渺茫。難以排遣相思之苦。她就借詩詞來抒發,這些年間已經不知寫下了多少首。
而現在,她聽到了愛人的聲音!尤其是兩個師妹先後確認,她再也沒了絲毫的懷疑。
她幾乎是在零點一秒的時間裡就由方寸大亂徹底冷靜下來,因為她完全可以分辨出剛才單義的那一聲呼喊中有著怎麼的憤怒和絕望!
單義出事了!
「嗡!!!!!」
整個幻陣忽地劇烈震動起來,水、土兩系幻彩珠里的兩人全都感覺到金系幻彩珠要脫離整個幻陣!
「老大!」
「師姐!」
「我已經在此守了四千七百年。現在,我要去救單義,魔帝不會怪我的!就算怪,那就怪吧!」秦露決然道。
木、火兩系幻彩珠被震動驚醒,裡面先後傳出聲音:「怎麼了?」
「怎麼回事?」
「小言。阿茹,剛才我們聽到了單義師兄的聲音!」水系幻彩珠里的小雪急道。
「你們在此守著。我去去就來!」
秦露的話音剛落,地底便傳來一聲低沉宏大的斷裂聲,乍一聽簡直就像是地脈斷了。
金系幻彩珠徹底切斷了和整個幻陣的聯繫!
「咻……」
直徑不足一尺的金系幻彩珠直接飛出,朝著聲音來處投去。
而與此同時,葬花谷幻陣附近的地底空間場景急速變幻,回歸真實!
步野眼看著自己身邊的岩壁有的向後退,有的向前推進,霧氣也要麼消散,要麼變濃,一時間簡直頭暈眼花。
但是,他終究聽到了從地底傳來的那一聲宏大悶響,很像是幻陣本身出了問題!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步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向著幻境消失的方向急沖!
一邊沖,他還不忘跟輪迴境裡的紫火陰靈打聲招呼:「那幻陣好像出了問題,我現在正往裡沖!」
「不可能!」紫火陰靈覺得步野是在騙她。
「一會到了你就知道了。」
步野不再多說,繼續往裡猛衝。
然而才剛沖入一個山腹,步野突然發現那幻境竟又開始向外反彈了!
這到底什麼情況?
幸而遇世境觀察範圍夠大,步野愣是看出雖然幻境在向外推進,但是山腹最北方的推進速度顯然遠遠不及別的方位。
肯定是北邊出了問題!
沖!
步野改變方向,直接向北方衝去!
葬花谷地底觀察能力可以超過他的一個都沒有,是以當他發現問題後竟是連一個同路的都沒有,現在僅他自己在向北方衝著。
嗯?!前面有人!
余百刃!
此時余百刃正雙手在那白衣鬼仙身上連點,也不知在施展著什麼手法。至於那白衣鬼仙,則已經面目呆滯,明顯靈魂已散。
老子只是路過,你忙你的就好!
心裡這麼念叨著,步野從余百刃左側五十多米處沖了過去。
萬幸,余百刃果然沒有理他!
「咻!」
步野才剛鬆了一口氣,一道彩光突然從前方飛來,速度那叫一個快!
「單義!!!」彩光中傳來一個女子那焦急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