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的兵士走了,臨月也徹底安全了,她回到水域裡,也找到了回建木西的路。
找尋到了回氐人國的路,但鮫人沒有回去。
鮫人和少年理所當然的生活在了一起,臨月捕魚,呂青則是帶來山上的瓜果。
而少年,則長成了青年。
鮫人有些嘖然。
這人類的生長速度,也太快了吧。
區區幾年時間而已,人類幼崽,就長成了大男人了,這對於鮫人而言,也就彈指一瞬的時刻而已。
但有一天,呂青告訴他,他要走了,要周遊列國去了。
在海礁之上,青年是這麼跟她告別的。
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他是從別的國家流亡過來的乞兒。
他說,這裡不是他的家鄉,要回去。
所以,要跟她告別。
臨月哭了,珍珠呱呱落地,然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了呂青在海岸邊。
第二天,臨月知道了,為什麼呂青要離開,原來,他的眼睛快要徹底看不見事物了。
他想要再眼睛徹底瞎掉之前,想要真正的去履行自己兒時的理想。
去『周遊列國』,就像早年,名叫呂不韋的同族對他說的一樣,去周遊列國。
而不是被拋棄流放。
臨月用鮫人的語言說,再告別之前,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呂青。
這麼些年,他已經能夠聽懂一些鮫人的語言,於是乎,他等到了第二天。
清晨,起床的時候,發現門前有一盞工藝精美的長明燈,是鮫人少女的臨別贈禮。
這燈真好看。
隨後,他徹底失明了。
但是這長明燈居然自己燃起來,那點點的火光,能夠引領他的道路,為他黑暗的視線中帶來光明,然後,還有一個好看的鮫人少女在一旁陪伴著。
是你啊,臨月,你是怎麼跟來的?
臨月說,這長明燈是鮫人的法術,能讓他們天各一方也能溝通,也能陪伴對方。
呂青很高興,他真的帶著臨月周遊列國。
直到回到齊國的時候,齊國君王田建已對他這個以目盲之身周遊列國的傢伙感到興趣,召他回宮裡,成了宮裡的瞽矇。
是以詩歌舞樂,溝通天地神靈的樂官。
先民們相信處於黑暗狀態的瞽矇能更好的與神靈溝通。
在通神儀式中瞽矇占據著「呼神喚神」、「溝通天地」的職責。
事實上,呂青的聽覺比平常人強上不少,確實能聽到很多尋常凡人聽不到的聲音,每每經歷戰亂戰場之時,他都會傾聽亡者的心聲,然後將其帶去給他們的家人們。
一直相安無事的日子,從到處奔波,到歸於平凡,每天晚上,呂青都會點燃長明燈,在萬家燈火都熄滅的時候,他會點燃燈火,向鮫人少女訴說宮中的事兒。
因為瞽矇的身份,他幾乎是宮中哪裡都去得。
臨月就這麼聽著宮廷中的故事,凡人的故事,呂青的故事。
後來有一天,呂青說,自己出門一趟,很快就回來,讓她稍等。
然後,他就沒有回來了。
那一日,齊國不再是齊國,國君田建,也不再是國君。
臨月不知道呂青去了哪裡。
當晚,一個陌生的男人進來,他自稱是秦國的方士,要將著長明燭火敬獻給嬴政。
嬴政是誰?她不知道,她只要呂青,但她根本沒有力量反抗。
再後來,這長明燈連同嬴政的身子,一起下葬掩埋。
幽暗陰森的地下墓室之中,唯有長明燈長明不滅。
在等他的一句。
我很快回來。
臨月說。
我等你。
.......
燈火長明。
何以支撐兩千年之久?
但她就是等到了。
用陪伴呂青二十餘載的時光,用兩千年來回味,去反覆的記憶,支撐她度過的,燃燒的。
「她所謂的在深海里通過燈火陪伴呂青,是撒了謊。」李衛嘆氣道:「她將自己鑄成了燈,以自己的油膏,用自己的魂,點亮呂青的前路和生命,陪伴於他。」
這就是她的故事。
長明燈的故事。
她現在還是在等,等待著呂青的出現。
只可惜,當年的呂青是回不來了,現在的呂青,魂魄都不知道轉了幾手,能不能記住她了。
「可惜她的等待終究是不會有結果。」梅略帶憂傷的說道:「秦已經滅了不知多少年了,他等待的人兒也不知道覆滅了幾年,進入輪迴轉世之中,三魂七魄,不知道洗滌了多少遍。」
悠悠時光長嘆,梅也不知道是在嘆臨月的時光逝去,還是在嘆自己的時光逝去。
也許,都有罷。
過去的時光,過去的人,過去的事物,都不復存在。
懷念的,仇恨的,恐懼的,害怕的,煙消雲散。
「不過...我不討厭這種,有時候,記憶中總是需要一縷光來幫助你撐過最艱難的歲月,我...知道的。」
梅的語氣之中,也有些她自己才明了的味道在裡面。
「相遇既是萬千緣法所化。」
李衛拿起了眼前的長明燈,心有所感。
原本,這長明燈和外界的因果是無有任何勾連的。
就從剛剛起,有一條微弱的細線和外面勾連在一起。
可以說若有若無。
非常的微弱。
是祈願。
李衛看著這長明燈上的因果和道觀有些勾連,便明白了。
這長明燈內里的魂,正在祈願,而道門香火予回應。
願法回饋,點點星燃。
這是兩千年錢的因果,是臨月,維持了兩千年的因果。
「奇蹟啊...」
此時此刻,即使是李衛也不得不承認,這如此美麗的奇蹟。
然後,李衛捧起這千年不熄的燈火,順著這長明燈上的因果之線道。
「走吧,讓貧道去回饋你的祈願,去了結你這兩千年的等待。」
另一邊,梅見李衛的狀態後疑惑道:「你算到了?」
她只覺得李衛是通過卜算之法算到了呂青的今生今世所在。
「算是吧。」
「這樣好嗎?」
梅搖頭。
此時,轉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呂青,還記得不記得她呢。
若是見面的話,一個記了兩千年,一個早已忘記,這對於臨月來說,也太殘酷了一些吧。
李衛收好長明燈說道。
「不去看看,怎麼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