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嘉言,幾年前我曾和朋友一同前往馬來西亞,在吉隆坡街頭觀看世界街頭藝人節開幕遊行。
具體是哪一年,我已經不想提及,這段不好的記憶很長一段時間於我腦海中自動屏蔽,我不想回憶起有關這件事的任何細節,即便它事關人命,關乎著我好朋友葉尚文的性命。
我和葉尚文認識得很早,雖然談不上青梅竹馬,但也有相識十年的交情。他初中便與我同校,愛好攝影,總是喜歡拍攝一些奇怪的東西,或頹廢、或迷離,甚至恐怖陰暗的場景。後來大學畢業後在一家雜誌社工作,負責的就是圖片拍攝一類的職務。
那年他被安排前往馬來西亞吉隆坡拍攝有關世界街頭藝人節記錄圖片,剛好我同幾個閨蜜也有前往馬來西亞旅遊的打算,便與葉尚文相約在吉隆坡見面。旅館的居住選擇也是為了有利於他拍攝世界街頭藝人節的情況,選在了當時舉行遊行的街道附近。
我記得開幕的那天,我和閨蜜們站在旅館的窗戶前,看著樓下熱鬧非凡的街道,隱隱約約發現葉尚文站在人群中舉著相機拍照。剛好有一群塗著大花臉的小丑藝人從他身旁經過,他拍得專注,多次按下快門,和我一同前來遊玩的閨蜜也被熱鬧的場景吸引,拿出手機開始照相,末了,又舉著手機中拍攝的照片對我說,『周嘉言你看,是不是很有趣?』
來自六個國家的街頭藝人都參與了開幕遊行,各式各樣的裝扮表演自然有趣。但當閨蜜將手機舉到我眼前讓我看照片時,我最先看到的並不是熱鬧非凡的場景,而是察覺到了一雙恐怖的眼睛,一雙隱藏在照片中無數個人頭裡的眼睛,分不清究竟在哪兒,卻可以察覺到它正用一種詭異兇狠的目光注視著我,一動不動!
那一刻,我驚呆了,甚至有些失神,閨蜜們卻像沒有察覺到潛在的恐慌一樣,依舊拿著手機拍照。後來我在人群中找了許久,沒有發現葉尚文的蹤跡,也沒有發現那雙恐怖的眼睛,就連之後在翻看閨蜜的手機時,也沒有再出現被人注視的奇怪恐慌感。但我依舊可以確信,那雙眼睛依舊存在,就在我們附近注視著,讓我接連兩天都在旅館裡睡不安穩。
開幕式結束後的第三天,我再次見到了葉尚文。因為旅行的計劃行程安排,打算離開吉隆坡的我,決定在臨走前同葉尚文道別。那時他所住的房間就在我房間隔壁,我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抬手敲門,沒想到葉尚文真的在房間裡沒有出去,但打開門的那一霎那我卻先瞧見了他疲憊不堪的面容,以及他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小丑服……
『哪兒來的?』我那時沒想太多,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也想去當街頭藝人了?』
葉尚文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著頭,扒著門板左手一松,房門嘎吱一聲自我眼前拉開。我看見他的房間裡有些凌亂,帶來的衣物從行李箱裡一件件扯出來隨意堆在地上。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一眼注意到了他放在床上的小丑面具,那張蒼白卻有著一紅一黑眼睛的小丑面具……
而在看到小丑面具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的渾身打了個寒戰。小丑面具中透穿的詭異眼神,就和我那天在照片中察覺到的一樣,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陰冷。仿佛無論站在什麼角度,朝那張小丑面具看去,都能察覺到它恐怖的眸光,有種時刻被它注視、直視的感覺。
即便如此,我仍是未能從那張小丑面具上移開目光,說不清是好奇還是害怕,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力將我吸引。在我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那張小丑面具時,葉尚文突然從床上拾起了小丑面具,用右手握在手裡,聚在我眼前問,『嘉言,你能幫我化同樣的妝嗎?』
儘管那時我並不知道葉尚文為為什麼會有如此要求,但鬼使神差的我還是緩緩點頭答應了下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受到了神秘的催眠控制一樣,我回到房間拿出化妝包再次前往葉尚文的房間,將粉底一層一層的往葉尚文臉上撲灑,卻總是覺得不夠白,還是不夠白……
是,我幾乎遺忘了這段記憶,幾乎忘記了整個上妝過程,只記得回過神來時,坐在我身旁的葉尚文在鏡子裡、我眼前已經露出了一張和小丑面具一模一樣的臉,蒼白,陰冷,一紅一黑的眼眶。仿佛那張小丑面具活生生的印在了他臉上,而被他一直拿著手中的小丑面具也就這樣憑空的消失無蹤,再也沒有出現。
為了給他化妝,我們出發的時間晚了一步,閨蜜來找我的時候滿口抱怨,『周嘉言,怎麼回事啊,剛剛我們找了你很久,打電話不接,敲門也不開門,你和葉尚文到底在搞什麼啊?』
我拖著行李箱看著葉尚文居住的那間房間,房門依舊沉靜緊閉,不知道他在裡面做著什麼,卻有種急切逃走的感覺,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反反覆覆叫囂著——我為什麼要給他化這個小丑妝?我就不該給他化這個小丑妝!
可即便料到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那時也是為時晚矣。離開吉隆坡之後我企圖與葉尚文聯繫,但每每拿起手機想要撥打他的號碼時,卻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
後來回國之後,我才隱隱聽曾經的同學提到,說葉尚文從馬來西亞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十分奇怪,經常穿著一身小丑服去上班。好在他工作有激情,拍回來的照片十分不錯,老闆才沒有要求他換下一身小丑服,還以為他是通過異裝來獲取拍照靈感。
但我知道事情真相併非如此,從那天的開幕式之後葉尚文就變得和曾經不同。可鑑於他以往的拍照風格,那時的我對葉尚文並沒有產生恐懼,直到有一天晚上回家途中,我看見葉尚文身著小丑服的身影出現在公交車車站。即便那時他臉上依舊帶著可怕的小丑妝,但從他的身影,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發現他手中依舊拿著相機,時不時去驚嚇路人,甚至拍下了路人臉上驚慌的表情。
很快,周圍有人在傳,說有一個身著黑色小丑服的人在驚嚇路人,警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經開始搜尋他的下落。那時我很擔心葉尚文被發現,始終關心著相關消息,但他卻沒有再出現在大街上,而是徘徊於更加隱秘的地方……
至此兩個月後,我再次見到葉尚文是在我家小區附近。他站在沒有路燈的陰影里,一身黑色的小丑服不易被發現,但蒼白的面容卻浮於夜色,像一個漂浮的人頭一樣站在樹下沖我冷笑。
我嚇了一跳,很快就嗅到了空氣里瀰漫的血腥味,葉尚文的嘴角也是鮮紅的,還有一串血跡從他嘴邊流下,一點一點滲入他身上那件黑色小丑服中,漸漸消失無蹤。
『葉尚文……』
時至今日,我已經記不清那時我有沒有真的叫他的名字,即便真的有喊出聲,即便也因為驚嚇不敢發出太大聲音,也無法喊出真正的聲音,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嘴角流下的鮮血、揚起的冷笑,注視著他拿著相機的右手,看著他對我拍下了一張照片。
如果這不算恐怖,接下來發生的事我更加難以解釋。葉尚文在對準我的臉拍下一張照片後,舉著相機的手未動,只是身影稍微移動了一下,對著我的身後再度按下了快門。
那一刻,仿佛身後有死靈出現。我渾身僵硬發寒的回頭看去,只瞧見路燈下站著一個黃頭髮藍眼睛的外國人手裡也拿著一個相機在拍照,對準的正是葉尚文所站立的位置!
可當我再回頭時,站在樹下的葉尚文已經消失,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拍照的外國人也不見蹤跡。但半個月之後,葉尚文的照片卻出現在了許許多多新聞版面上,刊登的是與他死亡有關的消息。
葉尚文就這樣死了,穿著小丑服死去,沒人知道他的真實死因是什麼,可他那時的表情看起來卻是如此平靜。後來從旁人口中了解到,說葉尚文的屍體被發現時,他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屬於他自己的小丑照,站在大樹旁的他,相機舉在胸口,不知被什麼人拍了下來,而照片背後卻有一道鮮血書寫的五芒星輪廓,讓人不知不覺就想起了流傳於西方的恐怖傳聞……
自這件事後,我就離開了新加坡前往香港發展,沒有料到會有人找到我了解當年的事情經過。當然,我也不知道我所寫的這篇日記能起到什麼作用,可這幾天我總是能夠夢到葉尚文,夢見他身著小丑服沖我冷笑的模樣,仿佛來自陰間索命的厲鬼,恨不得將我一同拉入他恐怖的世界,從此無法脫身……
如果寫下這篇日記真的能夠讓葉尚文的靈魂得以超度,我希望他能真的離開,前往西方極樂世界,不要再糾纏我……」
看完周嘉言的這篇亡靈日記,又有兩條新的線索浮出水面。
其一,葉尚文和張建平一樣,穿上小丑服後恨不得立即驚嚇路人,獲取路人眼中恐懼的表情。只是張建平獲取恐懼後,以旁人的恐懼換取興奮,而葉尚文卻用相機將對方的恐懼記錄了下來。就此對此,或許這位每次都會出現的藍眼睛黃頭髮外國人也是事件中缺一不可的關鍵人物,他也在用相機記錄著被小丑服害死的人,只是他記錄的或許是受害者的亡靈,又或許是他們被小丑服侵蝕那一刻臉上陰冷的表情。
其二,便是小丑面具的真實意義。之前我一直以為小丑面具只是選擇目標時的一個傳遞信息,未想目標被鎖定後,還要目標人物願意化上一模一樣的小丑妝才能徹底被邪念吞噬。那麼,小丑面具上最初的表情又是根據誰的面目設計的呢?是小丑服的第一任主人,設下怨念的主人嗎?
帶著疑問,我繼續往下翻,後面是一則警方記錄。說是在發現葉尚文的屍體後,警方曾找到葉尚文在新加坡的住處,發現他家中沖洗照片的暗房裡,掛滿了無數人臉上袒露驚恐表情的照片,就像收集的紀念品一樣被他一張張夾掛在細繩上,洋洋看去,好不恐怖。
深吸一口氣後,我打算繼續往下看,看看亞洲之外的其他國家是否還有同樣相似的事件。
不料,此時明燁卻再度握緊了我的手,一邊打量四周,一邊淡淡說著:「在這麼昏暗的地方看資料也不怕傷眼?還是等回去之後再繼續翻看也不遲。」
他大手一揮,施法到我回到家中,看到熟悉的場景,我心裡也是安心了不少。
端起床柜上早已放涼的白水喝了一口,瞅著他深邃沉沉的眸光,我連忙將喝了一口的水杯遞到他手邊,試探性的詢問:「要不要?」
「要什麼?要你嗎?」
「……」
已經不似數日前初見時那般沉默,這幾天他在我的引領下不再隱忍深沉,時不時也會同我說笑幾句,不禁讓我幻想,到底是他丟掉了這樣的我,還是我遺忘了這樣的他。
末了,他拾走我手裡的水杯,再次放回床頭,拉著我的手於他身旁入座,徑自將我手中文件夾也奪了去,翻開下一頁對我念道:「還有另一個五芒星印記,在葉尚文死去的地方被發現。他和張建平不同,是死在了荒郊野嶺,那時葉尚文屍體仰靠的大樹上有著這樣一個血色的五芒星印記。後來警方發現葉尚文死的地方,是他當初拍攝一組詭異照片的荒山,也算是成就葉尚文事業開始的地方……」
即便他如是說著,我還是忍不住想要一睹資料中的內容。明燁卻皺著眉輕輕推開了我的肩膀,盯著我的眼問:「不能找齊所有你感興趣的資料,還不許我幫你將全部資料念完?」
話語間帶著隱隱失落的醋意,任誰都能察覺。只是看見這樣的他,我忍不住想笑,可笑容剛到嘴角,卻只剩一道尷尬的輪廓噙在嘴邊:「沈毅是我的馭甲人偶,當然會按我的想法做事……」
害怕被他看穿更多思量,我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明燁卻話鋒一轉,無奈得只剩一聲嘆息:「如果他真是你和澤言用來迷惑新月宮的馭甲人偶,何以解釋他只有模樣像君耀,性情和眼神卻與君耀完全不同?」
「……」
明燁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可以拋出一個問題不需要我立即回答,卻可以讓他所問之事始終糾纏我心底,困得我無法脫身。
「不如,等我恢復記憶後,我再回答這個問題?」
我試探性的一問,他果然平靜搖頭,仿佛之前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冷靜的眼死水波瀾:「不用。等你恢復記憶後,你不會在意我曾問過什麼。」
說完這話,他果然像之前什麼也沒說過一樣,再度露出一絲笑,翻看接下來的內容:「這一起事件發生在英國,我念予你聽。」
「明燁。」我沉沉開口叫出他的名字,打斷他未說完的話語,一時心頭哽咽,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百感交集的看著他問出心中疑惑,「是不是你早已確定,我恢復記憶後,就一定會離開你?」
他沒有因為我的話而感到震驚,黑眸中依舊有笑,伸出的手也依舊只是緩緩輕撫我的發,偽裝成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揚了揚嘴角,再次轉移話題:「還是看看接下來的內容吧,或許你會對英國的情況感興趣。」
小丑鬼殺人的方式不過千篇一律,一套小丑服,一張小丑面具,只要有小丑集會、遊行、表演活動出現,這兩樣東西便會伴隨著出現,尋找一個目標,附身、糾纏、殺戮、折磨,直到目標人物被摧殘致死,陽氣盡失……無論發生在哪兒,過程、結局都是一樣,只是人物不同、死亡地點不同,但總是有那麼一張帶有倒掛五芒星的照片,和一道血色五芒星印記出現在目標人物的死亡之地……
而細數其中,已有十八人因此喪命,傳入亞洲的確只是近幾年,畢竟在國外,萬聖節的小丑活動更多,所以在這之前,小丑鬼幾乎在萬聖節前後現身,被西方國度稱之為萬聖節惡靈,殊不知小丑鬼的出現與萬聖節無關,只與小丑活動有關。
最後一次被記錄在文件夾中的資料來自美國,紙質文檔翻譯源於印刷,並非手寫。我想最終調查應該將地點鎖定為美國,只要明燁幫我搞定機票就好。沒想到他在看完最後的記錄後卻笑而反問:「天星,你是不是英語不好?」
「好好的學什麼鳥語……」我隨口喃喃了一句,指著他手中文件內容道,「我看得懂,只是說不好而已,自帶彈幕翻譯系統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