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當我醒來時並不是在我原本設想的幻境,而是在自己家裡。幾乎只是昏厥了很短暫的時刻,我便聽見一道清潤的聲音在耳旁說:「明燁出事了……」
像是一種本能,我用最短的時間睜開眼,臥室里瀰漫著血腥的氣息,當沈毅將我放下的那一刻,我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偏這樣緊張的時刻,跟隨而來的凌霄還滿眼輕佻的盯著雙手是血的明燁說:「玄鐵鏈都用上了?看來神女的愛好很刺激嘛。」
即便他的語氣充滿挑釁,但此刻我已經沒心情同他抬槓,疾步走到床邊將纏在明燁手上的玄鐵鏈取下,輕輕用手拭去他嘴角殘留的血跡……
雖然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不知道為什麼原本被我收起來的玄鐵鏈此刻會出現在明燁手上。但照情況來看,應該是在我疑似鬼附身跑去魔界之前,擔心明燁會一直跟著我,便用玄鐵鏈捆了他,卻未料到封印了七情六慾的他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會擔心我獨自外出會遇到危險,於是企圖用牙齒磨斷腕骨,掙脫玄鐵鏈的束縛……
此刻他滿手是血,床單和枕頭上也是如此。
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呼吸幾近窒息,只能微闔上雙眼用手護住他咬破的手腕,聽他靠在我肩上無力的述說:「時刻保護你的安全……不能走……不能離開視線……」
漫長的寂靜,只有鮮血的氣息徘徊於鼻息。
再睜開眼時,我環住了明燁的肩膀,看著凌霄站在近處狐疑追問:「他怎麼了?」
唉,任一個不喜歡明燁的人,也能看出明燁不妥,長此下去,我倒不是擔心這樣的明燁會給原本的計劃帶來什麼麻煩,只是害怕被對手看出他的情況,反而會給他引來無法挽救的危險……
想到此處,我便皺眉偏眸看著依舊站在窗前不動的沈毅,看著他垂眸深思的眼輕聲試問:「有解除封印的方法嗎?」
他是我最不願求助的對象,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出於愧疚。尤其是面對明燁的事,強迫沈毅出手相助,就等同於……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總覺得照如今的情況發展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想到四世同堂的局面,我還是,挺開心……
好在沈毅是個性情簡單的人,在凌霄還未弄清我們究竟在說什麼時,他就已經輕抬右手開啟幻境,整個過程並沒有將凌霄隔絕在外,只是施法將我懷中帶走了明燁,以十分迅速的手法布下陣法,左手攤著一本書,似乎對於解除封印的方法也是處於學習階段……
那時候明燁已經昏迷,不敢打擾沈毅解咒的我只好在起身後走到凌霄身旁,輕聲詢問:「世上沒多少人會封印自己的七情六慾,對吧?」
「如果真有這樣的法術,倒是能救不少痴男怨女。」根本不知道這門法術的凌霄隨口答了一句。不過在看到沈毅施法的手法後,他詫異的看著我反問:「您的馭甲人偶秉承的是您的法術之力?」
聞言,我遲疑了一下,看著遠處沈毅手中溢出的水藍光影愣了愣,失聲感慨:「原來我的法術也有這麼牛掰啊……」
「……」
再次被我弄得無語的凌霄選擇了沉默,卻在沈毅幻化出一把利刀朝明燁胸口刺去時,和我同時瞪大了雙眼。
他的手法太快,從明燁胸口抽出一疊染血的符紙後,便立即施法癒合了明燁胸間傷口,隨後走來的腳步變得有些沉重,卻將那一疊從明燁胸間取出的符紙遞到了我眼前。
我猶豫了許久,才鼓足勇氣從他手中接過了那些染血的符紙,看著符紙上屬於明燁的字跡,所有思緒再度被瀕臨死亡的窒息感包圍……
「吾愛天星。」
「不能惹天星生氣,要讓她開心。」
「滿足天星的所有要求,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的安全。」
「殺掉所有對天星構成威脅的人。」
「打造一個完好的洪荒交到天星手上……」
所以,隔絕了七情六慾的明燁,就是通過這些符紙對我好的?
還是他打算封印七情六慾後,就按照符紙上所寫的內容去做?
他就沒有想過,或許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他嗎?
思緒沉靜中,看清所有符紙上書寫的內容,我很想哭,眼淚卻無法滴落。仿佛真正隔絕了七情六慾的人是我,連一聲哽咽的嘆息也哽在喉頭,說不出口。
而同樣看清符紙內容的凌霄也收斂了眼中輕佻之意,不再以挑釁的口吻同我交談,反而帶著一分思量提及了一件往事:「曾經有不少九重天的女子用過同樣的方法去銘記一段感情,後來才知此法出自您之手……」
是嗎?
這麼說來,我的心尖也藏有符紙?!
想到此處,已是徹底震驚!
難道那時小惡魔是這個意思,她想要提醒我,我的胸口也有符紙在決定著我的感情命運?!
不,不會。
她明明是告訴我,我胸口藏有秘密,同未來有關的秘密,並非只同感情有關……
只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知道藏在我心尖的符紙上究竟寫了什麼內容,很想知道未來究竟還會發生些什麼。
屬於行動派的我就這樣在凌霄和沈毅震驚的目光下,一把奪過了沈毅依舊握在手中的利刀,毫不猶豫的朝自己胸口扎去!幾乎只是頃刻間發生的事,劇烈的疼痛便讓我咬牙切齒的渾身緊繃!可我仍是憋足了最後的力氣,用右手將胸口溢出的符紙一把拔出,用模糊的視線,努力看清上面的字跡……
「吾愛明燁。」
「這是未來,屬於我和明燁的未來,屬於我們的天荒,天荒地老的天荒。」
「天上繁星,明燁大帝,有女雲籮,降世懷寧……」
還未看完所有的內容,我便聽俯身而下的凌霄扶住我的肩膀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們九重天的神靈,怎麼做事從來都是這般狠?」
後來的話,我已然聽不清,只記得在疼痛占據所有思維和理智,幾近昏厥的那一刻,我將其中兩張符紙往凌霄手邊一推,毫不猶豫的說道:「毀了……」
「什麼?」
「毀了這兩張符紙,不能……」
不能再讓它們左右我的感情……
像是昏厥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段靜謐而漫長的時間。
我感覺周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裡,隨波逐流的飄來盪去,唯有一道淒婉的聲音在耳邊吟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若不是因為這首里巷歌謠與我的經歷半點不搭調,我很難不去注意這道突然傳入耳畔的聲音——婉轉悽厲、傷感至極,像是在述說著一段傷感別離的往事,一段與我毫不相干的往事……
但醒來時,我依舊躺在冰冷的黑暗境地,守在我身旁的只有凌霄。我很想問他沈毅和明燁去了哪兒,但坐在床邊的他已然適時偏過頭來,將僅剩的一張符紙放在了我手邊。
「按照您的吩咐摧毀了兩張符紙,餘下的這張在這裡。」仿佛早已知曉我想問什麼,凌霄平靜述說,「您的馭甲人偶消失了,送善存大帝回戰魂之都時,他的徒弟吳博彥不怎麼客氣,不想將您留在他們身邊,我便帶您回到了魔界魔窟……」
說著,他頓了一下,黑眸暗沉,似有暗殤隱藏:「這裡曾是外公的房間,您,還記得嗎?」
迷濛的眼前只余星星點點的燭火,屋子裡陳設暗沉,或許是因為這裡本就是石窟的緣故,除了漆黑的石壁、石桌,便只有些許飾物可以增添顏色。
可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並沒有立即喚醒我的記憶,真正令我震驚的依舊是凌霄遞給我的那張符紙。
天上繁星,明燁大帝,有女雲籮,降世懷寧。
這分明是一張,預示著未來我和明燁即將有孩子出生的符紙,被我藏在了心尖未曾透露給任何人。
否則,明燁絕不會有躲在暗處守護我的想法,絕不會隔絕七情六慾,像一個木偶一樣守在我身旁……
只是,小惡魔提醒我觀察心尖符紙的秘密,真的只是為了提醒我這件事嗎?
真的只是為了告訴我,一件與藍辰毫無關係的事嗎?
拿著手中符紙繼續看下去,身旁凌霄的神色卻在一點一點的變得深沉。
「外公回不來了,是嗎?」他深吸了一口氣,乾笑著打斷我的思緒,「我一直以為,只要有您的星石,他就會回來。可照符紙上的內容看,他怕是永遠也……」
後面的話,他無法說出口,薄涼的嘴角噙著苦笑,眼神也是無法言說的哀慟。
實然我心裡也很難過,即便我與他的出發點不同,但照情形來看,他怕是已經看完了符紙上的所有內容,才會得出如是結論。
而我也只好將手中符紙收好,無奈沖他一笑:「送我回去吧,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
不敢面對凌霄,不敢面對明燁,也不敢再見到沈毅,這個時候我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想一想,好好靜一靜。
可當我意識到,其實是沒有這樣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地方存在時,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場,恨不得從一開始什麼也不曾探究,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單純的做一個無憂無慮的普通人也挺好……
可是,現在的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
還有逃避的理由嗎?
緊握著符紙起身,偏眸看向凌霄暗沉的臉色,我終是不忍心,淡淡回應了一句:「你外公,還會回來的……」
他駐步佇立,嘴角依舊帶著苦笑:「是嗎?如果是回來看著你和善存大帝如何長相廝守,我倒是希望他永遠也不會回來,永遠也不會看到這一幕……」
適得其反的安慰已然讓我無法說出任何話,只能跟隨他的腳步靜靜離開魔窟,後來仍是忍不住在凌霄沉默的背影下再次展開了手中符紙,借著魔窟石壁上鑲嵌的夜明珠,看清符紙上的所有內容——
天上繁星,明燁大帝。有女雲籮,降世懷寧。
魄從雲紋,天資聰穎。公子相伴,降魔封靈。
雲煥雲禧,雙生同命。佇立九重,守護星際。
後有雲琛,執掌太平。生死命數,一筆寫盡。
翩翩公子,幻化成謎。水紋雲凡,至高神君。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決戰天下,無人能及。
烈火雙煞,雲暘雲晗。生死命簿,神魔非凡。
祈天雲染,賜囍雲莞。雲紋神女,人間福台。
再生雲柔,命格水寒。所到之處,必有兇案。
其子異世,追隨而來。天命所屬,早有安排。
十子云寧,真容未勘。小小雲窈,法力難猜。
至於後世,且看星辰,日月同安。
「凌霄。」看完符紙上面記錄的所有內容之後,我忍不住叫住了行走於前方的人,沉了話音下去,泛起一絲狐疑,「沈毅看過這張符紙的內容嗎?」
他笑了,回過頭來的眸中帶著些許冷意,用慣以的疏離回應:「您的馭甲人偶還需要看才知道這張符紙的內容嗎?」
「可是……」
「您若是擔心符紙上的內容會泄露出去,我自會守口如瓶!」說完這話,他便再度回頭,像恨不得立即將我手中符紙似的緊盯著我說道,「但您別忘了,至今您還好好活著,乃是外公曾經拿命來相護的!」
「……」
我哪裡是這個意思?雖然我也不想這張符紙上的內容立即泄露,可我真正想問他的,是雲紋和水紋的區別。但見凌霄情緒這般激動,我只好什麼也不提,默默跟在他身後走出了魔窟,由他施法送回了家中。可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時,心裡又不免泛起酸楚。
被套上的血跡猶在,仿佛還能回憶起明燁磨破手腕的場景。
深吸一口氣後,我忍不住再次開口,看著凌霄即將離去的背影追問:「你就沒想過我讓你毀去那兩張符紙的原因嗎?」
他面無表情的回眸,眼睛裡就和沈毅一樣,淡得一點兒光影也沒有,只是蠕動嘴角乾乾發出一串字音,毫無情緒的反問:「不就是想證明沒有那兩張符紙,你也依舊深愛著善存大帝?」
說完這話,不待我解釋,凌霄便又長嘆一聲,像轉了思緒般同我道出當年實情:「其實你在心尖埋入這些符紙,不是為了銘記對他的感情,只是因他多次剝離你的星石,抹去你的記憶,令你自以為與君耀相戀,才會在心尖埋入符紙提醒自己,你真正愛的人是善存大帝,並非旁人。」
之後,他又頓了頓,狹長的眉角再次皺緊,說不出是恨還是怨,或許還帶著些許不解,偏移了暗沉眸光不再看我,依舊只是淡淡舒了口氣:「這些事我曾聽景玲提及,卻也沒想到埋在你心尖的符紙除了銘記他之外,還有關於後世天荒的秘密……我一直以為,若外公還在,你們是會……」
說到此處,他已是沉默,而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仔細回想他方才說出的傷感話語,呢喃於嘴邊的只有一句:「你也認識景玲?」
「嗯,她和我妻子蔣憶的徒弟邢劍鋒是……」仿佛對我失憶的情況依舊無奈,凌霄已經不想再多同我解釋什麼,只是沖我無奈搖頭苦笑,「想知道什麼就儘快恢復記憶,若不是你曾於我有恩,若不是外公曾多次囑咐要護你周全,我……」
即便他此刻再次同我沒大沒小,即便他此刻又打算說出令我反駁的話,可我卻找不到半點反駁的理由,只能任由他無奈糾葛的目光盯著,將手中符紙揉成了一團……
我不相信小惡魔提醒我的秘密僅僅只關於我和明燁,不相信心存愧疚的我會在知曉所有事實真相後,依舊執著於曾經的追求。
這張符紙上一定還隱藏著什麼。
一定還隱藏著我曾經未曾識破內容。
那天晚上,困擾中的我思緒安寧。
輾轉反側間,我想到了許多可能,翻來覆去的研究手中符紙,卻依舊未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解除封印的明燁勢必是不會這麼快來找我的,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心底或許也有愧疚。按照他的性格,不敢面對我是情理之中,但勢必也會留守暗處保護我的安全。
就在我思慮著要不要將符紙上的內容告訴明燁時,我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無論這張符紙是什麼時候被我埋入心尖的,沒有讓明燁立即知曉其中內容,必定有其原因。那麼,原因究竟在於暫時不能告訴他,還是一定不能告訴他,卻不得而知。我只能考慮歌謠中提及的子嗣,所有雲字輩的後裔中,為何有雲紋、水紋區別……
其中提到雲紋的地方有兩處,一是提及雲籮時,提到其魂魄中帶有雲紋印。二是提及雲染和雲莞時,稱其為雲紋神女。
但提到水紋的只有一處,水紋雲凡,至高神君……
沈毅和小惡魔都曾告訴我,明燁是至高神,而且小惡魔還提到沈毅的真實身份藍辰也是至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