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人都已經下去了,您隨微臣去涼亭靜候消息吧。」
寧大人出言提醒,我也緩緩點頭。
干站在這裡等是沒用的,不如隨他去涼亭看看其他線索,詳談一下該如何同受難者的家人解釋這件事,方才是要緊。
說起來這件事寧大人也很棘手,但他並不著急。算上戚紅英,出事的還有五位世家子弟,這些事自然由我和雲博去解釋,到時候鬧起來,各大世家也會跟我們一樣憤慨下毒手的人,不會牽連到其他,只是這怨聲一起,恐怕齊州州府相干人等,怕是沒什麼好下場了。
不過,齊州州府的一干人等的確該受到嚴懲,我也沒什麼好著急的,只想著葉兮風的話,等待著戚紅英的亡靈再次上門。
不料過了一會兒,寧大人就對我說:「公主既然知曉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想必是有門路可查的。微臣手中還有一樁要案,不知公主能否助微臣詳查一二。」
若是以前,別說一樁案子,就是旁人隨便念叨幾句我也會聽一聽。但想起葉兮風說的話,我不想再接觸什麼,也擔心再改變什麼,一時猶豫了起來,蹙眉深思道:「寧大人就說說吧,能不能幫忙,容我想想。」
我想聽聽也沒什麼,寧大人也就說了:「不知道公主是否知道上個月東郊街市傳聞鬧鬼一事?」
許是意識到我失憶,不可能記得此事,寧大人自知多此一問,連忙繼續說下去:「事情是這樣的。上月初三,天氣多有降雨,接連好幾天,雲都的天氣都是陰沉沉的。可就在初三晚上,巡城的士兵在東郊街市的巷口發現了一口無人認領的棺材……」
聞言,我立即皺了皺眉:「還有人將棺材擺在大街上的?」
寧大人點了點頭,眼神陷入思慮:「若是一口空棺材,擺在大街上也沒什麼,吵吵鬧鬧幾日也就過去了。奇的是那棺材周身楠木,奇香無比,遠遠的就能嗅到一股異香隨著水汽飄來。微臣手下有一名名叫晏大成的衙役,平日裡素來膽大,是他命人將棺材抬到了後山荒林的義莊,也是他頭一個打開了那口棺材……」
我很好奇晏大成在打開棺材後看到了什麼,連忙追問了幾句,不料寧大人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思慮良久方回:「棺材裡躺著一具女屍,一具像活人一樣的女屍。容貌鮮活,肢體柔軟,髮絲烏黑明亮,身上穿著一件血紅的衣裙,還是鳳冠霞帔!」
說到此處,寧大人話音驟然一頓:「公主可知,這民間素來傳聞,但凡女子身著嫁衣而死,死後必然化為厲鬼,且是厲鬼中最凶者,見其者必死無疑?」
這樣荒謬的話,即便確有其事,也沒人敢在我耳旁說的。不過寧大人說到此處,已然起身跪拜在我身旁,重重磕頭道:「微臣心知,在公主面前談及此事已然不妥。可此事發案數日,至今仍無結果。雖已上報,但無論陛下派誰來調查此事,不是死的死瘋的瘋,便是稱病避而不見。若非朝臣們攔著,以陛下的性情定然會親查此事。臣這番請求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民心安定。若公主真能同亡靈取得聯繫,還請公主看在已有多人受難的殘酷情形上,詳查此事!」
雖說聽後有些離奇後怕,但我總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如果一切正如寧大人所說,雲博打算親查此事,我肯定會攔著,情願自己去,也不願他龍體有損。可仔細一想,我若出去,再惹回來一個極其兇殘的厲鬼,屆時危及自身、危及染染,那可如何是好?
可寧大人說的情況是嚴峻的,我的命是命,調查此事的各位大臣的性命也是命,再牽扯到百姓,鬼神之說便會在整個雲都皇城傳開,屆時民心不穩,又是誰之過呢?
「寧大人,你先起來吧。你說的事很要緊,等我回去想想解決的辦法,明日再同你商議。哦,對了,若是有這起事件的案宗,不妨一塊兒交給我,明日午時如何?」
其實我哪裡知道什麼解決的辦法,無非是想拖到明天,趁今晚問問葉兮風這件事危不危險,能不能插手罷了。不過聽聞這話的寧大人倒是真心喜悅,長長舒了口氣後便再行跪拜大禮:「那微臣就先謝過公主大恩了!」
我點了點頭,扶他起來,遙遙一看,西北坡已有了動靜。雖然沒瞧見抬上來什麼屍體,卻瞥見一抹艷紅的身影站在山頭。
我看不清那身影的模樣,微微皺了皺眉,猜測可能是戚紅英的亡靈,便長長嘆了口氣。
寧大人好奇,盯著我的眼思慮片刻,垂眸深思的問:「公主可是在感慨,這世間好人命途坎坷,幾位世家子弟年紀輕輕便因歹人丟了性命,實在可惜?」
「算是吧。」看著戚紅英的亡靈消失,我心裡很不好受,那臨走前感恩帶淚的模樣,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薄弱,只能緩緩無奈的嘆氣,「如果非得死後才能沉冤昭雪,這世上的人要丟了多少性命才夠?」
寧大人沒有說話,他掌管雲都大小民生數年,豈能不知其中心酸?好在這次我們及時找到了戚紅英的屍體,也拿到了她放在懷裡的那封密信,順利了結了此事。否則,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為此事而死。
深夜同寧大人再次入宮,將密信呈交雲博。他看後勃然大怒,一樁樁、一件件的清查貪吏一事,再派人前往齊州安撫受災百姓。
後來談及死去的世家子弟和孤兒、孤女,雲博想出了一個法子,徵求我的意見:「這是一次壯舉,可見我大雲國世家子弟中也有心懷大義之事。朕要在齊州州府的府衙前修建一座壯士陵,厚葬此次受難的百姓,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什麼叫做大義之舉,也讓齊州州府的人長個記心,看以後誰還敢貪這賑災的糧錢!」
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問題,我也認同雲博的做法,只是如今關心棺材女鬼一事,便問了問他的意思,尤為好奇他怎麼就沒把這件大事告訴我。
雲博說了,他擔心我剛醒不久,身體才恢復,碰不得這樣棘手的事,恐對我身體不益,便沒有提及。可聽說我對這件事很關心,他也顯得很緊張。
「阿姐還是莫要調查此事,等朕來想想辦法,說不定哪日便能找來法術高強的法師,一下就將這作亂的女鬼鎮住了呢?」
我微微嘆氣,無奈皺眉,望著堂上雲博,再看看身後垂手低眸的寧大人,只能把此事說開:「我可聽說請來的法師不少,被嚇瘋的便有一半,還有一半還沒開始施法就已經驚得落荒而逃。而東郊那條街市,每每都有人夜行遇鬼,後來百姓們索性閉門不出,要麼居家搬走,已經有不少人嚇出一身病來。還有如今安置那口棺材的荒林義莊,原本看守義莊的章老爺子活脫脫的被那女鬼給嚇死,就連寧大人手下最英勇的衙役晏大成也被厲鬼纏身,臥病在床,多日不起,精神逐漸萎靡。再這麼下去,不管是這東郊還是荒林的義莊,恐怕但凡這棺材出現過的地方,就沒人敢去。
你還是好好查查那口棺材是怎麼出現的吧,就算是從天而降也得有個說法。再者那女子的容貌總會有人認得,總不至於看過那女屍的人一個也說不清那女子的樣貌。寧大人不是手裡還有些線索麼?女屍身上的嫁衣,那口棺材的材質,這兩樣東西出自誰的手筆總能查到。至於徹底將這女鬼驅逐的法子,恐怕還得容我回去想想,明日才知結果。」
說完這話,雲博沒有開口,只是怒眼等著寧大人,氣呼呼的像是要殺人。寧大人連忙解釋:「陛下,公主,微臣無能,想要詳查此事卻無從下手。那棺材還好說,白日裡去義莊瞧一瞧,拿著棺材上的紋路圖樣去問問人尚可,但材質卻是萬萬碰不得的!」
「你又在這裡危言聳聽的是不是?朕怎麼跟你說的?你倒好,自己查不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便將這樣難聽的事告訴了阿姐!寧衛啊寧衛,朕登基時你便在朝為官,雖然官職不高,好歹也是看著朕長大的老臣。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你對朕的心思半點都不懂?」
眼見著雲博要發火,寧大人連忙跪倒在地,一邊行著大禮一邊戰戰兢兢的回話:「臣就是知曉陛下親查此事的心思,迫於無奈才將此事告知長公主。還請陛下聽臣一勸,此事該查,要查,臣拼死也會查清,但陛下,是萬萬不能觸及如此兇險之事的啊!」
「你!」
「誒。」我攔住雲博上前的腳步,盯著他氣勢洶洶的眸光笑道,「寧大人的話也不是沒有半點道理,你也說他是看著你長大的老臣,此刻便當聽聽長輩的話有何不可?放心,我在這裡,總能想出法子。你就給我一晚時間,我回去想明白了就來告訴你接下來的打算,如何?」
「阿姐……」
雲博無奈長長嘆氣,自知說不過我,只好避而不談。我又勸說了幾句,方才和寧大人隨著他府衙的衙役護送回到長公主府。
時值深夜,府中的丫鬟們還沒歇下,我看著滿院子的人都在等著我回來,連忙趕她們去休息,只留下素漓在身邊。
「駙馬和郡主呢?他們已經歇下了嗎?」
素漓搖搖頭,陪著我往屋裡走:「您不在,郡主不高興,也不同駙馬說話。後來駙馬就給她變戲法,倒是把郡主給逗笑了。只是駙馬爺那臉色挺奇怪的,剛開始冷得嚇人,後來倒是流露出幾分慈父的意味……」
素漓是我的人,自然我想知道什麼她便說什麼,半點不敢隱瞞的道破心中猜測:「奴婢還是覺著駙馬同以前不一樣了,近來對公主您的事和郡主的事,都挺上心的。只是奇怪他整日待在公主府,對葉府的事半點沒有理會,奴婢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想再理會葉府那兩位多事的老人家了。」
聞言,我頓下腳步,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微微嘆氣道:「方才去尋找戚紅英的屍首時,我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議論。有人說我死而復生乃是妖精變的,曾經駙馬對我沒有感情,如今也受到我妖法的迷惑,整日留在我身邊,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管了。雖然你我都知道這不是事實,可在外人眼中這件事的確是這樣。明日一早準備些東西送去葉府吧,我忙完手上的事,也是要過去問候問候的。」
一聽這話,素漓是百般的不情願:「去葉府也就罷了,畢竟身份和關係還擺在那裡。可外面的人這樣隨意爛嚼舌根,公主也放任不管嗎?」
「怎麼管?這種事解釋的越多越麻煩,總比他們刨根究底想知道我怎麼復活的好。」我想了想,左右只剩下二十天的時間,這些話就由著他們去說吧。八月十五一到,誰還記得誰曾經死而復生過呢?我總是要和葉兮風一同離開的。
緩步踏至門前,隔著燭火通明的窗欞,染染面前的小茶几上鋪滿了各種顏色的彩色珠子。我倒沒說什麼,素漓就先一步驚訝了起來,站在我身後說:「這珠子可真好看。」
聲音自然是驚動了屋裡人,染染見我回來,就立即跑了出來,一把將我抱住,小臉緊貼在我懷裡,一直在笑,看起來倒是比前幾日開心多了。
我讓素漓先下去準備熱水,拉著染染進了門,葉兮風就垂眸站在桌旁,將小几上鋪開的彩色珠子一顆顆收好,裝進一個紅色的鐵盒裡。
畢竟從未見過,我實在好奇,便問這是什麼,他想也不想便答:「玻璃球。四萬年後常有孩子玩樂的東西,不過近來也沒什麼人玩了,如今的孩子會玩的東西可多了。」
說著,他右手一翻,笑意盈盈的變出一個和真人比例差不多的小娃娃送到染染手裡,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的,染染愛不釋手的接過,坐在椅子上左右翻看。我本來也覺得沒什麼,只是……
「還是來談正事吧,有件事,我想同你商議商議。」
棺材女屍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前前後後牽扯的人不算多,但涉及此事的人情況都不怎麼妙,我想趁此刻染染去休息正好同他說此事,也是合理的。
不料,葉兮風卻是知道這件事的,他坐在我身旁喝著茶,想也不想便分清雲淡的回:「雲博想查,你就讓他查吧。這個女鬼還害不到他。」
聞言,我皺眉不解,回來的路上剛剛向寧大人保證,我絕不會讓雲博插手此事,如今葉兮風還讓雲博去,我到時候怎麼跟寧大人解釋?
後來,葉兮風也說了:「這件事並不複雜,外面之所以鬧得沸沸揚揚,是因為此女身著嫁衣。可身著嫁衣而死和死後被人穿上嫁衣還是有區別的,不能一概而論。你弟弟乃是帝王之身,命格中便有凡龍之氣。可不要小看了有這樣命數的人,後世中界殿澤言大帝與青嵐神君之子蘇卿堯也是命帶凡龍之氣,雖然半點法術不會,但厲鬼從不敢近身。要我說,這件事就該讓雲博去。其一,讓他去看棺材裡的女屍,看其嫁衣的材質和圖案。其二,棺材的事也可查查。其三,棺材出現時,是出現在東郊哪一戶人家門前,這是個重點。其四,那些沒死只是瘋了的,會被厲鬼纏身精神萎靡者,大可送到佛寺去聽經三日。我保住三天之後,這些人各個都會恢復如初,不會再有任何不妥之處。」
「可我聽說,之前寧大人派去調查棺材和嫁衣的人,回來都死了,而且死相恐怖,令人瞠目。有一個取了嫁衣上一塊小紅布下來,半夜那小紅布便瘋長成為一條紅綾,活活勒死了那人。還有刮下一點兒棺材材質的衙役,剛離開義莊就被一片楠木做成的利棍扎死,可義莊所在的荒林本是沒有楠木這種樹種的。回來的路上,我聽寧大人說起這話,他也是隱隱後怕,更別說我初初聽聞此事,還聽到了許許多多因此離奇慘死的人……」
說到此處,我不自然的打了個寒顫,總覺得今晚的秋風有些冷,吹得我渾身緊繃不太舒坦,但葉兮風卻毫不擔心的幽幽看著我道:「不妨事,這件事在歷史上本就是雲博親自出面解決的,若真的會傷及他半分,我也不會出這個主意。就按我說得去辦,很快你就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我想他是知道真相的,可礙著不能改變歷史的想法,一直沒有說破事實。不過好在這件事我也沒有參與幾分,就按照他說的意思,一一記錄下來,打算明天等寧大人帶著案宗來了,隨他再次入宮同雲博商議此事。
次日一早,我讓素漓帶上幾個家丁先去找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