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山。
山中,萬樹光禿,灰灰濛濛。
一如天邊那雲聚的鐵灰色,壓抑,令人窒息,以及絕不想出門。
龍瑤與唐莽原本兩人所居之地,早已被追隨而來的隱世世家弟子所占據。
而似是有所感,或是各大勢力的約束,各個入山的不明勢力,屆皆是彼此警惕,卻無人率先動手。
畢竟能來此間的人,並無弱手,神功尚未出世,便貿然損耗自己實力,實非明智之舉。
這天下自舊時代傳奇死後,各大勢力早已無高低之分,蠢蠢欲動之心日益增生。
除了夏極,龍瑤,尚皇這樣的大勢力,無人敢動。
其餘稍有本事的江湖俠客皆是抱著「時勢造英雄」,「老子底牌無數,最牛逼」這樣的心態。
而這次傳奇神功的出世,則顯然是大勢的再次匯聚。
誰能奪下,誰就很可能坐上新時代剩餘的三個寶座之一。
木屋。
錦衣朱袍的妖嬈劍客倒背著一把長劍,悠閒地走至屋外溪流。
瓜子臉,狐狸眼,長發散亂披肩,只是鼻部以下卻是帶著黑色金屬製造的面具,遮住嘴唇。
常人屆時劍柄向上,若是準備出劍,便是伸手往後去握,可是這妖嬈劍客卻與常人截然相反,他肩部顯露出的是劍尖。
無鞘的尖!
極細,極窄。
鋒芒畢露,隨時可被折斷。
而裹著鯊皮的劍柄卻隨著他悠閒的漫步,不是拍打著他纖細的腰。
「秦廣,你劍又背反了。」
院子中央的一群人正在吃烤魚,他們是昨晚才尋到這處尚算清潔的木屋,旋即便是落戶於此。
原本還擔心著乾糧已盡,只能去山中打獵,可是山中危機四伏,各方匯聚,早已不是秘密。
可是,這溪流卻是滾燙,將水底的魚兒燙的全部浮起。
經過測試,無毒可食。
這簡直是天降食物,運氣極好。
世家隱世,隱的是心,等的是時勢。
他們會驕傲,但卻絕不會輕敵,愚昧。
他們隱世,極其自負,想要在這風雲之中,借勢上青雲,在這豁大天下獲得一席之地。
但他們卻也不敢造次。
畢竟之前,在關中那羅生門的歷練中,便有個世家精英弟子未能返回。
追尋而去,發現他竟是連「大黑天」這樣的道具都用過了。
可是那弟子卻還是死了,這令秦家不禁警惕起來。
對於自家子弟,他們清楚的很。
那名死去的弟子,實力在同輩之中,屬於中上,絕非普通盜寇可殺。
而這名為秦廣的弟子則有些特殊。
他長相極娘,用劍極花哨,未握劍時,心境、理論、對答,幾乎門門第一,家族之中無出其右。
但是握劍之後,卻是不堪造就。
秦家家主不甘天才隕滅,對其進行了無數次令人嫉妒的「開小灶」,不顧眾意的力挺他,甚至在各種試煉,各種丹藥功法的選取之中,力排眾議,讓這比試總是倒數第一的娘炮依然獲取最好的。
但是這娘炮卻真真實實的不堪造就。
無數次的失敗後,無數的資源堆積,他只是勉強行至了家族同輩子弟的中游。
而這些資源即便給一個很平庸的弟子,也能讓他列入前十了。
原家主因為失誤,而被長老聯名罷黜。
而新任家主則是直接用了八個字來評價這曾經的天才。
紙上談兵,不堪造就!
這一次,屏風山神功出世,家族歷練本身就是抱著自願的原則,否則這秦廣絕無機會出門。
雖然是隨眾而行,但是別人卻疏遠他的很。
只是這一次,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帶上了半臉面具,以及總是將劍背反。
要知道秦家的劍術,最凌厲的起手式,便是「斬龍式」,而這一式幾乎都是要求劍從上而下,氣魄凌駕,而方可斬龍。
秦廣如此倒背長劍,實在是可笑之極。
莫不是破罐子破摔?
或是譁眾取寵?
所以,家族之中一些弟子總是拿他取消,笑他的娘炮,笑他背劍的姿勢,笑他的一切,反正能夠在這天才身上踩一腳的行為,他們是一樣都不放過。
「秦廣,你這劍好歹也是上任家主賜你的名劍『碎閻』,這麼瞎背著,就不覺得恥辱嗎?」
「別理這小子,他都未必能活著回去。」
「他清高的很,吃飯都不與我們一處,管他做什?」
「來,山中陰冷,而那彤雲密布,必是大雪欲來,喝點酒,暖暖。」
秦家一行七八人圍聚著篝火,有說有笑。
錦衣,有著精緻面龐的妖嬈劍客,聽得「上任家主」,瞳孔不為人察覺的皺了皺,似是露出痛苦之色。
旋即便是恢復如常,他並不折返,而依然獨自一人。
他微微彎下腰,蹲在溪流邊,伸出蔥白手指,在那滾燙的溪流中輕輕放入。
常人觸這燙水便會即刻縮回。
但是他確是硬生生多撐了一秒,然後才從容地收回手指。
「水更燙了,那麼熱源在哪裡?正在發生什麼?」他沉思著往溪流本來之地,側頭而望,灰濛濛的樹木阻攔視線,他所能見的便只是一方窄窄的瀑布,再往上,則是無法再窺視。
「冬日溪流多冰寒,而即便有地火,抑或火山也不會令溪流如此被加熱。
更勿論奔騰十多里,從天而降,期間即便是滾開的熱水,也會被途徑的山風所吹涼。」妖嬈少年盤膝,死死盯著那瀑布的上游,陷入了沉思。
隨後,他匆忙吃了些烤魚,便靠著樹運氣調息,進入了修習狀態。
午夜。
白晝時分的雪未曾落下,但是明月、群星卻是徹底消隱,被死死摁入了黑暗的墓穴。
秦廣心中默數著。
待到丑時,這常人正酣眠,夜貓子也已入睡的時候,秦廣悄悄起身。
他身法極其高明,可謂是把自己融入了環境裡,根本無人察覺,即便是守夜的自家弟子也未曾察覺。
秦廣旋即悄悄點了那弟子穴道,令他無法動彈,無法出聲,然後蒙住他的眼。
再然後,他靠近了自家出門試煉弟子,熟門熟路地將他們藏著的試用版「大黑天」全部搜出,然後掛在腰間。
他動作極輕,極快,就如清風拂面,令人根本無法發現。
而很快,連同自己的「大黑天」,他已經有九個了。
抬頭望向那滾燙溪流的上游。
那似乎是屏風山最高的山峰。
秦廣露出了笑容。
富貴險中求。
若要求運勢加身,豈能不把命押上天枰,賭上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