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漁屋裡燈光熹微。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或許是帶動了空氣流動,而使得燭火快速搖曳起來。
「爹爹,這個人受了好重的傷。」
漁民服侍的少女,正站在床邊,而床上那男人的右手已經徹底的灰白,整個人更是胸腔起伏,劇烈咳嗽著。
不遠處黑暗裡,傳來搗藥聲,以及一個男子頗為沉穩嘶啞的聲音,「芷兒,兵荒馬亂的,我們能尋到一處世外桃源已是不易」
他才說了半句,那漁服少女卻已經是明白,於是撒嬌道:「爹,您不是也常常教育女兒,為人要良善嗎?他被溪流衝擊到岸邊,被女兒發現若是他已死也就罷了,可是他還存了一口氣,您讓女兒如何袖手旁觀呢?」
「芷兒」男人慾繼續說。
但漁服少女那張小嘴又砸吧了起來,「如果對他不聞不問,女兒不就成了殺人兇手了嗎?」
男人知曉世事紛亂,人心詭譎,所以忍不住繼續勸道:「芷兒」
漁服少女癟了癟嘴:「那娘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這樣吧。」
那個男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似乎一個「娘」就讓他徹底閉了嘴。
空氣變得安靜下來。
漁服少女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麼,低低道:「爹,對不起。」
男人搖了搖頭道,「是爹固執了,你做得對。」
然後他不再言語,更快地搗藥。
漁屋裡只傳來「哚哚哚」的聲音,以及時不時如同嘔吐般的咳嗽聲。
期間,男人側頭看著倒在床上的那個青年。
他身形頎長,黑髮及肩,面容俊秀而帶著一絲狂野,想來平時里也是挺俊俏的。
但他右手卻是布滿了老繭,分布不均,而多以砍勢為主,想來是用刀或是其餘便於砍砸的武器為主。
只是那右手此時充斥了死亡的灰白,儘管還粘附在肩膀上,其中甚至沒有半點傷痕,但是按照男人的感覺,那隻手卻已經斷了生機。
這是毒?
還是
無傷,卻斷人生機,此等手段,實在是聞所未聞。
突然,他只覺得自己右臂有些灼熱起來,漁夫打扮的男人皺了皺眉
這隻手臂已經有許久未動了。
自從他不握兵器後,就未曾有反應了。
他的思緒一閃而過,借著燭火,看向搗藥罐,其中已無半點翠綠葉粒,只剩下一泓碧綠如玉的汁。
男人急忙抓來一邊桌上的藥瓶,從中取出一粒純白色豆大藥粒,然後丟入搗藥罐,三兩下搗碎,然後也不取出搗藥杆,只是匆忙起身,「芷兒,讓他開口。」
漁服少女應了一聲,然後伸手急忙捏住床上男人的鼻子,另一隻手則是按在他下巴,緩緩下移。
有些刺手的鬍鬚扎在她掌心,又疼又癢,令少女心中卻是不知名的一盪。
再看這躺著的男子,確是氣概十足。
而藥汁已經順著男子的咽喉入了體內。
少女鬆開手,問道:「爹,他沒事吧?」
男人搖搖頭。
少女臉色一白。
男人調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少女這才反應過來爹是什麼意思,於是嗔怒地用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臂,「爹,你真討厭。」
男人嘻嘻笑著,便是躲身一側,這是以前他與女兒在一起常玩的「追逐遊戲」,然而女兒卻沒有追過來。
男人笑容依然掛著,道:「我去殺條大魚,你留在這裡照看他吧。」
這臥床男子眉目間沒有戾氣,所以男人也是稍稍有些放心。
次日。
秋雨連綿,從山頂掠來。
少女急忙收衣服,然後看著依然昏迷不醒的男子,怔怔發呆。
他的臉色已經稍微好些了,生命已是無礙,只是他從何處來呢?
又是從哪裡掉入這溪流之中的?
他又有哪些故事呢?
外面的世界,精彩嗎?
少女發著呆,入了神。
她姓喬,據說曾有個姐姐,但是在兵荒馬亂之中失散了。
對於自己的名字,少女還是挺滿意的。
一點都不土。
她的名字是喬芷。
突然,一聲夾雜著憤怒,以及各種負面情緒的吼叫從床上傳來。
「老師!老師!!老師!!!」
第一聲或許帶著尊敬的呼喚。
然而,第二聲,卻是一種不敢置信的痛苦。
第三聲,似乎就是無止無盡的迷惑。
喬芷急忙拿著毛巾去拭擦他額上滲出的汗珠,然而後者卻是掙扎著,似乎呈現在噩夢裡。
「為什麼,為什麼!!」
那男子身子開始抽搐,眼皮快速跳動,「為什麼?老師,為什麼?!!」
喬芷有些慌張,猛然之間,那男子的左手如電般伸出,死死掐在了面前少女的咽喉上,然後狂暴的戾氣從他身上驟然生出。
然後五指慢慢收縮,似乎每一毫的移動,都帶著他內心極大的痛苦。
喬芷丟開毛巾,急忙伸手,想去掰開那個男人的左手。
但是卻如同握在了巨石上,她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完全無法阻攔。
「放手」
但那手卻不放,帶著痛苦慢慢捏緊。
喬芷面色漲紅,想咳嗽卻是憋氣在氣管之處,無法吐出。
便在這時,漁屋門突然被打開。
漁夫打扮男子只是掃了一眼屋內情形,二話不說,丟開手中魚簍,腳步踏地,「嘭」地一聲,塵土四散,他人已如猛虎撲至。
聲惡而氣重,壓抑如風暴將至,「放手!」
漁夫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一片火紅,他面容扭曲,似是在同時忍受著巨大的痛楚。
這些痛楚涌到心頭,又化作「放手」兩字,如猛虎咆哮。
轟!
火紅鐵拳,狠狠砸在了那男子的左手之上。
沒有意想之中的血肉橫飛。
如同水入大海,又或者是某種奇特的融洽,而使得那火紅鐵拳產生了某些奇特波紋,同時那掐著少女的手臂並沒有收到任何影響。
只是床上之人卻是自己鬆開了,他睡夢裡長嘆一口氣,然後翻了個身。
父女兩人面面相覷。
喬芷輕輕咳嗽起來,而那漁夫打扮的男子卻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右臂,感受著剛剛的那種融洽感。
「這是」
漁夫深深看了一眼臥床的男子,神色愈加凝重,然而他的唇邊,卻是不自然的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
或許,他自己都未曾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