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
「茶喝好了,說說你的願望吧。」夏極淡淡道。
周琳魚再次愣住了,她哀求道:「放過我吧...」
但夏極無動於衷。
似乎察覺到,自己死亡的命運無可改變,周琳魚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定格在了扭曲、猙獰上,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請,一定,幫我殺了,天中九會之一的多首會,我的孿生弟弟,周珏鵠!!你很容易找到他,因為他和我長得很相似!」
夏極點點頭,溫和道:「請安心吧,你希望的事,我一定會做好的。」
周琳魚不甘道:「真的...真的不能放過我嗎?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真的,真的不想死,她被下了迷藥,又被「魚目混珠」裝入貨箱,隨商船送到龍藏洲,之後竟然更不幸地在渡河時遇到鬼船,因為相貌氣質原因,而成了「魚餌」。
她曾經溫和恬淡,但此刻,心裡卻充滿了恨意,她想要手刃自己的好弟弟!
只要殺了他,死了也不會遺憾了。
夏極溫和的抱起了她,感受到懷裡文雅女子面容扭曲、瑟瑟發抖,像一隻不安的小鹿,他不由又抱緊了些,似乎如此可以平定她的情緒,給她帶來宛如泡沫的溫暖。
然後,一步一步走到船邊。
他竟要將她直接丟下水。
「注意安全,未必沒有機會的。」他最後叮囑道。
周琳魚是真的認命了,她恨恨說了一句:「如果我死了,請一定幫我殺了周珏鵠!」
「好。」夏極點點頭,然後隨手拋出手中的可人兒。
周琳魚感到自己整個人飛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心裡生出「背水一戰」的決意!
我...一定會游到岸邊,我一定會活下來的!
但這個念頭才剛浮現,一道黑光已經貫穿了她的身子。
希望,還未開始,便已經終結...
然後...
是無際的、永恆的黑暗。
夏極收回頭髮,抹掉發尖的血跡,自言自語道:「明明自己都快死了,最終所求的卻是憎恨,而不是寬恕。看來人心裡,真是藏著了不得的魔啊。」
隨意踏著步子,掀開一觸即化為灰燼的帘子,帘子那邊原本是名為「小尚」的男孩,以及「小芷」的女孩入睡的臥室。
此時,卻是灰蓬蓬一片,破敗、腐霉味十足,而原為船底的木板早已出現了道道裂痕,江水已經滲透進來,如一隻只冰涼的小手,彈著歡樂的琴鍵,往前敲擊、慢撫、蔓延。
原本的床榻上,哪還有什麼男孩女孩,不過是兩個燃燒著的小布娃娃。
娃娃身上寫著名字,此時還未被燒盡,只是有些氤氳、模糊,藏在黑煙里,瞧不分明。
「唔...宋尚?喬芷?」夏極眯著眼,不顧船隻的下沉,靜靜念出那娃娃身上的名字,而很快,火焰徹底吞沒了兩個小娃娃,使之臉龐被毀、身子焚燒,黑煙陣陣,帶著森然的陰寒,卻最終在灼熱里歸於虛無。
「卦算天跡,借勢養魂,這小女鬼看來是得到過指點嘛...真有意思。」夏極抹了抹下巴,然後隨著足下的孤舟,一起沉入了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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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日後。
襄陽。
古城,雄偉巍峨。
關外未被攻破的幾座大城之一。
天方微明,告示的白紙卻已經被揚起,布滿春日裡蔚藍的天空。
而已經無需風媒們告知,江湖上就已經知曉了這個消息。
消息很簡單,告示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就一行字:三日後,黑木教小妖女向雪,於襄陽處死!
而江湖正道的各大門派以及幾大世家,則分別接到了襄陽百家發出的英雄帖。
向雪,這個名字平平凡凡,之前也許根本沒有人知曉她,即便知曉了,抓獲了,也不會大張旗鼓的發英雄帖,廣邀群雄,齊聚一堂。
但是,她已經和另一個人的名字捆綁在了一起。
這個人曾是拯救了龍藏洲的英雄,也是正道中璀璨的新星,被人所稱道,可是...那些都是曾經。
而現在,他已經拜倒在這小妖女的石榴裙下,成了個為了美色,而放棄自己信念的無恥小人!
「天刀」的名號,曾經是令人所安心的、敬仰的,可是現在,卻只能被唾棄。
提及他,人們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曾經的「星河」風長起。
這情景何曾相識!
當初,魔教小妖女向曇被抓,他孤身劫法場,協同魔道中人,殺戮同道,從此墮入黑暗。
而現在,輪到那個名為夏極的男人了。
他會否也出現在這裡?
會否也是一人一刀,對昔日正道同僚舉刀相向?
又或者懸崖勒馬,懺悔自己過錯,而親手殺死那誘惑自己墮入魔門的小妖女?
不管如何,龍藏洲早已混亂,但卻依然還算完整的江湖,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漩渦隱隱形成,逐漸席捲天下而去,似乎要捲入越來越多的人,無論魔道抑或正道,也許都會在這次處刑事件里,得到洗滌。
又或許,這就是一次契機。
魔門與盜匪的聯盟已經取得了勝利,龍王府世家完敗,而正道卻在孟哀晚中期的隱忍下,深深蟄伏,從而得以保存實力。
這一次,他們卻是再無退路了。
那個名為向雪的小妖女,點燃了導火線。
然而,他們占據了襄陽地利,這是主場,所以...他們要奪回一陣。
一匹匹駿馬,載著江湖中人,從五湖四海結伴而來,如流湧入這古城。
襄陽原本繁華的街道,此時更為喧鬧,酒樓上的高聲喧譁,街道間隨意可見的切磋,客棧「滿員」的掛牌,夜色里花燈船舫如織穿梭...
而人數依然在增加。
正道以武當,丐幫,劍一門,風雲樓,神槍堂為代表,再算上零零散散的中小門派,足足有五六百門派,合計數萬人,而其中更多是精英,抱著前來試煉、結交,或是增長見識的目的。
世家則是襄陽百家,西川唐家,六扇葉家,關中龍家。
風雲已起,雲在天上舞,草低風在吹,襄陽城門四開,暗潮無數洶湧。
春風和煦,倒是不解這肅殺蕭然之意。
城外十里,滿臉鬍渣的頹廢男子,帶著滄桑醉人的神色,和一把破爛到沒有柄的鏽刀,背著葫蘆,騎著瘦馬。
每一步,馬蹄都踏著愁絲,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