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香如故 第一百八十三章：追憶（2）

    這樣子和她一起坐車的經歷有多久了呢？

    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標準的青梅竹馬，外公外婆帶他們兩個一起出去，別人都以為他們是兄妹。但是，清源鎮的人卻基本上都知道他們家的狀況。

    那女孩小時候非常黏他，出來進去都要跟著他。

    小時候，兩人上的小學離家比較遠，吳嬸送他倆乘公交去上學，有一個座位，就是兩個小孩子坐，有兩個位子，吳嬸再坐。

    蕭勁松從小就發育得比同齡人要高，而那女孩子因為提前入學，又比同年級的同學年齡要小，所以體格更小，蕭勁松抱著小女孩一起坐在椅子上，總是怕她從座位上掉下去。清源鎮乘公交車的人都看到過這一幕。

    後來，潘嵐送他們上學，發現蕭勁松抱著蕭雪芽一起坐，就不讓蕭雪芽這麼坐，說會壓著蕭勁松長個子，說：「小松個子高，小雪讓小松坐好不好。」那小女孩就會乖乖地從座位上溜下來，然後站在他旁邊，而且，還會主動給他占座位，他每次都很理所當然地坐她給他占的座位，然後她站在他身前，這樣子一直從小學到中學。哪怕他現在比她高了快一個半頭，她也還是和從前那樣給他占座位。

    回到家裡之後，蕭雪芽依舊沒有什麼精神，晚飯也沒吃多少，洗了澡以後就早早上床睡覺了。

    潘峰打了電話給蕭勁松，問蕭雪芽的情況，蕭勁松如實說了，潘峰沉默良久，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丟下一句：「看好你小阿姨！」，就草草把電話掛了。

    蕭勁松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房間裡有一個寬大陽台，擺了一張躺椅。他拿了一罐啤酒，坐在躺椅上，看著暗藍天幕上的群星出神。

    他父母離婚得早，母親帶著他回到了老家，在清源那個小地方，家裡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清源鎮。

    母親曾是鎮上的一朵花，猶如玫瑰，艷麗芬芳卻帶刺。離了婚，帶著孩子回來，儘管這是個離婚已經很普遍的年代，他家的事情還是引起了街坊鄰居的很多議論，讓小小的他也承受了很多壓力。

    再後來，蕭雅詩又把蕭雪芽帶回來了，說是給他做個伴，蕭雪芽比他還要糟糕，他還有媽媽，有外公外婆，蕭雪芽卻無父無母，直系親屬只有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外公，看著她，不知怎的，蕭勁松便覺得自己也沒那麼慘了。

    可是七歲那年，蕭雅詩要出國留學，他覺得天也要塌了。

    在東海國際機場，蕭家的親戚都來送蕭雅詩，他抱著蕭雅詩的腰大哭大鬧，不讓媽媽走。這一幕，親戚們都記得，好多人都在笑，說男孩子這麼捨不得媽媽真少見。

    他現在回想起那一幕，還覺得莫名的羞恥。自己哭得淚眼模糊，母親無奈地笑，企圖掰開他手指的手，還有周圍親戚朋友們各自的笑容和議論。

    哭泣並不能改變什麼，蕭雅詩到底還是走了，他還在哭，一邊的小姑娘默默地走過來，牽住他的手。

    他是一個小孩，她是一個更小的小孩，又有什麼能力可以安慰他？

    但是，只是被那隻小手拉著，就仿佛得到了安慰一樣

    晚上，肖勁柏去找肖寒鋼，經過肖寒鋼的書房的時候，先聞到從書房裡傳來的濃濃煙味，他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任何反應。因為門開著，肖勁柏就直接進去了，看到肖寒鋼站在落地大窗前抽菸，窗戶猶如一面鏡子，映照出他的面容，煙霧繚繞之下，說不出的憔悴落寞，眼睛也紅了。

    肖勁柏不由得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父親。

    肖寒鋼也從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見兒子，回過頭來，說：「小柏，你來了？」

    「爸，別抽那麼多煙，奶奶又會說你了。」

    肖寒鋼看看手裡的菸頭，點點頭，在菸灰缸里掐滅了。然後問兒子：「找爸爸有事？」

    「我想問問小阿姨的事情。」

    肖寒鋼微微變色，說：「為什麼問我？」

    「爸媽結婚的時候，應該是小阿姨出生前的事情吧，那麼，對她的事情有沒有多少了解一點。」

    肖寒鋼看著兒子，臉上頓時又籠罩了一層霧霾，良久方說：「你媽那麼多親戚，我怎麼可能都知道。」

    肖寒鋼提起前妻就不欲多言，這明顯的推搪讓肖勁柏也很無奈，看著父親無語。

    肖寒鋼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小阿姨多大了？看著比你們小几歲。」

    「她跟我們一樣，二十歲。比我大一個月」

    肖寒鋼微微一愕，說：「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肖寒鋼自知失言，揮了揮手說：「不早了，趕緊回去睡。」

    對於明顯不想再談下去的肖寒鋼，肖勁柏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只好說：「爸爸晚安」，從肖寒鋼的房間裡退了出來。

    沈涵把清源婦女兒童醫院的那張有點發黃的診斷單的複印件放在桌子上。

    唐毅坐在沙發前，拿起那張A4紙，低著頭看著，他左手拿著那張紙，右手扶著額頭，不過是一頁紙，他卻仿佛看了很久很久，目光深邃得仿佛要把那張紙看出一個洞來。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但是沈涵卻似乎看見，唐毅的眼角，有亮亮的東西在閃。他有些惶然。唐毅是什麼樣的人？他跟他相處這麼多年來，沒見他流露過一絲一毫軟弱的情緒，更何況是

    他想了想，鞠了個躬，輕聲說：「毅哥，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再叫我。」

    唐毅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沈涵離開唐毅的辦公室，小心地把門關上，在將兩扇門合上之前，他看到沙發上的唐毅微微彎下腰，後背劇烈地顫抖著

    濱海花園小區的房子有兩處陽台，蕭雪芽在陽台上種了點花，但是沒有種活，因為她不怎麼回家，蕭勁松又不屑於伺候這些花花草草。

    蕭雪芽在陽台上給這些瀕臨死亡的小花小草澆水，天冷，看著那些蔫頭耷腦的小草花在蕭瑟寒風中顫抖，不免讓人覺得更加沮喪。

    「小松，我想我媽媽了。」她看著蕭勁松說。

    蕭勁松默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說，才說，「那，就回去吧。你每年到12月，不是總是要回去給姑外婆掃墓嗎？」

    蕭雪芽點點頭。

    「我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