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餘生只是一晃而過,鬼鳥卻走過一生。
木枕一夢五十年,鬼鳥經歷了成親,相愛,生子,衰老和死去。
日常的瑣碎,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讓鬼鳥明知是夢,依舊情不自禁投進去。
任滄海桑田白雲蒼狗,待人生走到盡頭,驀然回首,鬼鳥已明白為母的真實感受。
待她兒孫繞膝,伴著哭聲咽下最後一口氣時,鬼鳥在睡夢中醒過來,淚水不由沾濕臉龐。
悵然若失之際,看著在身旁睡著的嬰兒,她終於釋懷了自己遲遲放不下的痴念。
有些東西是搶不來的,譬如心血相連的激動,譬如聽他呼吸的安然,譬如許他一世的安穩。
鬼鳥把目光從嬰兒身上收回來,一汪柔情流露出來,溫柔了屋子的時光。
她轉身把包裹取來,「這是這幾日叨擾的報酬。」鬼鳥把五六貫錢遞給餘生。
「多了,多了。」餘生忙說。
「接著吧,我也用不著了。」鬼鳥說著把銅錢放在桌子上。
她又從包裹中取出幾件幼兒衣服和一個撥浪鼓,一個九連環。
「這些是給她穿和玩的。」鬼鳥遞給姚卓,她本打算隱居山林後把她養大的。
「好了。」鬼鳥笑著拍拍手,「我也應該離開了。」
「離開?」姚卓一怔,繼而嘆道:「是應該離開了。」
鬼鳥既然已經放棄孩子,姚卓也無捉她的理由。
由鄰水鎮一路追蹤鬼鳥到客棧,他和鬼鳥鬥智鬥勇幾天幾夜,現在到了離別時,姚卓反而失落起來。
只是鬼鳥的離開,卻不是他理解的離開。
「你是一個好捉妖天師。」鬼鳥又逗孩子後,向姚卓他們擺擺手,身子漸漸化作透明。
痴念已消的鬼鳥又成為鬼,唯有餘生看得到。
「你去哪兒?」餘生說。
「輪迴,尋找來生的幸福。」鬼鳥笑看餘生,化作點點潔白光粒消失在空氣中。
餘生伸手去握光粒,察覺一粒米粒之珠留在掌心。
系統冰冷聲音在耳旁響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鬼鳥之夏,獎勵兩百點功德值,水井提升一級。
不待餘生高興,系統又道:「恭喜宿主獲得珍貴道具『米粒之珠』,獎勵功德值一百點。」
系統話音落下去後,米粒之珠融化在掌心,一股充沛暖流由胳膊流入四肢百骸。
最為舒服的為骨折的胳膊,傷口似在癒合,有些微微的麻癢。
「哦。」餘生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惹來姚卓和白高興的目光。
「看什麼看,我伸伸懶腰。」餘生瞪姚卓一眼後提了錢走出房門。
這一走路,餘生又覺出不同來,身子有力量許多,感覺也靈敏許多,只覺周遭物事能很輕易察覺到。
這種察覺不限於五官,周身對外界的感觸在延伸,讓餘生陡然有了世間在握的錯覺。
清姨下樓見到餘生後詫異的站住身子,她覺著餘生有些不同,但又說不上來。
「你身子有什麼不適?」清姨問餘生。
餘生回過神來,「沒,沒有,我現在渾身充滿力量。」
他握緊了拳頭,「這根柱子現在在我眼中都脆弱不堪。」
「你想把這隻胳膊也廢了?」清姨走過來握住他的手,查看經脈後又把手搭向餘生肋下。
「痒痒。」餘生笑著身子微蹲。
「別亂動,小心胳膊。」清姨叮囑後又上下打量他。
「怎麼了,不會我身子有毛病吧?」餘生說。
「沒有。」清姨說,她方才只是在感嘆餘生身子的變化。
一夜之間,餘生身子強壯許多,已經可以與練武的三錢武師相匹敵了。
她把這一切歸功於餘生的身世,以為餘生一夜之間成長了。
只是為什麼偏偏在這一夜成長,而不是循序漸進呢?清姨苦思之餘把目光落在餘生受傷的胳膊上。
「難道打一頓才能讓他成長?」清姨心中念叨,一時躍躍欲試。
「沒有毛病,那你還看什麼?」餘生警覺的退後一步。
「待這胳膊好後再說吧。」清姨想著的同時道:「你手裡提著什麼?」
餘生一看左手的錢,有些明白清姨為何看他了,敢情在等著他上繳呢。
「喏,鬼鳥付的。」餘生遞給她,「她已經去輪迴了。」
清姨接過後有些不舒服摸摸腦後的髮髻。
「你盤歪了。」餘生這才看見,推著她走進旁邊空閒的屋子。
這些上房中備有明亮的銅鏡,餘生讓清姨坐下後幫著她解下盤好的髮髻。
見他一隻手也嫻熟的很,清姨好奇問:「怎麼想著學這一手的,不會悄悄給自己盤吧?」
「我是那樣的人麼?」餘生的手穿過青絲,「你不覺著手穿過姑娘柔軟的青絲很舒服?」
清姨自然不懂,只能歸結於餘生的怪癖,伸手幫著餘生把長發梳理。
一時安寧,靜的能聽見屋檐外雨落的聲音。
一股難以言說的曖昧在安靜中升起,清姨有些不自在起來。
為驅散這些,她問道:「鬼鳥就這樣甘心輪迴了?」
「嗯。」餘生說,「一夢數十年,讓她明白她所執著的,不是今生能得到的。」
「一個痴念成鬼成妖。」清姨感嘆。
因為餘生只有一隻手,耗費時間略長,陸陸續續的,客棧里其他人也起床了。
餘生和清姨走下木梯時,草兒匆匆從樓上下來,經過餘生又退回來。
她用手比劃著自己的額頭與餘生的肩膀,「咦,怎麼一晚上你長這麼高?」草兒驚訝說。
「你看著倒清楚。」餘生說著低頭,見褲腿短了不少,但早上起床時還不是這樣的。
清姨在身後也看到了,想到她來時帶來一塊好布料,倒是可以給餘生做件衣裳。
「那當然,超過你是我的目標,那樣我就不是最低的了。」草兒沮喪道:「可你怎麼就長高了呢?」
餘生道:「我青菜吃的多,所以長的快,你也知道,青菜靈力最充足。」
「真的?」草兒猶豫起來,難道真要放棄報仇,不在吃肉,手刃叛徒,為了長高?
倀鬼也歡快的跳下樓梯,見到餘生後翻個白眼,倒是向伺候倆木兄老叟的葉子高招了招手。
葉子高頓時春風滿面,他悄悄問餘生:「掌柜的,喑人生下的兒子不會也啞吧?」
「滾。」餘生說。
這小子,稍微給他一點好顏色,他已經考慮到生兒子了。
讓他的侍女生兒子,也太猖狂了。
葉子高撇嘴,剛轉身又被餘生喊回來,「我們去水井看看。」
「井水有什麼好看的?」葉子高跟著餘生向外走。
細雨還在下,他們向井沿走時,見毛毛躺在水牛食槽下,驢臉不知怎麼從石頭之間伸出來,咧著嘴向餘生笑。
「昨天你讓它喝高了?」餘生說。
「那缸酒遲早是它的,一次喝個痛快也不錯。」葉子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