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二師兄!」木軒滿懷敬仰。一筆閣 www.yibige.com
「二師兄果然從不認輸!」沈攸一巴掌拍在姜若肩上。
「姜啊,組織今後就靠你了。」大川師兄熱淚盈眶。
短暫的迷惑之後,姜若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你們什麼時候出來的?」
三人齊齊嘆息。
木軒第一個陷入回憶。
「我按著我們計劃的,用燧石做了把斧頭,又砍了些樹枝,做了一個魚叉。」
「然後我就想去叉條魚。」
「等我走到河邊,你們知道我看到了什麼?水面上漂起一張人臉!」
「死人?」沈攸接口,「玩家還是NPC?」
「是魚,但是那魚長了一張人臉!」木軒心有餘悸,「那叫一個瘮人!」
「是赤鱬。」姜若回憶了一下早已經倒背如流的《山海經》,鎮靜地說,「『其狀如魚而人面』的赤鱬。」
「知道和看到是兩碼事。」木軒一臉不堪回首,「那人魚......赤鱬『嘩』一下蹦出水,一尾巴就把我扇死了。」
「後來復活,發現在水裡,我還沒來得及浮上去喘口氣,不知道什麼東西咬著我往下拖,我就又淹死了。」
「然後我就出來了,這才知道每天只能復活一次。」
「我嘛,」沈攸面有難色,「我剛一落地就被一群猴子圍住了。」
「然後?」姜若試探問道。
「還有什麼然後!」
三人一齊沉默。
「我這是時運不濟!」沈攸抗爭。
木軒問,「那猴子長什麼樣?」
「白耳紅眼睛,」沈攸生無可戀地擺擺手,「我知道那猴子,不就是狌狌嘛。」
「我開始的時候還順利,就是不小心吃了個毒蘑菇,給毒死了。」大師兄說,「醒來時在夜裡,剛想弄個火把,來了群長頭髮的狸貓,把我掛了回來。」
總結一下三人的際遇:落地卒。復活,再卒。沒有一個撐到第二天的日出。
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二師兄,你是怎麼苟到現在的?」
「我沒有遇到任何主動攻擊怪。」
三道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齊齊射來。
「是那兩頭巨獸,」姜若忽然明白,「在那兩頭巨獸的地盤上,不允許其他野獸的存在。但它們現在死了,不周山很快就會變得一樣難以生存。」
「不周山?」沈攸哀嚎,「你居然被丟到了大荒?得百八十年才走得過來吧?」嚎完又想到什麼,「今天官網不是通告說,每三天可以申請一次隨機刷新位置?要不......」
「不必。以後再匯合也無不可。」姜若不想解釋自己留在大荒的理由,於是轉移了話題,「赤鱬,狌狌。『其狀如狸而有髦』......長頭髮的狸貓應該叫做「類」。從出現的怪物判斷,你們三個都降落在南山一帶。」沉吟一會,「我有一個猜想。」
他看向木軒、沈攸,「我們進入遊戲的時間都是黃昏,對不對?」
見二人點頭,他又轉向大師兄,「那獅子貓在天黑前沒有出現,對不對?」
三人頓時都覺出了點味兒來。
「主動攻擊怪有地盤意識,同一區域應該不會存在兩種主動怪,否則便會彼此廝殺。」姜若總結道,「而每種怪有其活動時間,只要適當推遲進入遊戲的時間,就可以避開它們!」
大家精神齊齊一振,但仔細想了想,大師兄依然有些疑慮,「如果遊戲已經開服而玩家沒有上線,這段時間玩家是以什麼狀態存在的?」
大家於是又沉默了。
常理上說應該是什麼都沒有,但木軒醒來的時候發現小澗邊的景色已經截然不同,自己順水不知漂了多少里。
「是屍體,」姜若下了論斷,又寬慰大家,「只要周邊沒有食腐生物,也不要緊嘛。」
話說到這裡,他想起什麼,打了個寒顫。
狂鳥。
其他師兄弟們或許可以推遲上線來避開主動怪,但他不可以。
凌晨12點,「山海經」關服,人群從VR吧呼啦啦地湧出來,把「大川燒烤」擠得滿滿當當。雖然大家嘴上控訴「山海經」應該改名「饑荒」,叫罵聲不絕於耳,但又紛紛討論起明天的策略安排,一個個為下次進入遊戲摩拳擦掌興奮不已,痛並快樂著。
師兄弟四人也在自家攤子上吃串,有了聽起來可行性很高的戰術,其他三人興致都很高,唯獨姜若有一點懨懨。大家也不為怪,只當他是為一個人被丟到了大荒憤憤,小師弟安慰道,「不周山吶,那可是在神話中有姓名的山,共工怒觸不周山,厲害。哎,難道是因為你的ID叫『共工』,所以系統就把你拋到了不周山?」頓時一拍大腿,「我怎麼不註冊個ID叫祝融呢!」
木軒悠悠地說,「哪那麼容易?什麼盤古,夸父,女媧啊,這些ID哪個不是上萬人搶?二師兄那是作為進化算法創始人,有ID優先權,你以為你也搶得到?」
姜若沒有加入對話,用手機上了「山海經」論壇,隨意瀏覽著新鮮出爐的帖子。
你們知道被一群猴子撓死是怎樣的痛嗎?
下面回復一水的「哈哈哈哈」,非常整齊。姜若一看發帖ID,「悠然見南山」,得,這不是小師弟嗎?
T細胞:目前為止已出現《山海經》怪物匯總。
姜若聽說過這個工作室,「T細胞」的員工都是殘疾人,是個非盈利性組織,業務也有很有創意,專門對抗遊戲中的病毒工作室,淨化遊戲環境,加上其慈善成分,很受遊戲公司的歡迎,畢竟僱傭「T細胞」在維護遊戲平衡的同時還可以提升企業形象,一箭雙鵰。
大致瀏覽了一下,「T細胞」顯然消息靈通,列出怪物里就包括了赤鱬,狌狌,和類。對於一些名字生僻或者拗口的怪物,網友自發給取了暱稱,比如「獅子貓」,「三頭雞」,「汪汪豬」,甚是形象。不過這帖子裡沒有巨獸和狂鳥,可見「T細胞」也不是無所不知。
青青子衿:有降落在青丘的小夥伴一起玩嗎?
姜若的手指在這個ID上面停留了一會,冷笑一聲,又移開了。
周山不周:有沒有降落到不周山的?
姜若點進去一看:
不周山場景原畫正是區區在下!
不是求照片,我當然知道山海經沒有截圖功能。
我就想問一句:宏偉不宏偉!壯觀不壯觀!是不是史詩一般的畫面?
這是哪裡來的神經病?姜若毫不猶豫地點了叉。
一頓夜宵吃出了困意,師兄弟四人回到屋裡,爬上各自的沙發。在大夢莊周的臨門一腳處,沈攸模模糊糊看到姜若在披風衣,嘟噥了一句,「不是吧二師兄,這個點了,還要出去?」但還沒聽到姜若回答他就睡了過去。
VR一條街的盡頭連通一條偏僻的小巷,巷子裡僅有幾個便利店點著昏黃的燈,人走在裡面影子拉得很長。越過最後一個便利店,再往前就不大有燈光了。
姜若沒有停步,走進了那片黑暗裡。
姜若走得很快,在黑暗的巷子裡左轉右轉,很快輕車熟路摸到了一道厚重的大門前面。這曾經是一座四合院的門,雖然昔日的院子早已經被推倒重建,變成了毫無美感的方塊建築,但大門仍保留著古樸的樣子,還貼著春聯。
上聯:「眾里尋他千百度」;下聯:「柳暗花明又一村」;橫批:「別有洞天」。姜若在心裡默默換了個橫批:「嫁接狂魔」。
門上有一個手搖式密碼鎖,姜若撥弄了幾圈,大門訇然洞開的時候,紅燈綠酒撲面而來,好在姜若提前閉上了眼睛,免於直面堪比閃光彈的視覺攻擊。
等到眼睛適應得差不多了,姜若才開始往人群里鑽。五顏六色的燈光在頭頂掃來掃去,一個高舉盤子的少年路過時嘲他喊,「枸杞人參啤酒來一杯嗎,帥哥?養生迪了解一下?」
姜若在舞池邊上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個少年,坐在高腳凳上,趴在吧檯上睡得正香。
在這樣的環境裡還能瞌睡,定力十分驚人了。
「阿澄?」
叫阿澄的少年從打盹中驚醒,「若哥!」
「你說大肖在這裡?」
「對,他出來應該也就是前幾天的事,我剛得到消息。」
姜若想像過很多次和大肖再見的場景。在他所有的想像里,大肖或者陰騭如昔,或者已經洗盡鉛華,但唯獨不該是這樣。
看起來似是中年的男人剃著極短的板寸,正賣力地把一箱一箱的啤酒從貨車上卸下來,工頭在旁邊大聲呼喝,他不得不加快了動作,可他的腰像是有什麼毛病,在頻繁下彎的時候發出很久不上油的老機器一樣的聲音。
即使已經過去了十年,也應該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眼前的人竟然已經有點微禿和駝背,和記憶里桀驁不馴的少年相去甚遠。
卸完一車貨,男人從工頭那裡當場結了工錢,問明天還可以來嗎?工頭揮手,明天機器人就修好了,誰還用人工啊?慢得要死。
男人失望離開,轉過身來。
和他的落魄滄桑截然不同,眼前一身黑色風衣的人除了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同過去並無多少分別,所以大肖立刻認了出來。
「姜若?」
大肖的臉色諸般變幻,掩在迪廳的燈光中看不分明,最後他只是笑笑,「已經過去十年了,你還不肯罷休嗎?」
「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欠你一個道歉。說自己年少無知未免無恥,但當年,我確實只懂得用最暴烈的手段來解決問題。我真的做錯了,也真的感到後悔。」
大肖有短暫的驚訝,接著卻又瞭然,曾經的仇敵之間,這一刻竟產生一種同病相憐的理解。大肖又開始笑,好像他已經習慣了用笑來表達一切情緒。這個已經佝僂的男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同記憶里的影子重疊。
姜若:「以後有什麼打算?」
大肖:「還能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儘量活著唄。」
姜若:「你知道很多VR館都為顧客提供訓練嗎?像是阿澄,他就在VR館當陪練。另外,『山海經』開服,很多工作室也在招人。」
大肖:「謝謝。我明天就去網吧看看。」
到此似乎已經無話可說,姜若問:「請你喝一杯?」
大肖說,「戒酒了。」
如果時間倒回十年之前,姜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和大肖會像這樣寒暄。少年時你有無窮的恨意可以向你的仇敵傾瀉,而成年後你再無仇敵,只有無數冷漠頑固的陌生人。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