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文弘從沒離家過,還沒走,呂氏便有些焦躁不安,東摸摸西轉轉,團團轉圈。嘴裡不住地念叨著,「冬襖都沒備好」,「要帶些什麼」,「文弘他從沒離過家」……
文弘看著呂氏一直在那來回走,摩挲著雙手,嘴裡不住地念叨著,「娘,要不我不去了吧。」
呂氏來回走地雙腿,頓然停住。「不行!娘不轉圈了,娘不念叨了。娘只是擔心你,怕你吃不好睡不暖。有你大姨他們在,我壓根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你還沒走,娘這心裡就空落落的。」呂氏有些討好地對著文弘說著。
「娘,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陪著你……」文弘畢竟也只是八歲的娃,看著呂氏有些討好的眼神,期盼地望著自個兒,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連身說著不去了。
夏竹抬頭望天,讓眼淚回流,夏竹想起了一段話。
生病時,娘說:別嚇娘。
吃飯時,娘說:別管娘。
結婚時,娘說:別念娘。
娘病時,娘卻說:娘沒事。
如果有一天,當娘站也站不穩,走也走不動的時候,請你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陪著她慢慢地走,一如當年她牽著你一樣。
方氏摸了摸眼淚,「素心,你這是鬧哪樣呢,嚇著孩子了。文弘這又不是不回來了,坐馬車當天就能來回,又不算遠,你念叨著狠了,大可以多走動走動。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一個月有餘也就回來了。」
「你自個兒做了娘,才知道當娘的不易了……」方氏悠悠嘆道。
「娘,這些年,眼都快哭瞎了,總說是自個兒害了你,這些年,聽到她念叨的最多的就是你了。娘經常對著我和大哥他們說,讓你別怨娘和爹,這輩子也不知啥時能見著一面了。這不,娘都已經好好地坐在小妹家了,娘最近瞧著氣色都好了。」呂大姨想起了之前的種種,也是一陣心酸。
「娘……」呂氏抱著方氏痛哭,「我不怨不恨了,是我自個兒沒用,討不了公婆歡心,讓娘跟著擔心受委屈。」
「素心,都是我沒用,讓你處處受委屈,以後不會了,咱就過自家的日子便好,我都聽你的。」唐大海看著呂氏哭得肝腸寸斷,急得叫了呂氏的閨名。
方氏拍拍呂氏的背,輕聲說著。「你也算苦盡甘來,你怨我恨我也是應當的,只是別淡了兄妹情分,你以後萬一有著什麼事兒總歸是要靠著你大哥和你大姐他們的。有商有量,才像個一家人,你也推著他們對你的幫扶。」
呂大姨點點頭。「你看都把大海給急得!行了,哭起來沒完沒了了。念著我們幾個是親兄妹,你就別唧唧歪歪的,文弘交給我們,沒什麼可以不放心的,保證吃暖睡好,沒人欺了他。只是先生的話要好好聽,偷懶的話兒,我還是要揍的。」
聽著說偷懶,呂氏站起身來,惡狠狠地對著文弘說道。「文弘,如果你偷懶耍滑,你就別學了。大姐,一點都不用留情,該揍的就要揍。」呂氏拉著呂大姨的手,「大姐,你可給我開好了,我這兒子就交給你了。別讓他學了鎮上有錢人家的習氣。」
一哭一鬧,呂氏對於文弘離家求學,倒也不是那麼的彷徨了。
呂氏備好衣物,冬襖實在趕不出,倒也不客氣,讓呂大姨給做下。「大姐,你冬襖會做的嗎?」
呂大姨放下手中的炒菜鏟子,怒目瞪著呂氏。「你這死丫頭,你說什麼呢!娘讓你別跟我們客氣,你就這麼急著揭我傷疤?」
春蘭正在灶上燒火,聽著呂氏問著不找北的話兒,想著娘今兒個是哭迷糊了。
呂氏連連擺手搖頭,「大姐,鍋里焦了,菜糊了,別生氣別冒火……」呂氏討好地幫著呂大姨撫撫背。
呂大姨拿起炒菜的鏟子,對著呂氏冷哼一聲,「沒個眼色勁兒……」
呂氏一邊站著跟呂大姨說著閒話,心裡暗暗地唾棄自個兒,今兒個出師不利,哪兒都要討好人,要被大姐罵死了……
呂氏硬著頭皮,「大姐你現在會做衣服嗎?文弘厚點的襖子都沒有,麻煩到時候給他做個一件。」呂氏趁著呂大姨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噼里啪啦地不停歇地說了一頓。
呂大姨陰測測地轉過頭,「你這死丫頭,找打是吧!娘打不動你了,我來打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還跟我提這茬。」
呂氏往後退著,諂媚地笑著。「大姐,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想讓你幫文弘做幾件衣裳。」
呂大姨可不管這些,呂氏的話讓她重溫噩夢,「你膽兒肥了,看來是幾年沒見,不怕我這個大姐了,我今兒個就替娘好好教訓教訓你。」
方氏聞著有股子焦味了,出來看看,可別糟蹋了吃食,這大閨女一向摳得緊了,怎麼會由著菜燒糊了呢。
方氏看著這倆姐妹正對峙著,春蘭手忙腳亂地盛起了菜,幸好只是焦了點。
方氏這會兒問了,呂大姨倒不開口,只是瞪著呂氏,鼓著腮幫子。呂氏只討好地對著呂大姨笑,一臉諂媚。她這會兒可不敢再說一次,哪怕是對著娘。
春蘭過來扶著方氏,進了灶間,春蘭好奇地小聲地問著方氏。「姥姥,你說大姨以前不會做衣服嗎?大姨說娘揭她傷疤。這不,兩個人在那對著呢。」
方氏皺巴巴地臉,頓時笑出了花來,「原來是這事兒啊,還以為她們姐妹鬧彆扭了,看得我心裡一堵一堵的。你可小心點兒,千萬別讓你大姨聽見,她可不管你小不小的,大不大的,可要跟你急。」
「那姥姥的意思是,大姨現在這針線活兒很看不下去?」春蘭有些不敢置信,按照娘說的,這縫縫補補都不太好的,可是很少的。娘還說了,以後找不到好人家,看大姨不是嫁得好好的嗎?
方氏看著春蘭眼珠子賊溜溜地轉,想到了呂氏說的這大閨女也不是省油的燈,看著針線活就整天喊肚子疼頭疼。「嘿嘿,春蘭,不是姥姥讓你打擊你,你大姨雖說手藝不咋的,但是我這做娘的,可比你娘厲害多了。所以,我這大閨女的手藝可比你娘的大閨女的手藝好多了。就是因為逼的狠了,那會兒日子過得憋屈了,天天針線不離手。後來,你大姨聽說有人來提親,就急忙逼我們同意,讓我們把她給嫁了。」
春蘭瞪大了眼睛,顯然不敢相信,姥姥看起來不像是能治壓地得住大姨的人啊。
「春蘭啊,你最近這針線可拉下不少了,你娘沒空管你。聽你娘說,以後就讓我管著你了,到你出嫁前,姥姥陪你過了。」方氏看著春蘭瞪大眼睛,又滿含淚水,感覺又回到了以前,自己教導素華的日子。
「噢……姥姥,你不要那麼狠心,我以後好好孝順你。我受夠了天天瞧著個蘭花指,捏著針,捋著線,一針一線的日子了。」
「噗嗤。」方氏被春蘭痛苦的表情給逗樂了。「我當初逼你大姨,逼得她天天跟我對仗。這會兒,她還不都得聽我的,我說要來你家她就得陪著,我打她罵她,她也得受著。我還真不信,我逼著你,你就不孝順我了。嘿嘿,誰讓咱老呢,老人是個寶……」方氏拖著字音,衝著春蘭笑得皺巴巴的。
「去,叫你娘自個兒來燒飯。」方氏趕著春蘭。
呂氏一臉訕訕得看著方氏,悠悠地叫了聲,「娘……」
「自己去收拾一桌菜出來,你大哥可不知道多少年沒嘗過了,以前就燒得少,這會兒都當娘了,可得讓你大哥好好嘗嘗你的手藝,你大哥又該心疼了。你跟你大姐說,讓她給文弘做幾件衣服就得了,你幹嘛偏偏去問她能不能問做,明知道她不讓人提……」方氏燒著火,絮絮叨叨的跟呂氏說這話兒,想到一茬說一茬。
呂氏聽到這兒,忍不住又八卦了。「娘,這大姐一家子都是怎麼做的衣裳,買成衣的嗎?」
「告訴你也沒什麼,大伙兒都知道,只是別在大姐面前提起便好。你大姐的性子,哪會去買什麼成衣啊,她買布都嫌貴。以前都是讓你大嫂幫忙裁衣的,自個兒拿回去縫,雖然針腳不齊整,倒是也能穿。現在你大姐都已經是婆婆了,有媳婦了,自然是媳婦做的。你大姐挑的媳婦,針線好頂好的,這是必備的。」方氏慢條斯理地說著大閨女的稀奇事兒,往灶里塞了根木頭,用燒火棍攏了攏火。
呂氏樂了,「嘿,真虧大姐想的出,她不是一直都說學針線沒什麼用嗎?這會兒倒挑起要針線好的媳婦了。當了婆婆的人就是不一樣,架子越來越大,還不讓我說了,我是她小妹,說說又有什麼關係,娘,你說是吧。」
「行了,你也別去惹你大姐,你大姐就這點針線不好,她可樣樣比你強多了,她哪天要笑你,可有的你哭了。」方氏知道自個兒的小閨女,可比不上大的潑辣,是以,不放心,想留在這兒多住幾年。
母女倆人說笑間,整了一桌子的菜出來。這要是放在平時,有個葷菜就不錯了,更不用說像現在這般像模像樣的一桌菜。唐大海家的日子確是越來越好,當然,這少不得呂家兄妹馬車上拉來的東西。
唐大海勸著酒,陪著大舅子喝著酒,席間說了不少,「文弘就托你們照顧了」,「給你們貼麻煩了」。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