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南風在季逸的懷中醒來,玻璃牆外有稀疏的陽光,她身後,是最暖的胸膛。
她起身去拿床頭柜上的電子菸,身後的人動了一下,倏然睜開眼睛,南風點上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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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逸靠著床頭坐起來,看她一直盯著外面看,笑了一下,說:「你這玻璃牆的創意倒是不錯。」
&是。」南風彈了下菸灰:「一個畫家要是失去了創意和靈感,還能活麼?」
季逸看她半秒,問:「為什麼抽這個?」
南風腦子裡激靈一下,卻淡然如常的回答說:「減少健康危害。」
&淡。」季逸說:「真知道危害健康,就該戒掉。」
南風沖她吐出一口煙霧,見他微微皺眉,緩緩笑開,說:「慢慢來。」
下床去洗漱的時候,季逸眼光一瞥,就看見了床邊紙簍里和幾團衛生紙包裹在一起的東西。
昨晚他有些沖昏頭,一時沒在意,現在才想起來問:「你家裡怎麼會有這個?」
南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笑了一下,說:「和你睡過的第二天就買了,以備不時之需。」
季逸:「......」
南風無限惋惜的嘆了口氣,又說:「沒想到昨晚才派上用場,買早了。」
季逸:「......」
南風見他微微皺了下眉,想著,他應該是又想到了那件事,心裡頓了下,輕咳一聲,轉移開話題說:「我今天不和你一起去療養院。」
&什麼?」
南風按滅煙,說:「上午要去畫室,下午去超市,我說了,要給舒嘉做酸菜粉條。」
季逸點點頭,說:「好,你什麼時候過去?」
南風掀開被子,伸了伸胳膊,說:「看情況吧,要是早的話就傍晚,或者明天。」
季逸眉腳重重一跳,拉過被子瞬間就又將她包了個嚴嚴實實,他咬牙看著她,聲音惡狠狠的:「秦南風!」
他動作太快,南風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裹在了被子裡,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頗為無辜的看著他:「怎麼了?」
她還敢問怎麼了?
玻璃牆上的窗簾被她之前摘下來洗掉了,現在還沒掛上,而且她身上和這面光滑的玻璃鏡一樣,寸縷不著,就這樣敞敞亮亮的掀被子,她倒是大方!
南風想了想就明白過來,她看著季逸面色不善的臉,歪著頭,用鼻尖蹭了蹭他臉頰,故意笑著說:「好花哪怕眾人賞?」
季逸眼神冷的能滴下水來:「你再說一次!」
南風撲哧一聲笑出來,低聲在他耳邊說:「經風經雨為君開。」
季逸怔住,剛才那股火氣瞬間化成一腔柔情似水。
南風這個人,最習慣的事情就是隱忍和偽裝,難過了忍著,受傷了藏著,感動了裝作不在意,就算是遍體鱗傷,也不會先開口服個軟,她很少,甚至是從沒有過這樣放低姿態,如同小女人一樣撒嬌的時候,季逸的心,瞬間軟的不可思議。
他突然收緊了手臂,南風低呼一聲,他已經再次吻了下來。
&逸!」南風找準時機,從他炙熱的唇下逃開了一點:「你上班要遲到了!」
季逸掰過她的頭,咬上她嬌嫩的唇瓣含糊答道:「院裡我說了算,沒人會記我遲到。」
南風:「......」
他滾燙的掌心順著她纖細的腰肢一路向下,南風身子抖了一下,迅速在被子裡握住他的手,做最後的抵抗:「可是我要去工作室!」
季逸:「你的工作室也是你說了算,晚點沒關係。」
南風:「......」
季逸吻她的眼睛,聲色低啞:「而且你那麼多的存貨儲備,不用浪費了。」
南風:「......」
最後的時候,她簡直是欲哭無淚,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而饜足過後的某人,臨走前居然還親了親她額頭,似笑非笑的說:「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
好好的兩句詩,此時從他嘴裡念出來,就多了那麼一股子風月旖旎,南風氣的拿腳踢他:>
季逸哈哈大笑,然後神清氣爽的出門了。
南風腰酸背痛,躺床上翻個身腿根都抽筋似的,畫室是去不成了,她只好給齊然打電話改了時間,掛了電話,不到片刻,就抵不住濃濃的倦意,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要不是手機鈴聲,恐怕她還醒不過來。
她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口齒不清的『餵』了一聲。
電話那邊的季逸一愣,隨後笑問道:「還在睡?」
聽見他的聲音,南風瞬間清醒,才後就炸毛了:「季、逸!」她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個人面獸心的混蛋!」
季逸也不惱,依舊柔聲哄著她:「喲,中氣十足啊,你這精力不是挺充沛的麼?」
南風握著電話從床上坐起來,腰還是疼的她想飆髒話,她忍了忍,沒出聲。
季逸問:「怎麼不說話了,真生氣了啊?」
南風說:「你、說>
季逸『唔』了一聲,未置可否,只是說:「那你好好休養,不服的話,咱們擇日再戰,我隨時奉陪。」
&獸!」南風啪的一下掛斷了電話。
她的確是精疲力盡,睡了大半天還是緩不過來,於是再次閉上眼睛,重新攢存體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被聲響吵醒。
這次不是手機鈴聲,而是門鈴聲。
南風恨恨咬牙,撿起地上的睡袍往身上一裹,如同一隻暴躁發怒的獅子,跑到客廳去開門。
門一開,就看見季逸手裡拎著幾個袋子,站在門口,看見她此時的情形,臉上是啼笑皆非的表情。
南風也有些愣,轉頭看了看客廳牆上的鐘表,又瞪他一眼,問:「你回來幹什麼?」這應該正是他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刻。
季逸揉了揉她的頭髮,對她的起床氣熟視無睹,拎著袋子就進了屋:「來給你餵食。」
南風隨著他往餐廳走,嘴上卻冷哼了一聲,說:「黃鼠狼給雞拜年。」
季逸擺碗筷的手微微頓住,抬頭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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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在心裡暗暗咒罵,他媽的,自己睡不醒的時候智商果然不在線!
季逸只拿了一副碗筷,將打包而來的食物一一擺在桌子上,南風洗漱之後過來,皺眉問:「你不吃?」
季逸說:「沒時間了,你自己吃吧,吃完不用管,再去睡一會,等我晚上回來再收拾。」
她這才明白,他是專程擠出這麼丁點時間,回來投餵她的。
出門前,季逸說:「下午別去超市了,等我把食材給你帶回來。」
南風說:>
他又問:「酸菜、粉條、配料,還需要別的麼?」
南風搖搖頭,說:「也不需要粉條,家裡有。」
季逸點頭:「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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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逸走出兩步,又聽她喊了一聲:「季逸。」
他轉身:>
她眼中有波瀾涌動,聲音卻依舊平靜:「路上小心。」
季逸點頭,笑著說:「知道了。」然後出了門。
南風坐在餐桌邊,慢條斯理的吃完了這頓已經過了飯點的午餐。
吃完飯,她思忖了片刻,還是將餐桌收拾得乾乾淨淨,收拾完餐具之後卻覺得仍不過癮,於是跑到洗手間,將頭髮綁成一個馬尾,拿了清淨工具,擼起袖子,將房間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收拾了個底朝天。
等她終於看著一屋的潔淨如新,滿意的去泡澡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吹過頭髮,趁著季逸沒回來前又吃過了藥,她才走到露台上,望著遠處的天空的蒼茫星海和華燈初上,點上了一支煙。
夜風習習,微涼,但她心裡卻寧靜而愜意。
煙抽到一半,接到徐軒的電話。
徐軒問:「最近身體怎麼樣?」
南風呼出一口煙氣,說:「吃嘛嘛香。」
徐軒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呼氣時的氣息變化,冷不丁的問:「你又開始抽菸了?」
南風皺眉說:「只是電子菸,沒有焦油和尼古丁。」
徐軒的聲音有些無力:「那也最好不要,南風,你的手術就......」
南風打斷他,聲音清冷「徐軒,就算我等到合適的供體,你就一定能保證,手術會百分之百的成功?」
原位心臟移植,不要說是在國內,就是放眼全世界,哪怕有最好的主刀醫生,最先進的技術,也沒有人敢下這樣的保證。
果然,徐軒沉默了一會,說:「我不能。」
&麼,就算手術成功,心臟移植的患者最長的壽命有多久?」
徐軒開不了口。
南風冷笑,繼而替他回答道:「這樣的手術,最要命的就是術後的移植排斥反應,所以80的患者,平均延長壽命也只有兩年多一點,如果運氣好一些,移植排斥反應得到控制,也不過再多活十年,況且,術後還要始終服用免疫抑制劑......徐軒,我今年二十四歲,就算老天再如何眷顧我,我充其量能活到三十五左右,就要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而且是拿藥當飯吃的十年,你說,這樣活著,有意思嗎?」
花一般的年紀,人生中最好的年華,之於她而言,卻這樣短暫,剛一開始,便被宣告了結束。
那麼當經年之後,形銷骨毀,整個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能不能有一點的,還能夠抓得住的意義,留在這裡,能夠證明,這個世界,她來過?
電話那端的徐軒半天沒有說話,南風隔著聽筒,能聽見他沉重而無力的呼吸聲。
可她心裡此時卻異常放鬆,笑了笑,說:「所以說,我現在能多活一天,都是賺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糾結於那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人生苦短,我只要,也只有現在。」
徐軒沉默良久,說:「我明白,那,下周來做例檢,別忘了。」
她回答的輕快:「好的,再見。」
結束了通話之後,她又在露台上站了一會,重新點上了一支煙。
抽完煙,她去廚房做了晚餐,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季逸回來。
電視裡播著一部無聊的言情電視劇,女主角正靠在男主的肩上,哭得梨花帶雨:「這輩子、下輩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聽到這樣爛俗的台詞,南風忽然笑了一下。
她沒有那麼大的奢望與野心,她只要現在,能久一點便是更好,不能,她也無話可說。
她活過,擁有過,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