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點選禁軍規模極大,殿前司除內殿直、大劍直、御馬直、弓箭直等宮庭宿衛,主力控鶴左右廂、鐵騎左右廂理論上有十萬之眾,但每廂並不是固定的兩萬五千人,加上此次是精中選精,各帶最精銳的下屬單位參加,實際只有四萬人。
侍衛司除東西班、龍旗直、帳前橫衝、東西班承旨等龐雜小番號,新建的懷德、廣銳兩軍是水師,不在點選之列,也有龍捷左右廂、虎捷左右廂精銳四萬人受命前來。
這八萬兵力就是目前禁軍的全部精銳,除殿前司四萬兵正在大營之中,侍衛司大營在舊曹門的潘樓街北面點,要從皇城宣德門前經過才能到西教場。
天色顯出一絲烏青,在開始漸漸轉亮,殿前都點檢張永德、都指揮使趙匡胤、都虞候慕容延釗、副都虞候石守信,殿前司目前四名最高主官帶著親兵,打著火把先趕到了校場,見校閱台上還沒人,便先讓親兵在外等著,四人一起走進後面的官房。
西教場大營這兒的官房不是軍衙,所以並不大,只有前進庭院,議事大堂,左右廂房等,為高級軍官臨時議事之用,大堂上能坐下百人左右。
里側的虎形屏風下,高腳帥案上擺放著黃綢包裹的帥印,還有皇帝下發的詔書,以及傳令的旗鼓等,這些就代表了權威。現在時辰還沒到,章鉞身著大紅軍服,外披普通山紋鎧,頭戴鐵盔,端正地坐在帥案後,翻看著一些殿前司各軍進駐大營的先後記錄。
「章太尉來得早啊!今日是頭一天,不用選兵吧?」張永德當先走了進來,拱手包拳問了一句。後面的趙匡胤、石守信跟著拱手,獨有慕容延釗落在老後面,抬頭看向章鉞時,面色有點不大自然。
來的都是高官,地位相差無幾,章鉞自然不能托大,點點頭拱手還禮,又抬手示意請幾人落座,微笑道:「今天只做一件事,檢閱諸軍!」
「那就好!七八萬士兵開過來,整個闋城都不得安生,糧草要集中向這邊調運,那車隊可是絡繹不絕啊!」張永德這是在委婉地提醒,不要把動靜搞太大了。
「為了能一鼓作氣拿下淮南,闋城禁絕交通,戒嚴十天半個月也不過一些商業損失,於民眾略有不利,但於國家卻是大事。」章鉞強調選兵的目的,把張永德的話頂了回去。
張永德聞言略有些不悅,轉頭看向下首,趙匡胤一張大黑臉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石守信一直是趙匡胤的部將,但與慕容延釗也沒什麼話說。這下幾人都腰身筆挺地坐著,卻各自默不出聲。
一會兒,外面傳來一陣陣軍官的喝令聲,隨後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轅門值守的軍官進來稟報,侍衛司那邊四萬士兵列隊進了校場。
不多時,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步軍都指揮使李繼勛、馬步都虞候韓通等四名主官走進大堂。李重進板著臉,只是象徵性地拱了拱手,後面韓令坤、李繼勛、韓通與章鉞也不熟,都是意思一下就自行入座。
章鉞不以為意,也根本不在乎這些虛禮,見人到齊了便放下手中的記錄文檔,坐直身來雙手扶著帥案,目光銳利地從堂上幾人臉上掃過,乾咳一聲,嚴肅地說:「此次選兵詣在抽選精銳,八萬人一百六十個指揮,三十多個軍,若按營選取費時費力,想必諸位也不願意拆散原有單位,所以,按軍抽選!希望諸位配合行事,將最精銳的單位調過來,不過今天只觀察軍容、裝備,對現有各軍作個簡單的了解,殿前司有什麼難處嗎?」
「這沒有問題,既是陛下詔令,我等自當奉命行事!」張永德點點頭,表示這樣可以接受。
「那侍衛司呢?需要磋商的可先提出來!」章鉞轉頭看向李重進。
「侍衛司四萬兵正在入營,接受檢閱自無不可!」李重進話得有點意思,意示檢閱可以,怎麼抽選就不勞章鉞了。
「既如此,諸位且隨我登台檢閱!」章鉞當然聽出了李重進話里的意思,不過事情還沒開始呢,只要兵拉出來了,章鉞看得上的,或看不上的,都有這個權力勾判。要你從征你就得去,看不上你,去求皇帝下詔吧。
章鉞說著站起身,左右封乾厚、李多壽、楊玄禮等幕僚收起帥印公文,由親兵簇擁著邁步而行,先出大堂走了。但堂上眾將卻都坐著沒動,互相對視探詢,也沒人開口。
「什麼東西!當初入東京每次都是某家引見,才立了點功勞就敢對某指手劃腳,某帶兵時,他還在娘胎里呢!」李重進見幾人都坐著沒動,呼地起身嘲諷喝罵了一句,憤憤不平地拂袖而去。
「只要不大動干戈就好,南征諸軍誰還不是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心態,只要按軍選,怎麼選都只是那點人,且由他選吧!」張永德與章鉞還沒什麼矛盾,但也沒什麼深厚的交情,見李重進走了,便也跟著起身。
「實在是多此一舉!瞎折騰而已!」韓令坤顯然也認沒必要,轉頭看左右眾人,都是一臉認同之色。
不想趙匡胤剛才一直不出聲,這時卻不急不緩地開口道:「那倒未必,前兩次南征都是樞密院事先安排,這次官家派了章太尉前來主持,肯定有所考量。而章太尉又知兵善戰,總有些過人的獨到之處,選兵之法只怕不一樣!」
禁軍都點校這個臨時官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權力也是不大不小,但絕對沒人敢於輕視。因為這是直接受命於皇帝,對著幹的話,皇帝馬上就會知道,可能還會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反正調精銳從征也是應該的,只要章鉞不胡亂抽選編組,趙匡胤覺得還是能接受的。不過章鉞事先只到殿前司和侍衛司衙署打了個轉,根本沒透露他要如何抽選,這讓眾將心裡都沒底,趙匡胤也不知道,可又不好繞過章鉞去皇帝那裡詢問。
「那肯定不一樣……聽說秦鳳、涼州、河湟幾場戰事,章太尉皆以少打多,每次破敵都有五萬之數。」韓通人稱「韓瞠眼」,很有些脾氣,在禁軍多年也沒什麼朋友,說話直爽愛得罪人,還總是渾然不覺。不過軍中只服強者,章鉞這樣有能力的武將,他還是挺佩服的。
幾人聽他這麼一說,都回過頭看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鄙視。歷次出兵都是自己說了算,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挑選了,你娘的居然還挺能接受的樣子,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韓通雖為人粗豪,看似沒什麼心機,但他是個粗中有細的人,馬上就看出幾人的目光別有意味,頓時瞪著牛眼回視,一臉坦然之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