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的新政,整飭學政,從海事學堂,推進到委託專項培養,朱翊鈞想要的是普遍教育,讓每個孩子都能有學上,當初他一提出來,張居正就立刻否決了,做不到。
普及基礎教育,朱翊鈞就提了一句,張居正就用開海和振武搪塞了皇帝,那一次水師從三萬人提升到了九萬人,普及基礎教育,比水師擴軍還要昂貴。(390章)
委託專項培養,和海事學堂、工匠學堂是一樣的需要束脩,朝廷拿出一半,學子自己拿出一半,如果學子能夠前往綏遠做夠九年,考成三年上上評,朝廷那一半不必還錢,還能領取朝廷的俸祿。
這一件事,將會打破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對官位、權力的壟斷,真正的挖人祖墳的行為,提供給了窮民苦力,另外的上升通道。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為朝堂這攤死水,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這必然引起勢要豪右的強烈反對,但張居正的清丈、考成、學政等內容,哪個不是切實的傷害到了這些人的利益?
張居正早就把所有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包括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朝堂還在部議,讓廷臣們左右為難的一共有兩件事,工兵團營和張居正的新學政。
正在積極推行的有三件事,燕興樓擴張,利得稅和西山煤局的加大生產。
大同府到大明京師的馳道已經修通,7.5匹的蒸汽機已經上路,拉貨雖然不多,而且產能有限,但馬拉軌車也能拉煤!
西山煤局的採煤事,非但沒有降低產量,反而隨著兵部會同館驛承兌匯票的出現,在不斷的加大生產,這讓科道言官怒火中燒。
工部之前含糊其辭也就罷了,現在還加大了採煤事,實在是讓人震怒,簡直是騎在科道言官的臉上輸出,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科道言官們拿工部沒太好的辦法,因為朝中有王次輔為工部充當保護傘!王崇古讒言蠱惑了陛下,即便是犧牲香甜的空氣也要搞官廠團造。
對於科道言官而言,王崇古早已經遠遠超出斬殺線了,已經和嚴嵩並駕齊驅了!
「今歲利得稅收了不到三百兩銀子。」馮保說起了利得稅推行的困局,他滿是疑惑的問道:「陛下啊,這利得稅為什麼比白銀禁令還好使?」
按理說,白銀禁令的效力應該比利得稅強,因為白銀禁令是完全禁止金銀流通,甚至禁止金銀流向海外,但每年金銀還是止不住的外流,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進行流出,讓人防不勝防。
現在這利得稅一出,反而把貴金屬流出的問題給解決了。
大明海防巡檢已經一千多處,從最近的奏聞而言,並沒有人會大規模攜帶黃白銀赤銅,銀幣通寶出海之事發生。
「因為之前海上沒有海防巡檢水上飛,一件事完全禁止=完全不禁止。」朱翊鈞解釋了下其中的邏輯,有公式做題就是快。
之前沒有海防巡檢,只有月港市舶司,只要買通了市舶司檢查的小吏就可以順利流出,現在需要買通偵緝走私的海防巡檢,月港市舶司都餉館和月港市舶司點檢小吏,大明的實踐經驗告訴朱翊鈞,能做到這種地步,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直接造反,幹什麼走私?
王崇古當奸臣的經驗十分豐富,當初晉黨怎麼鑽的空子?還不是監察失效?
那時候監察之權一家獨大,歸都察院掌控,後來有了振武,武將有了事權,奏疏不用在兵部扣押幾日再上奏,又有了提督內臣,三方節制之下,宣大衛軍、李成梁家丁,立刻就沒了空子,要麼接受朝堂監察,要麼去死。
晉黨的黨魁楊博、高拱,當初就是要砍司禮監,這監察上,就又少了一個重要的環節。
三方互相節制,就是個混沌的三角套,誰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私下結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踩著他的腦袋上位,三角形具有穩定性,因為猜忌鏈可以建立。
利得稅沒收多少錢,但大明白銀的流通問題得到了部分的緩解,這是個好消息,市舶司的吞吐量有了進一步的提升,燕興樓交易行的船舶票證都漲了五錢銀子。
馮保是個很合格的影帝,有些問題,他是真的不懂,有的是在藏拙,有的時候朱翊鈞也分不清,馮保是不是在配合表演裝傻充愣。
萬曆十年三月十二日,天空碧藍如洗,因為剛剛下過了一場春雨,讓天空變得乾淨透亮,春天的天空像一塊藍寶石,而所有人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西山那些個大煙囪噴雲吐霧起來,不用一天時間,就可以讓煤煙籠罩整個京師,朱翊鈞出行的時候,帶了個口罩,踩著旱鴨子到文華殿上班來了。
張居正帶著群臣見禮,十年如一次,朝堂上的人來來去去,陛下已經春秋鼎盛,帝國的一切都欣欣向榮,唯獨當初那兩片烏雲,已經遮住了半邊天,一個是陛下讀書讀的太好了,一個是陛下不務正業。
「潞王大婚的儀程已經確定。」張居正掏出了一本禮部奏疏,萬眾矚目的潞王大婚已經籌措完成,依舊是皇帝節儉風格的大婚典禮。
珊瑚是染料煮的紅樹枝,珍珠各色寶石都是燒的玻璃,金銀珠寶用的全都是銅鉛錫合金,這些玩意兒,甚至不是新做的,都是當初皇帝大婚的存貨。
真金白銀就只有黃金十兩,白銀五十兩,珍珠十兩。
可相應的,萬國美人一共十二人,這玩意兒各國進貢了很多。
群臣看向了皇帝陛下,當初那些假貨,陛下居然還留著,二次利用了…
見過摳門的,沒見過這麼吝嗇的,傳說中只進不出的貔貅,在陛下面前都黯然失色。
「照禮部所奏行禮即可。」朱翊鈞拿起了萬曆之寶,蓋在了禮部的奏疏上,朱翊鏐樂得跟個孩子似的,他本來就是個孩子,心裡藏不住事。
朱翊鈞是實名羨慕這個弟弟,他這日子過得,真的是非常幸福。
「日後習武之事不能落下。」朱翊鈞批完了奏疏,還是提醒朱翊鏐身體健康很重要,玩歸玩,鬧歸鬧,別把身體玩垮了,大好的時光只能看著流淚。
「謹遵陛下聖命!」朱翊鏐興致勃勃的俯首領命,為了下半生的幸福生活,他也不會停止習武的。
海瑞拿出一本奏疏,嘆了口氣說道:「昨日陛下降下雷霆之怒,申飭都察院監察御史洪思齊,洪思齊羞憤難當,上奏請求致仕。」
「出了什麼事兒?」禮部尚書萬士和非常好奇的問道,陛下為何申飭?是如何申飭的讓人都直接致仕了,無頭無尾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前日洪思齊上奏言國事十七條,共計三千五百字,引經據典,之乎者也說了一大堆,被陛下給罵了。」王國光就沒那麼客氣了,不是申飭而是罵人。
汪道昆也是有些好奇的問道:「怎麼訓斥的?」
陛下罵人怎麼能叫罵人呢?那叫訓斥。
大明的風氣都被陛下帶壞了,人均樂子人。
海瑞拿出了原本奏疏遞給了諸位明公,明公們挨個看了看,就發現奏疏陛下是硃批的,洋洋灑灑三千五百字,一共十七條,一條有用的都沒有。
王崇古憋著笑,將硃批的字念了出來:「爾所奏直言,朕少時已經了熟於心,似孩童啟蒙背熟之言,你若是童言無忌,你這歲數也非童子,如此文章出自朝堂命官之口,可悲!僅奏疏所言,可知你的學識之淺薄,甚至連錯別字都有三個,朕給你挑出來了,下章都察院知道,偷偷將奏疏銷毀為上,防止他人聞言譏笑你尸位素餐,平日理應多研究文章,讀讀雜報也好。」
這罵的確實難聽,洪思齊三十四歲的人了,滿篇奏疏都是童子啟蒙背誦之物、偷偷銷毀不要被人看到了笑話你學識淺薄、看不懂別人文章,可以讀讀雜報,增加一些學識。
萬士和不由的想起當年自己被皇帝訓斥的畫面了,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但陛下從來沒這麼罵過他,只是罵他是個賤儒,那時候的萬士和的確是個賤儒,這一點萬士和也不否認,但他後來比王之誥還要勇敢的留在了朝堂上。
他有今天,完全是一點點依靠自己的努力,認真鑽研。
換成是要臉的讀書人,怕不是致仕,而是直接自縊了,活著簡直是太羞恥了。
關鍵是,陛下罵得對…
這篇奏疏里的很多內容,和陛下十歲學的差不多,三千五百言,十七條,每一個言之無物,唯有懷遠人,長篇大論有點自己的觀點,沒有一句提到戚帥和京營,但含沙射影,還是說大軍征伐,無仁無義,必然製造殺孽,有違天和之類的話。
其目的不言而喻。
不敢點名,甚至不敢說京營有問題,所以這奏疏真的很怪異,不敢點名原因很簡單,大將軍領著八萬精銳在外征伐,真的胡亂彈劾,惹惱了大將軍,大將軍帶兵回京清君側,誰頂得住?
「致仕就致仕吧。」張居正寫好了浮票,將奏疏遞給了馮保,送到了御前。
朱翊鈞准許他致仕了,挨兩句罵就致仕,人萬士和挨了那麼多次罵,照樣頑強的像野草,而且茁壯成長了起來,沒點抗壓能力,當什麼官?回家賣紅薯去吧。
朱翊鈞將奏疏遞給了馮保,開口說道:「興文,提倡文治,致力教化,立學興文,本是好事,興文為何要匽武?興文之時,為何不能振武?永樂年間,即北伐韃靼,又修永樂大典,將文武對立而談,本身就是一種混淆是非之言,僅朕親眼所見,就有譚綸、殷正茂、梁夢龍、曾省吾等臣公,皆為上馬武安天下,下馬文治太平。」
「興文匽武,日後不必再連用了。」
「臣等謹遵聖誨。」張居正帶著群臣俯首領命,文武不是矛盾的,文武從來不必對立而談,也不是此起彼伏,此興彼衰之事,但士大夫們總是在刻意製造這種對立。
禮部尚書萬士和拿出一本奏疏說道:「沙阿特使今歲奏聞,朝廷能不能賣點雕版阿拉伯文書籍、雕版木刀、墨水、紙張等物去蒙兀兒國,銀子好說,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不是說蒙兀兒國和奧斯曼禁止印刷各種經書,只需抄本嗎?」朱翊鈞一愣,沙阿特使的這個請求,不符合大明對他們的認知。
因為經書的神聖性,必須誠心誠意的抄寫,才能體現出那種信仰的堅定,為此阿克巴大帝和奧斯曼的蘇丹屢次下禁令,禁止印刷技術的傳播,這是泰西流傳非常廣泛的一種說法。
從泰西來的特使,大明遣泰西特使的回函,都是這麼說。
文字獄?要有文字才行,只有手抄本的世界裡,知識的價格會無限的昂貴,只能成為貴族的專屬特權。
當時朱翊鈞還說,韃清的文字獄連標都治不了,阿拉伯世界,直接治本,朝鮮和倭國,是漢字為階級壁壘,阿拉伯世界,連知識都是不流通的。
因為朝廷因為體制必然存在的僵化,處置問題是滯後的,所以韃清的文字獄,都是在已經釀成了惡劣後果之後,才會掀起,影響已經造成,反賊言論已經傳播的哪裡都是,文字獄治標不治本,而阿拉伯世界直接禁絕知識傳播。
「陛下,這是泰西人故意製造的流言,事實上,奧斯曼王國和蒙兀兒國是因為沒有雕版的條件。」萬士和詳細解釋了其中的詳細,經文裡沒有對印刷的要求,而且奧斯曼蘇丹和蒙兀兒國國王從未如此下令。
萬士和展示了三份證據。
一份萬曆二年,奧斯曼蘇丹穆拉德三世登極時,用雕版印刷的敕令,敕令的內容就是告訴所有人換君王了,內容沒什麼出彩的,但它是雕版的;另外一份則是阿拉伯文的《歐幾里得求圓周率》;還有一份保護泰西商人兜售「阿拉伯文珍貴印刷書籍和小冊子」貿易權利的敕令,這份敕令很長,通事館也都精心翻譯了。
這三份證據直接呈送到了陛下的面前,並且做好了翻譯。
「目前來看,人對知識的渴望是相同的,不分地域,即便是這本阿拉伯文的《歐幾里得》內容簡陋、充滿了錯別字和錯誤,字母和線條不夠清晰,我們大明任何一位讀書人看到這樣質量的書籍,都不認為它有任何的意義,但書籍,仍然是搶手貨,而且價格極為昂貴。」萬士和解釋了當下蒙兀兒國的困境。
這個時候,萬士和也承認,經過了林輔成改良過的自由學派,是有點東西的,阿拉伯世界是物質條件匱乏導致沒有印刷的縱向、橫向規模,事實上,在王宮裡還是有少量的印刷品在流通,只不過是質量太差勁了,所以手抄本才會成為流行。
活字印刷術也沒有那麼的強大,因為要活字印刷,就必須要挑字工匠、唱字工匠和雕刻工匠都識字,否則就會出現錯漏,識文斷字之人,在這年代,是高級人才,印刷是個苦差事。
「那麼沙阿特使的意思是,讓大明幫忙印刷嗎?咱大明通事館好像只有兩個人通事會阿拉伯文。」朱翊鈞覺得可以批准,但大明也很難做到。
「陛下,其實咱們大明對這個精通的人,還是有的。」萬士和俯首說道。
泉州蒲氏,阿拉伯人後裔,甚至影響到了宋元斷代的命運,宋朝對百姓不咋樣,但對泉州蒲氏這些阿拉伯人不薄,後來泉州蒲氏把逃難到泉州的趙氏宗親,悉數出賣給了忽必烈,換取了官職,大明建立,朱元璋禁止泉州蒲氏參加科舉,泉州蒲氏多改趙姓、吳姓。
萬士和講這些,主要是講縱向規模,南宋就已經和阿拉伯世界溝通,還講了橫向規模,大明的商船也是要和大食人做生意的。
「那就准了。」朱翊鈞真的是什麼生意都做,印經書可是一門一本萬利的買賣,賺錢嘛,不寒磣。
萬士和也不是突然而然的提及此事,主要是為了接下來要商議的事兒。
「廣建社學。」張居正拿出了一本奏疏,面色是有些猶豫的,大明是沒有那個本錢去搞普及基礎教育的,張居正真的很想做,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這是個折中、綏靖的法子,但這個新學政的法子推出去後,會釀出什麼風波來,那就不好說了。
「要不等戚帥凱旋?」張居正握著奏疏,沒有打開,而是準備收回去,這是個路徑依賴,之前好幾次,都會等,沒有壓艙石,張居正心慌。
利得稅、還田疏,這兩樣東西已經刺激勢要豪右了,雖然還田疏偷偷摸摸。
「我倒是覺得不用等。」王崇古開口說道:「多大點事兒,還用出動京營?按照水程,水師回鎮不過百日而已,勢要豪右也是人,也是怕死的,一盤散沙,何懼之有?」
大明水師在武裝巡遊倭國,大明京營在征伐河套,看似大明沒有壓艙石,政令需要推遲執行,但王崇古站在勢要豪右的角度去看,不覺得這有什麼。
「雖然他們沒有聯袂,但存在普遍共識。」張居正搖頭準備將奏疏收了回去,還是等戚繼光回來穩妥。
「不如先紮根在工兵團營上。」王崇古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總歸是要試點的,那就在工兵團營上試試,工兵團營的勞動強度極大,在這種環境下,讀書還有點眉目,那就是可造之材,可以大範圍的遴選掉學渣,培養人才。
過濾學渣,過濾不了人渣,而委培契約的履行,就是過濾人渣。
張居正收回奏疏的手停下了,他猶豫之間,還是收了回去,滿臉愁容的說道:「還是算了。」
王崇古斟酌了一番說道:「先在工兵團營試試唄,然後推而廣之,到官廠團造法之中,這樣一來,也算是徐行圖之,不算是吹求過急了。」
「還是太難了。」張居正一臉為難的說道。
王崇古想了想說道:「這有何難?拿來我看。」
張居正把奏疏遞給了王崇古,王崇古看了半天,頗為肯定的說道:「此事有何難?先在工兵團營試著,反正有京營銳卒講武學堂的經驗可以照抄。」
王崇古不覺得張居正的奏疏有什麼離經叛道的地方,而且不是很難實現,朝堂上出身軍戶的進士大約為三成,剩下七成多為民籍,朝堂的賤儒疑似太多了,工兵團營也是軍戶。
經費很充足,二十萬銀,七萬人的工兵團營能遴選出三千學子就足夠用了,只要能試點成功,就可以一點點的鋪開了。
「試試看?」張居正仍有疑慮,但還是想試試的樣子。
王崇古和張居正就細節進行了溝通,比如學前遴選、入學、委培時間、委培契約等等內容,尤其是違約的懲罰上,王崇古和張居正有些意見不同,王崇古認為應該罰錢,一罰五百,六十銀的束脩,罰三萬銀,賠不起直接流放,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張居正的意見則是革除功名、永不敘用、三代不得恩科之類的傳統懲罰。
罰錢乾脆直接,而且一輩子都得還債。
王崇古的意見,讓廷臣們眉頭緊皺,王崇古有點過於陰損了。
委培學政的範圍除了綏遠,還有呂宋、舊港、長崎、琉球等海外總督府,這些契約通過海事學堂實現,也算是雙規試點。
朱翊鈞在台上面色嚴肅,而朱翊鏐則是歪著頭,用很小的聲音說道:「哥,冤大頭似乎又上了先生的當啊,先生哪裡是猶豫,分明是再給王崇古下套,哥,我說的對不?」
「你這麼聰明,為何執著於萬國美人呢?」朱翊鈞當然看明白了,王崇古敗給了自己那奇奇怪怪的勝負欲,王崇古太想證明自己了,太想要工兵團營能夠實現,以致於下意識的忽略了張居正下的套兒。
「冤大頭真的沒看出來是個套兒?」朱翊鏐選擇了岔開話題,賤儒那點伎倆,朱翊鏐也學的七七八八。
朱翊鈞思考了片刻說道:「哪怕是個套兒,現在的王次輔也得一頭扎進去啊,不對,你給人取什麼外號?王次輔就是次輔,胡說八道個什麼。」
朱翊鏐低聲說道:「廷臣們都說他鬥不過先生,被先生給利用了,還田疏的事兒。」
起初王崇古的確是上了張居正的當,明明是反對還田疏的,但最後卻成了先登陷陣,衝鋒在前,這廷臣們都知道,私下討論也很正常。
楊博看人很準,王崇古真的易怒,就是說他容易被情緒左右,他其實也不怎麼害怕亂臣賊子,亂臣賊子那點伎倆,他門兒清,誰還不是個亂臣賊子啊!
所以即便是現在王崇古沒意識到上當,一會兒浮票寫好落印的時候,也該想明白了。
果然,浮票剛寫好,王崇古的臉色就變了,他嘴角抽動了下,臉色變得無奈起來了。
每天上當,上了一當又一當,噹噹花樣不一樣。
王崇古很清楚,這次是中了張居正示弱的把戲,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在他上了那本《請均田役疏》之後,張居正就不可能放過他了。
是的,在那一刻,他已經在歷史變革中,完成了轉身,從那一刻起,張居正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賊船的投名狀都納了,想下船,門都沒有。
王崇古嘆了口氣,只能說,無法掙脫只能享受了。
「對於官廠的姑息裙帶之事,臣擬定了個章程,陛下硃批說可行,這是官廠的法例之一,日後這官廠遴選會辦、代辦等官吏,需要經過官考遴選,總體只有一個原則為逢進必考,逢考必嚴,逢監必慎。」王崇古對於前幾日陛下視察永定毛呢廠發現的問題,拿出了具體章程。
要進必須考,考的內容和官考遴選是有差別的,代辦、會辦的管理崗位是考專業技能,同樣要求三年到五年的實際經驗,外行指揮內行,不過數年,牆倒屋塌,官廠團造法,可是王崇古翻身的本錢,他自然慎重。
而逢考必嚴,則是遴選的過程要嚴格,對題面嚴格要求的同時,還要奏聞工部,到總辦這個級別的遴選,則是要奏聞陛下定奪,這幾乎已經等同於進士殿試了,唯一有問題的就是給陛下找了麻煩。
逢監必慎,官廠團造的考成法,要嚴格執行到位,採用和考成法一樣的草榜糊名,底冊填名進行考成,這監察還要走訪工匠,最終得到結果,並且三本賬,一本官廠,一本工部,一本吏部,考成主要針對官吏。
「殺雞宜用牛刀,治小國亦用禮樂。」王崇古這套動作,看似有點用力過猛了,考成法的大棒是砸在百官身上的,官廠只有總辦才有官身,其餘定多算是吏員。
可是王崇古此番如此大動干戈,是為剛剛起步的官廠團造法保駕護航,這是大明新政里一項極為重要的力量,是大明變法源源不斷的動力源泉,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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