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百樓只在聽風閣別院裡待了盞茶的功夫,便離開了。
所以,從聽風閣別院離開後直接來到廣郡別院拜訪雲百樓的離郡太守洛川,便也在廣郡侍者客客氣氣請入別院大廳之後,等了盞茶的功夫。
等到雲百樓回來進入大廳的時候,就見大概是閒得過於無聊的洛川,正笑眯眯的看著跪在他面前的一名廣郡宮廷侍者,而後者則戰戰兢兢滿臉冷汗,不知在恐懼什麼。
「洛川弟弟,」雲百樓緩步而入,還朝站在洛川身後的影子和思齊微笑點頭,然後才看向洛川道,「方才去了一趟聽風閣別院,回來的晚了些,讓你久等了。」
洛川揮揮手,那廣郡宮廷侍者如蒙大赦般磕了個頭,然後彎著腰小跑著離開,他這才站起身來看向雲百樓笑道,「雲兄,既進了聽風閣別院的大門,何不多待些時候,小弟本也無事,在你這廣郡別院裡待著又挺舒服,多等等也是無妨。」
「我與那鍾舒夜能有什麼好聊,一兩句話便說得清了,」雲百樓走到洛川對面的椅子上,也不在意對方太守的身份,將手一引道了一聲「坐」,然後便自顧自的坐下,十分隨意。
洛川也沒有矯情,便就坐下。
原本跟在雲百樓身後的褐袍女人從侍者手中接過茶壺,給雲百樓倒了一杯茶之後,又來到洛川身邊,將他杯中原本的舊茶倒掉,重添新茶,而後微笑著雙手奉上,「洛太守,請喝茶。」
洛川朝著褐袍女人點一點頭道了聲謝,接過茶杯之後卻十分自然的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根本沒有喝上一口的意思,他看向雲百樓問道,「我聽說雲太守每日裡除了暑宮與廣郡別院,就只會去聽風閣別院小坐,莫非雲兄對那裡反倒沒有興趣?」
「洛川弟弟看來並不懂我,」雲百樓笑著搖了搖頭,「不光是對聽風閣,我對整個山上世界都沒有什麼興趣,」他伸出白皙的右手在空中一划,便有極其淺淡的微朦朦的藍光在他指尖閃爍,若隱若現,「十六歲的時候,我便成為了修煉者,可如今二十年過去,我仍舊是一境引氣的水平,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只因為......」
他看向洛川,笑得淡然,「我從未真正修煉過一天。」
洛川十分驚訝,忍不住問道,「為何?」
雲百樓隨手散去指尖那一點微弱的光芒,無所謂道,「既然過去數千年,無數人傑哪怕驚才絕艷,都不曾有一人行至道之盡頭,那對於我來說,修道便是在走一條註定無果的道路,那又何必去走?」
他見洛川臉上神色仍是不解,便好像能夠看懂他的內心一般道,「我知道你想說修道之人壽元畢竟悠長,可為了達成那些壽命,修道之人花費在修煉之上的時間又何曾少了?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何苦來哉......」
「或許真的是世人皆醉,雲兄獨醒吧,」洛川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於是便又問道,「上次見面時雲兄曾說,我母親曾與雲兄母親有舊,不如說說她們的事情。」
見洛川說起兩人母親的事情,雲百樓看向洛川的目光中便有了些暖意,繼而又有些憐惜,「你自小被送到中京城為質,大概都沒有多少關於月姨的記憶。」
「母親和月姨相識,是在西北武州的青郡,」他像是陷入回憶,開始緬懷,「那時候,西夷北支不知為何大舉入侵中洲,西夷主力聚於雄關之外,不少中三境和上三境的妖卻越過群山在武州腹地肆虐,於是武州各郡向西南漢州求援,母親作為金劍門的弟子同時又是廣郡公子的夫人,便作為協調者,也參與了那次行動,原本,也一切順利,可不料等到雄關一戰落幕,廣郡支援的隊伍從前線返回時,卻在青郡境內遭遇了兩名大妖伏擊,母親遭遇危險性命垂危之際,月姨忽的出現,救了她一命,並協助金劍門的高手一同擊退了大妖,母親感念月姨恩德,便邀月姨來家裡做客,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月姨......」
「那時候我也就十幾歲大,不太喜歡與人說話,又喜歡一個人待著,大家便都當我是個傻子,」雲百樓哈哈哈的笑著,絲毫不為少年時的事情尷尬,說起洛川的母親時,他的表情讓人看著感覺,舒適,「但月姨不同,她能陪著我坐在草地上看雲,從早晨坐到晚上,一坐就是好幾天,然後她和我說......」
雲百樓看向洛川,眼裡有光,「她說,我是她見過最聰明的孩子,因為當無數的人都只是從這世界路過的時候,只有我,在認認真真的,看這個世界......」
「月姨,是個純粹善良的人,好像一團白色的光,是我母親生病之後唯一還來看過她的人,也是那時候的母親唯一願意見的人......」雲百樓臉上笑容漸去,聲音漸寒,「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離郡洛家有些人卻偏偏容不得她,一個個癩蛤蟆一樣的玩意,有眼無珠......!」
洛川聽得默然,隨即又問,「兄長可知我母親走之前......發生了什麼?」
「不知,」雲百樓搖了搖頭,「如果洛天恩沒有告訴你什麼,那便是你不應該知道。」
洛川沒有想到雲百樓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心頭不禁一動。
雲百樓看他面色有異,便恢復了往常慣用的笑臉,「洛川弟弟,我原以為離郡與廣郡如今這般模樣,你該是不會來見我的,但你來了,我很高興,」他將雙手攏在袖中,懸於胸前,淡淡道,「看在月姨的面子上,過去的許多小事我都不與你計較,既然你叫我一聲兄長,該讓著你的,我就會讓著你,哪怕......是一座安陵。」
「雲兄果然大氣非凡,」洛川聞言笑道,「既是如此,那兄長不妨再將那聽風閣讓於小弟?」
雲百樓抬了抬下巴,微微眯眼看向洛川,「有些東西能讓,有些東西不能讓,適可而止的道理你應該懂,至於說聽風閣......」他頓了一下緩緩道,「我聽說過你想為這西南漢州爭得一線生機的故事,但故事就是故事,不要太當真......!」
「每一個故事都有可能變成傳說,」洛川心中一凜,笑著起身往大廳外走去,臨到出門又自停下,「哦對了,多謝雲兄上次送我的那柄諸侯之劍,很是鋒利非常好用,我很喜歡。」
「區區一柄劍而已,喜歡就好,」雲百樓沒有起身送客的意思,甚至沒有去看洛川的臉,「廣郡使者張子恆在離城日久,頗受照顧,差不多的話,就讓他回來吧。」
「哪裡哪裡,離郡客卿蘇一鳴在安陽郡受到的照顧才更貼心些,雲兄不必客氣,」洛川理都不理大步而去,「張子恆有手有腳,想回去的時候自然就回去了,關我什麼事......?」
在他身後,雲百樓笑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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