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傷心處,葉蔓安的眼睛頓時紅紅的,聲音更是帶上了幾絲哽咽。
她是庶出,如果自己不爭取就會難獲得好姻緣,這是她一直以來的認知,哪怕在表哥事件中受到了教訓,這種認知仍舊潛在她的內心深處。
在得知傅子爵家主母正在相看媳婦的時候,她就動了心思。傅年與自家兄長交好,如果能嫁到他家去,或許他看在兄長的份上會對她好點,再者自家嫂子也不是那等勢利眼,看不起她是庶出,哪怕兄長一向忽視她,嫂子也應會對自己有幾分關懷,這樣一來她這婚事應該不差。
更何況她還看中傅家的家世聲望,以及傅年這個人,雖不及兄長與霍源那般耀眼,但也不差,前程還是十分光明的,只因之前死了一任妻子,從而被高門大戶嫡女嫌棄,這才造成了議婚的困難。
她自幼養在葉鍾氏的膝下,就憑這點強過不少庶女,應能入得傅尤氏的眼。
思前想後,她都覺得嫁給傅年會是她最佳的出路。
所以,她才費盡了心思接近傅尤氏,搏得她的好感,果然一切都如她算計的那般,惟獨她沒有算到那男人心硬如鐵,竟是在婚後讓她摔了個大跟斗。
思及此,她突然破啼而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的心機用盡到頭卻算到了自己。
她還不如同為庶女的二姐葉蔓寧嫁得舒服,婚前鬧了一出,勝在嫡母面冷心還不狠,最後還是嫁人為正妻。丈夫門庭不顯,她卻能在夫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最近一次的會面,她在葉蔓寧的身上倒是看到了春風得意這四個大字,至此才明白,自己是走了彎路,只可惜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林瓏看著這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拿帕擦淚的樣子,心下不由得有幾分憐惜她,本來她是真的不想過問她婚後之事,這就是討人嫌的舉動,可身為嫂子,明明看到她強顏歡笑,卻不聞不問,她自問做不到鐵石心腸。
縱是待她不及葉蔓君這嫡親小姑的十分之一好,她也不願意看著她似無依無靠的飄萍,這個時世待女子一向苛刻,娘家人若是不管不理,就真的只能孤軍奮戰。
葉蔓安能指望誰來為自己出頭?凌姨娘嗎?那只是徒惹人笑話罷了,傅家是不會當凌姨娘是正經岳母看待的,登門去討公道也只能落得一頓奚落罷了。
算來算去,也就只能是自己夫妻二人,相信葉蔓安心裡也是有數的。
「既然如此,他當初為何不反對這門婚事?」
聽到大嫂問出口,葉蔓安拿帕子按去眼角的淚水,「他對婆母相當的尊重,既然婆母定下了我,他也就同意了這門婚事。」伸手握住林瓏的手,「大嫂,婚前我還想著有你和大哥為我出頭,他不會虧待我,可我如今不作這樣想,這婚事是我招惹回來的,我就要努力做到讓他重視我,而不是靠你們的施壓。」
這也就是她遭遇了傅年婚後的冷遇也沒回娘家說過一句抱怨的話,這話她說不出口,她用過一次計,活該讓他對自己有成見,如果再使計,興許她能得到他的相敬如「冰」,就再也得不到其他的。
她不甘心啊,哪怕男人後院還有別的姬妾,但她還是想要努力一次。
林瓏自然聽得出她話外的意思,伸出另一手握緊她的手,「既然你不願把這事明面化,那我也就不多事,只是若你覺得心裡憋得難受,就回來與我倒倒苦水,或許不能有好的主意給你,只願你的心裡不那麼苦。」
「大嫂。」葉蔓安頓時眼眶再度含淚,活了一輩子,除了姨娘之外,她是待她最好的人。
林瓏伸手將她擁進懷裡,「古人有語,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三姑奶奶,只要有心,鐵棒都能磨成針,假以時日,他會發現你的好。」
「但願如此。」葉蔓安伏在林瓏的肩上抽泣道。
除了以這為目標,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法。
躲在暗處看著的兩人都默然無語,傅年第一次正視這個比他小得多的妻子,其實與家中嬌縱的妹妹比起來,葉蔓安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至少能做到讓他娘滿意到不介意她的出身。開春時,親娘沒少帶著葉蔓安出席花宴,就是向人介紹傅家這個兒媳婦,她是如何如何的滿意,這擱在他去世的前妻身上根本是想像不到的。
那時候,前妻身體弱,偏又性子倔犟好強,與親娘處處都對著幹,兩人為此較上了勁,別說和諧了,幾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幾乎人人都知道傅家婆媳關係不睦。
他夾在中間只能用苦不堪言來形容,一回到家,前妻不是先噓寒暖,而是向他哭訴,他親娘如何如何的壞,如何如何的折磨她,而她如何如何地在傅家過得不好,林林總總,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初時還有心思安慰一二,找親娘私下說說話緩和緩和彼此關係,只可惜收效不大,前妻得寸進尺,親娘退了一步不會再退第二步,結果沒多久,兩人再度槓上。
他再也不願夾在中間兩頭受氣,遂投向別的女人懷中尋求慰籍。
或許就是他的不作為,前妻最終病情鬱結,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連個子嗣也沒來得及留下。
自此後,他就暗暗發誓,將來再娶妻時,只要老娘滿意,他一概不發表意見,這樣一來,就算有口角,他也能推說這媳婦是老娘相中的,算來有幾分推卸責任的意思。
所以當老娘興沖沖地跟他說,相中了葉家庶女時,他暗暗吃了一驚,親娘的稟性他會不清楚?這出身是尤為重要的,親娘老是嘴上嚷嚷,庶出的教養出來的子女都會差人一截,比不上嫡出的來得有教養。
就是心中起疑,他暗中一查,頓時就知道葉蔓安是如何入得他親娘的法眼的,對於這樣心機深沉的女人,他天生的就缺乏好感。但這女人能哄得他親娘高興,只要她不存著拆了傅家的心思,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把這婚給結了。
人的心理是最難猜測的,哪個男人心中沒有一個理想女人的形象?他傅年一樣也有,葉蔓安的不純良,讓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所以他很快就攤了牌,明面上會給足她這正妻面子,私底下她不能要求他更多,他是自私他承認,但這不就是葉蔓安的抉擇嗎?
所以他一直問心無愧,嫁得進傅家,摘了傅家世子夫人的帽子,就得承受這頂帽子的重量。
若非葉旭堯這娘家大舅兄質問,他是隻字不漏的,儘管他與葉旭堯是多年的好友,但是這樣的私事是不能交流的。
兩個大男人不動聲色地往回走,沒有驚動正在談心的兩個女人。
臨近包廂的門口之時,葉旭堯輕拍傅年的肩膀,「開石,咱們多年兄弟情誼歸兄弟情誼,可能我今天嚴聲質問的態度讓你不高興,但身為人家的兄長,我不能坐視不管,這點我希望你可以諒解。」
他始終還是葉蔓安的娘家人,她過得不好,他還是得要為她出頭,無關人情,無關兄弟,這是一份為人兄長的責任。
傅年苦笑一下,伸手捶了葉旭堯的肩膀一記,「好兄弟,我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哪裡會計較這麼多?說來這事我也有錯,不該一竹槓打死一船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女兒家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婚姻,她使了些手段倒也無可厚非,倒也沒有傷天害理到人神共憤。」葉旭堯道,「如果換做我是那般境地,只怕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人處在什麼身份就行什麼事,庶出之人力爭上遊沒有錯,錯的只能是方式。
傅年怔愣一二,垂眸細思,如果他是葉蔓安,試問他會不會放棄這麼一個爬上人上人的機會?不用再三詢問,他都知道不會放棄,時機一旦沒有把握住,稍縱即逝,一如他在官場上混那般。
他的天份不及葉旭堯,所以也不及他升遷得快,但他穩打穩紮,將來也不差便是,這樣一想,他豁然開朗。
轉身朝葉旭堯做了個揖表示感謝,「好在你給我醍醐灌頂,不然我怕是又犯了以前的錯誤,這婚姻之事如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現在反省,還來得及挽救過錯。」
葉旭堯看他轉過彎來,一手勾著他的肩,「走,我們去繼續喝酒,她們估計沒多久也會迴轉。」
傅年聞言之下頓時會意,心情放鬆地與葉旭堯一塊兒進去繼續喝酒。
果然沒有多時,兩個女人就迴轉。
葉蔓安除了眼睛稍有些紅之外,倒是沒有別的異狀。
林瓏笑道:「我還是走錯了道花了些時間,要不然這會兒還不能迴轉呢,幸好有三姑奶奶伴著。」
葉蔓安笑了笑,「大嫂這是抬舉我了,除了我,還有下人呢。」
林瓏笑著坐回丈夫的身邊,絕口不提面前這對夫妻之間的矛盾,既然答應了葉蔓安不插手,她就只會作壁上觀。
葉旭堯給妻子挾了一些菜,妻子今晚都沒吃什麼東西。
葉蔓安正看得出神,結果身邊的丈夫湊近她,「你喜歡吃什麼?」
她頓時受寵若驚地看向他,他一向不問這些,只管自己做主即可,她怕他的詢問不過是例行公事,遂小心回應,「我什麼都吃。」
「人總有喜好的,你說出來,我給你挾。」傅年笑道。
葉蔓安看得有幾分怔怔的,成親以來她幾乎沒怎麼見過傅年的笑容,也就新年那會兒見過吧,畢竟過大年沒人是繃著一張臉的,不過大部分時間,這男人在她面前就是一塊千年不化的冰山。
「真的喜歡吃什麼都給我挾嗎?」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好,你說,我挾。」傅年回應。
其實他縱橫情場這麼些年,如何做才能更討女人的歡心,這是信手就能拈來,因而這樣一副貼心的樣子,於他並非是難事,端看他願不願意拿出來哄女子罷了。
葉蔓安看他不似玩笑話,大著膽地指了兩三樣菜,還指了指那盤雞蛋,「我不吃這個,一吃就會全身起紅點。」
傅年這才留意到之前給她挾的菜裡面,惟有這雞蛋被撇到一邊去,頓時有幾分汗顏,瞟了眼對面的好友兼大舅兄,看到對方似乎沒看過來,這才暗鬆一口氣,重新給葉蔓安布菜。
葉旭堯和林瓏夫妻二人都有意不去關注他們,總要給點時間他們相處才是,冰山非一日形成,要融解也需要時日。
接下來,這晚宴的氣氛漸好,不若初時那般略帶冷場,葉蔓安臉上的笑容漸多。
其實她不曉得丈夫為何會轉變?但這樣的轉變她是喜聞樂見的。
分手時,她看到大嫂朝她眨眨眼,她俏臉上一片緋紅,伸手拍了拍臉,她這才敢與大嫂對視。
林瓏不開她玩笑,握了握她的手,「得閒就回娘家找我打發時間,你也知道,那倆小子都煩人得很,我現在可不好帶著他們到傅家去拜訪。」
孩子太大部分時間都是乖巧的,只是一哭鬧起來那就討人嫌了,她還不想丟人丟到小姑的夫家去。
葉蔓安道,「好,嫂子,我知曉。」
這邊廂葉旭堯與傅年交流完一些公事,也不囉嗦,扶著妻子上了馬車,與另一邊廂同樣上馬車的傅年做了個禮當告別,雙方的馬車這才啟程。
馬車裡面的葉蔓安看到夫婿進來,頓時有幾分緊張,畢竟丈夫剛才的好,是不是在娘家人面前做的戲?她也傻傻的分不清,估計大哥應是說了什麼重話他才會如此,這是她後知後覺才想到的,故而免不了提心弔膽。
傅年坐下來,自然沒有忽視她緊繃的呼息,知道她正在緊張著,單獨面對她,其實他的心理還有幾分不適應。
兩人都沒有說話,惟有馬蹄聲震震。
先打破沉默的是傅年,畢竟他年紀比較大,轉頭正色看著妻子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之前我也有錯,我向你道歉……」
聽到道歉二字,葉蔓安猛然抬頭看向丈夫,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男人會向她認錯,「你,你不用這樣的,有錯的那個人……是我……」
若不是她貪慕他家的富貴與地位,甘於接受嫡母的安排,也就不會利用了他親娘進入傅家。
傅年伸手握緊她因緊張而冒汗的玉手,「過去的事情我們不要再提了,既然有幸做了夫妻,那就努力做對佳偶吧。」
葉蔓安的眼睛再度微微泛紅,「你……真的不計較我……」
傅年捏了捏她的手,「都說了抹過去不再提,往後你再提,我就捏一下你的手。」
葉蔓安仔細打量他的神色,這不像是玩弄她的玩笑話,至此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心話,她咬了咬下嘴唇瓣,「我……我會努力做個好妻子來彌補的……」
這樣的女子很是惹人心憐,打開了心結,傅年不再將她的每個動作都當成是別有用心,能真正地看到她好的一面,心動之下,他伸手攬上她的肩,讓她靠在他的懷裡,「好。」把頭擱在她的頭頂上,「到時候給我生對可愛的孩子吧,不要輸給你那對大侄子。」
一想到葉旭堯那對兒子,他就各種羨慕,葉旭堯在他眼中簡直就是人生贏家,這種人生來就是讓人嫉妒的。不由得想到霍源,只怕現在最頭疼的會是這名與葉旭堯相提並論的武將,怕是耳朵根本沒有一刻安寧的,他暗暗想到。
提及生兒育女,葉蔓安的臉上悄然爬上紅暈,藏身在他的懷中害羞得沒有回應。
這邊廂打開心結的夫妻正你濃我濃,另一邊廂的林瓏卻是嘆息道,「我差點兒就犯了錯,太過自以為是,好在最後懸崖勒馬,不然怕是要好心辦壞事。」
葉旭堯斜睨她一眼,「你這才知道啊?」
林瓏瞪他一眼,故意拆他的台,「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少在那兒五十步笑百步。」
這樣的妻子相當是迷人,葉旭堯一把攬她到懷中就吻上那一直誘惑著他的紅唇,封住她那堆沒有必要的反省與自責,畢竟在他眼裡,她沒有錯。
林瓏的手輕輕地攬上他的腰,熱情地回應他。
好半晌,她才倒在他的懷裡喘著粗氣。
葉旭堯隔著薄薄的夏衣輕撫她的美背,「別想那麼多,若是以後覺得這樣的事情吃力不討好,那我們就高高掛起吧,管他人瓦上是否有霜。」各人自掃門前雪便是。
在他的眼裡,世上沒有多少事情能與妻兒相提並論,若非妻子的原因,他是幾乎看不到葉蔓安的,畢竟庶出就是庶出,他不可能一視同仁。
林瓏抱緊他的腰,輕「嗯」了一聲,「往往好心辦壞事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呀,算是想明白了。」
不是每一樣的關懷與努力都會換來認可,在不需要的人眼裡,這就是多管閒事,幸好,幸好,這次算是無功也無過。
她一時高興,抬起頭在丈夫的臉龐上落下一個響吻,「我們快點回去,我想我們的倆兒子了。」
葉旭堯抱緊她,輕敲車壁示意車夫加快速度。
這樣一個夜晚,還是很快就過去。
李家人迎來了同一個朝陽的升起,這是他們硬賴在京的第二天。
那天李新貴被林琦戲弄了,結果第二天,林綠氏就上門讓人狠狠地打了李新貴一頓,這讓李周氏心疼不已,第一次對這個姑奶奶破口大罵。
林綠氏因為沒有理虧倒是冷笑一聲,「你還好意思倒打一耙?你問問你的寶貝兒子都做了什麼?敢對我家琦姐兒有不軌之心,我就先敲斷了他的腿。」
李周氏眼看這點心思被林綠氏看穿,立馬就扯下這塊遮羞布,插著腰與林綠氏對罵,「你家的琦姐兒有什麼了不起?我家貴哥兒看上她是她的造化,人家姑表親那是親上加親,怎麼到了你這兒就變成了我家貴哥兒的不是?姑奶奶,你這是什麼心態?就沒見過你這樣當人家的姑姑,那又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不過是繼女,嫁給我們貴哥兒生個與你有血緣關係的外孫子不好嗎?真是死腦筋……」
「你給我閉嘴。」林綠氏知道李周氏就是個能言善道的主兒,只是一向這槍口沒對準自己倒是沒有領教過,現在算是全然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你的想法啊,大嫂,我總算明白你是什麼心思了,敢情把主意打到我們琦姐兒的身上,我告訴你,這事沒門,你給我死了這條心,立即就滾回鄉下去。」
「我不走。」李周氏耍起了賴。
切結書是男人寫的,她不認,再說她的大兒子還沒出牢回來呢。
圍觀的二房一家子看到大嫂耍賴,他們也有樣學樣,他們也不想就此離開繁華的京城,恨不得能在此長住。
林綠氏看到他們這奸滑的一面,頓時氣得胸脯起伏不定,雙目看向李老娘。
李老娘眼睛一翻裝昏過去。
林綠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怪不得林瓏姐弟仨都巴不得李家人趕緊消失,她現在也是同樣的心情。
「好,你們不走是吧,那就別怪我心狠。」
她拋下狠話,帶著林家的僕從出了娘家。
所以李家人得到了一日的安寧。
就在李家人以為林綠氏要氣上幾天才出現,哪時知道她這麼快就又來了?
林綠氏昂首挺胸地走進這宅子,沒去看李家愛搭不理的面孔,朝身後跟來的富商模樣的人還有牙儈道:「宅子就在這裡了,如果曾老爺滿意,我們這就成交。」
看到曾老爺到處敲敲摸摸,林綠氏無視李家人一臉的駭然,繼續道:「這宅子我可是虧了足足三百兩銀子頂給曾老爺的,到哪兒您都不會找到這麼合理價格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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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遲了,請大家見諒啊,卡文實在卡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