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綠氏來了一趟,林瓏刻意避開不見她,第二次再來相求時,林瓏方才在暖閣見了林綠氏。
看到林綠氏這迅速消瘦形容枯槁的面容,她的心裡也並不好過,但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故而她的神色頗冷。
林綠氏抽帕子掩面哭起來,語帶泣音地哀求道:「瓏姐兒,這回你可得幫幫二娘,就當二娘求你了,這些事二娘一個婦道人家真的沒有辦法擺平……」
「二娘,不是我不幫你,可是這樣的事情你讓我如何幫?有一就有二。我早就跟你說過,他們不適宜在京城久居,這京城哪裡沒有誘惑?一旦深陷其中就是萬劫不復。他們初然乍富,又不懂得收斂,這是必然的結果。」
林綠氏一看林瓏拒絕,兩眼裡滿是絕望,大哥和二哥的事情還好辦點,那大房的大侄子就真的沒有辦法了,這可是真的沒有辦法,她起身想要向林瓏下跪,「瓏姐兒,你就看在二娘的份上幫二娘一次吧……」
林瓏也忙起身扶住不讓她跪,「二娘,你別這樣,這事我真的無能為力。」
林綠氏沒想到她都求到這步田地了,林瓏仍舊是不肯出手相助,頓時一臉的茫然,她知道依林瓏的身份,要擺平官司並不是難事,之所以不肯幫忙,實則是對自己家人的厭惡。
林瓏也不掩飾自己的好惡,若是換做以前,她早就對林綠氏出謀劃策了,哪裡會袖手旁觀?
好半晌,林綠氏方才無力地道:「我這就回去勸他們回鄉,瓏姐兒,如果我答應送走他們,是不是你就不會袖手旁觀?」
對於這個問題,林瓏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不過她模稜兩可的動作已是把態度表明了。
林綠氏急忙告辭回去勸李老娘同意舉家返鄉。
林瓏沒有親自送林綠氏離開,而是讓如雁相送,她茗了一口茶水,神色間若有所思,在聽到孩子「咿呀」之聲響起時,方才回過神來。
權美環一手抱著一個孩子進來,朝外看了看,「她剛走?」
林瓏起身上前,把小兒子攬到懷裡,伸手逗了逗大兒子,著人在暖閣裡面鋪上涼蓆,然後放倆孩子在地上,自己也席地而坐,看著倆孩子翻滾以及顫微微地走路。
眼角自是沒忽略權美環眼裡的擔憂,她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路,道:「這事你別管。」
權美環坐在另一邊皺緊眉頭,「她好歹是你二娘,我也知道她的娘家人過份了,但是你這樣做豈不是冷了她的心?」好歹也做做個樣子。
她也不喜歡李家人,見過那個老纏著小女兒的李新貴就討厭,但林綠氏幫過她,她這會兒若是落井下石似乎有些不地道。想來又心塞不已,都怪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狠心拋下他們,要不然哪還有林綠氏什麼事?
林瓏由得倆孩子坐下玩玩具,轉眼正色看著生母,「你倒是改變頗大,換做以前你絕對不會這麼說。」看到權美環臉上略有尷尬之色,她方才語氣一轉,不再提及舊事,「這事我自有分寸,這家人必須給我回原籍去,不然留在京城就是個禍害。」
「那倒是。」權美環忙附和,其實論起私心,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林綠氏的娘家人有多遠滾多遠,別拖累她的子女,尤其是棟哥兒,兒子還要考科舉出仕的。
林瓏看到權美環默然,方才收起了些許稜角,母女倆相處成這樣,真是個沒有意思,但是要再找回昔日的親密無間似乎又難以辦到,算了,還是這般彆扭地相處著罷了。
權美環在子女的面前都有幾分慫樣,畢竟有過黑歷史所以也就挺不起這脊樑,想到大女兒一向仁善,這會兒拒絕幫林綠氏應有她的道理,她就不再添亂便是,這才把心思都放在外孫子身上,這才是她的未來。
與女兒的關係不好,可不能再與外孫子生疏了,所以她隔三差五地就來侯府與倆外孫親近,反正自宮裡接回來,要見一面也容易。
一時間,倆娃兒最是受寵。
林瓏看生母這個樣子,到底也狠不下心腸來,遂閒話家常一句,「如今你在霍家日子過得如何?」
「不好不壞。」權美環道,「霍堰的兒子就要回來了,現在霍周氏倒是對我好點,畢竟她還指望我給她的大孫子找個好妻室。」
霍周氏癱在床上,能出面與冰人相商的只有她,這個老太婆也就折騰不起來,倒是好說話了不少。
林瓏聽後撇撇嘴,這霍家沒一個好東西,依她看,霍周氏的「好」堅持不了多久,等過了岸必定拆橋,算來生母也是命不好,攤上這麼個折磨死人的婆母。
權美環一提到霍家也沒有了談興,沒多久,她就起身告辭回家。
另一邊廂的林綠氏出了侯府就直直往娘家去,一進門就聽到兩位嫂子互相指責大罵出口,然後自然大哥李德柱還抄起掃帚要打二房的弟媳婦李張氏。
「你這張臭嘴再說些不中聽的試試?看我抽不抽死你。」李德柱囂張得很。
李張氏到處躲躥,大嫂李周氏卻是笑得開懷。
「你惹下豆腐西施的債,為什麼要我們二房替你背著?如今富哥兒他爹還等著要錢去贖呢,就你們一房人占盡好處?我呸……啊……」
李張氏罵得痛快歸痛快,卻被李德柱一掃帚打到。
這下子李家二房的倆兄弟不幹了,忙上前來給親娘討公道,這銀子本就是公中的,哪能讓大房全拿去解決麻煩?
侄子打伯父,這下子一切都亂了套。
李老娘早就看不下去,臨老才看到家宅亂成這樣,當即阻止又阻止不了,只能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住手——」林綠氏大喊。
兩房人這才停下手,但是因為打架弄得灰頭土臉的,看起來可憐又可恨。
「你們都是血緣至親,何苦弄成這樣?」林綠氏心痛地上前勸架。
李周氏一看到這姑奶奶,忙上前拉著她訴苦,「是他們二房過份,哪有侄子打伯父的?這可是以下犯上……」
李張氏也拉住林綠氏的一邊手臂,「姑奶奶,這還沒分家呢,你二哥人還在賭場裡,這不贖回來如何是好?」一邊說一邊嚶嚶哭出來。
林綠氏早就不耐煩,從袖口拿出五千里銀票塞到李張氏的手中,「拿去贖回二哥。」
李張氏一看到銀子頓時眼睛大張,忙接過不停地道謝,然後方才轉身與倆兒子商量著去贖回丈夫。
李周氏一看二房得了銀子,頓時心裡就不平衡了,她兒子還在牢裡關著呢,兒媳婦抱著孫女兒只知道哭,一點想法也沒有。「姑奶奶……」
林綠氏也掏出另一張銀票給大哥,「大哥,你拿著這點銀子先去擺平豆腐西施之事,還有拿到衙門去打點一二,讓大侄子不至於過得太艱難。」
「好嘞。」李德柱得了銀票,十分的高興。
李周氏一看這金額與二房相同,這開心頓時減半,暗地裡還撇了撇嘴,只是在丈夫的眼神示意下,這才沒有說出不討喜的話。
只是她這副面容卻落在林綠氏的眼裡,頓時她眼中的疲憊更甚,這大嫂的貪婪與嫉妒讓她更為不喜,遂心中更堅定了想法。
解決了這兩房人的爭端,她這才急急掀帘子進去看望親娘。
因為侍女掐人中掐得及時,李老娘很快就幽幽轉醒,看到女兒的面容,頓時就哭出聲來,「真是臨老過不了活,這倆畜生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甘心?」
林綠氏著侍女把藥丸翻出來然後侍候老娘服下,這才坐在床邊道:「娘,兒有一事要與娘相商……」
「什麼事?」李老娘警惕地問道。
林綠氏這回是真的鐵了心不再留娘家人在京,遂道:「娘,我這就著人把這宅子給賣了,你就先與大哥他們回鄉,我再讓人在鄉下給你們置辦百畝良田與大宅……」
「不行,我不走。」李老娘固執地道。
「娘,你不走那也行,我給你養老送終沒有問題,但是大侄子,你就別想他能回來。依我估算,他打死的是富家公子,多則償命少則流放三千里,不會有第三條出路。」林綠氏把情況分析給她聽。
李老娘沒有想到這麼嚴重,「那大姑娘真的不理?這怎麼會?我們可是親戚啊……」
這會兒她也茫然了,沒有想到林瓏會這麼狠心。
林綠氏揉了揉額角,「我去求她來了,她不肯。」半晌,她無力地看著親娘,「娘,你說你要彌補我早年受的罪,那就給我安安份份的回鄉去,要不然你這是在逼死我。大侄子的前程也握在你的手中,沒有襄陽侯府做後盾,我沒有辦法擺平那富戶讓對方不追究。」
她娘這是在逼她與林瓏姐弟仨漸漸離心離德,離了林瓏姐弟仨,她往後還能過什麼樣的日子?回娘家來嗎?看大嫂二嫂那副面容,能容得下她嗎?再者她也捨不得那三個孩子,對他們的感情自然深厚過這出現不過區區半年多的所謂血緣至親。
沒有血緣勝似血緣,大抵說得就是這麼個道理。
她也不敢向權美環看齊,畢竟她沒有生恩,如果真的把三個孩子推遠了,估計她是一個也拉不回來。
李老娘駭然地看著女兒,「怎麼會這樣?」
「怎麼不會這樣,上回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大嫂二嫂還有倆侄女這才堪堪把傷養好,這都是教訓,瓏姐兒的脾性我知道,她說一不二,惟有你們同意離京,我才能求得她出手幫大侄子一把……」
李老娘將信將疑地看著女兒,在這裡過得有如大富人家的老太太,她當然不願意回鄉,誰知道是不是女兒有意要趕走自己?
正在她猜疑的時候,李家二房人又急急進來。
原來賭坊老闆這回不收那五千兩,說是要一萬兩才能放人,所以李張氏的大兒子無功而返,李張氏又急得嘴角生泡。
至於大房的那豆腐西施更是刁鑽,顯然是看得出來李家能掏得出錢來,又死活不肯善了,鬧得又鬧,李家又丟盡了臉面。至於衙門那兒,他們根本就進不去,遑論為李新材花錢打點了。
李老娘看著兒子兒媳婦們以及孫子們都灰頭土臉的樣子,臉色都青了,終於認清現實,這京城就是不同於鄉下,人家不肯認自家這門親戚,自家徒奈何?
出去唱衰侯府名聲?那就等著吃牢飯吧。
現實比人強,李老娘總算意識到這個真理。
林綠氏卻是聽了兩房人的哭訴,頓時臉色都變了,連錢都擺不平,她還能有什麼本事?再者這一萬兩已是她最後的私房錢,再多她又如何能拿得出來?再剩下的錢都是要給林琦置辦嫁妝的,還有林棟進學也要錢,她不可能會拿出來貼補娘家。
李老娘焉垂著腦袋,無力地看向女兒,「你且去向那侯府夫人說,我們同意回鄉,讓她幫幫我們吧。」
「娘,我們真要回去?」李周氏和李張氏見識到京城的繁華,不願意離開。
李德柱卻是不吭聲,他其實也想回去了,這京城太可怕了,還是鄉下人更樸實些。
李新富的妻子跟人跑了,他是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地方,所以也沉默不語。
「你們都給我閉嘴。」李老娘到底還有幾分見識,現在明顯是討不到好處,還不如拿了林綠氏給的銀子回鄉更好。
林綠氏聞言,方才鬆了口氣,「既然娘同意了,我這就去與瓏姐兒相商,她的身份擺在那兒,又是皇后娘娘的義女,擺平這些事不在話下。」
「兒啊,你趕緊去辦吧。」李老娘哭著握緊女兒的手
林綠氏點了點頭,她現在也盼著娘家人趕緊離去,這樣她的日子才能恢復太平。
這邊廂李家人都在商量著回鄉,另一邊廂的李新貴卻是纏著林琦到了郊外。
「琦妹妹,你別不理我啊?」他騎著馬學著那富戶公子的模樣,在馬車外不停地朝林琦說著甜言蜜語。
坐在馬車裡的林琦已是心裡怒火高丈,這李新貴實在是冤魂不散,看了眼一旁坐著的辛大娘,若不是有她鎮著,只怕李新貴還會做出更下流的事情來。
這人不給點教訓不行。
林琦的俏臉寒霜密布,磨了一下銀牙,然後朝辛大娘勾了勾手指,辛大娘會意地上前,「林二姑娘?」
「辛大娘,我有一事要麻煩大娘。」林琦忙道。
辛大娘忙道:「林二姑娘有話直接吩咐即可。」
林琦這才附耳與辛大娘密語幾句,辛大娘聽後直想笑,不過她倒也不想阻止這活潑的林二姑娘,外面那塊牛皮糖她看了也討厭,一看到他,就想起那渣賤前夫,遂很快就點了點頭。
林琦這才掀起車窗簾子,笑眯眯地看著李新貴,「李家表哥,你說的話都是當真的?」
李新貴看到林琦願意搭理自己,頓時喜出望外,這樣俊俏的姑娘,他也是生平僅見,忙笑彎了眼,「那必然是真的,我對琦妹妹一片衷心,可表日月,琦妹妹,你可不能視而不見啊?」
他學著那些富家公子說話,卻學得四不像,好在他人長得還不錯,倒也還算勉強過得去。
辛大娘望了眼不為所動的林琦,好在這林二姑娘不是養在深閨的,要不然豈不是被騙了去?
「我若視而不見哪裡還會與李家表哥說話?」林琦又笑了笑。
李新貴看到她這副樣子,以為她心動,之前都是為了考驗他罷了,頓時又更加賣力地獻殷勤。
半途中,林琦令馬車停下,打算中途休息一下。
李新貴以為是他的機會到了,忙又圍著林琦打轉。
林琦倒也不趕他走,坐下侍女鋪好毯子的地上,她接過茶水輕茗一口。
李新貴忙一屁股坐下,不要臉地道:「琦妹妹,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弄來。」
「我想吃什麼你都弄得來嗎?」林琦笑道。
「當然。」李新貴誇下海口。
他這回帶了下人,想要討佳人歡心還是可行的。
「那好,你聽著,我要這龍肝鳳髓,你去給我弄來。」林琦刁難地道。
李新貴面有難色,「這,這如何能弄得來?」
這東西他聽都沒聽過,哪裡知道如何弄?
林琦嘲笑地看他一眼,「沒本來就不要誇下海口,讓人更瞧不起。」
李新貴頓時臉紅,心裡卻惱恨不已,想著他日得到了林琦之後,一定要折磨得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林琦才不管他丟臉不丟臉。
坐了沒一會兒,她臉紅地向侍女小聲一句。
侍女這才扶著她起身到林里的深處。
李新貴一看,這機會來了。
他給下人打了個眼色,悄然起身跟過去,如果能在此處得了林琦的身子,這婚事就十拿九穩,到時候家裡的難處也能一一盡去,想到好處,他的心更為火熱。
不敢跟得太貼,深怕讓林琦發現端倪。
待到看到林琦的侍女在一邊望風之時,他這才搓了搓手心火熱地上前。
看到林琦的衣裳在草叢中若隱若現,他忙撲過去,「琦妹妹,你就成全了哥哥吧……」
結果那處哪裡有人?腳下卻是踩到鬆軟處,連驚叫也來不及發出,就摔進深坑中。
林琦這才大笑著出現,站在坑前看著灰頭土臉的李新貴,「叫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呸,這就是你的下場。」
「琦妹妹,你?」李新貴再傻也知道這坑是誰挖的。
林琦仍舊一臉嘲笑地看著他,突然,她聽到草叢中有聲響,俏臉一冷,「是誰?」
沒一會兒,有個男人身材高大的男人憑空出現在這裡,只見他瞟了眼深坑中的李新貴,再看了眼林琦,「這位姑娘倒是好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