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瓏不是不理解權美環的心思,藉機詰難二娘是假,說明白了就是她心有不甘,就算當年承了二娘的情,到底對於他們姐弟仨親近二娘頗有微詞,可又不能明著說出來,因而才會巧借名目發泄一下情緒。
明白歸明白,哪怕現在與母親關係親近了許多,她也是不能忘卻了二娘的付出,當初那樣艱難,二娘也沒有捨棄他們姐弟仨,她就不能看著二娘憑白受這委屈而不聞不問,所以有些話還是要說。
「我知道你心裡也不好受,過去的事情都已說好不提的,乾脆心胸放寬點抹過去便是,血緣關係改不了,二娘對我們姐弟仨的好也是存在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權美環聽到這裡,再如何也知道自己這般行事是落了下乘了,她最怕的就是兒女們提及往事,眼眶不禁含淚,哽咽地道,「你別說了,我都明白的,瓏姐兒,娘沒有怨恨誰的心思,當年是……我做錯了,娘為此一輩子都後悔不已……」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錯已鑄成,她已經沒有辦法挽回,她也不知道當年為何心就能這麼狠?一想到最對不起的小兒子林棟,她的心就又是一陣緊揪般地難過,若是當年倆個女兒也跟她一樣自私丟下身體產孱弱的林棟不理,只怕林棟的墳頭草也有人這麼高了,思及此,她就更是不可遏制地哭出聲來。
林瓏一臉無奈地看著她,看她哭得有些傷心,上前給她拍拍背,「好了,好了,你也別哭成這樣,難看,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我們要做的就是向前看,好在我們都平平安安地度過最難的歲月,將來都會好的。」
這些話安慰了權美環難過的心情,至此方才明白還是自己自私了,用帕子抹去淚水,「嗯,對,將來會好的……」
林瓏再拍了拍她的背,方才重新坐回原位。
經過這次,母女倆說話倒是比往日更從容幾分。
林綠氏尋摸著過來了,一挑帘子進來就笑道,「我還說人都到哪兒去了呢,讓我好找。」
權美環見到林綠氏與她說話還是一團和氣帶笑的,心理暗鬆一口氣之餘,又有幾分不好意思,忙站起來道,「那天去找你,我說話語氣沖了,你也別與我計較啊……」
「哪能呢?」林綠氏忙上前把權美環按坐下來,「我知道這當娘的心情,哪個不是為了兒女好?其實這事我也有錯的,識人不清,把這麼個禍害留在琦姐兒身邊,差點就讓琦姐兒和姑爺生了間隙,我現在光是想想都後悔自責不已……」
她是真心覺得自己的眼光實在不行,當年選的如月,如今的喜雨,都是一路貨色,所以她現在對於採買丫鬟都心理有陰影了,更是沒讓丫鬟去侍候林棟,就怕又來個不知羞恥爬床的東西,林棟那身子板兒是能大意的嗎?
她可不想絕了林棟的嗣,一定要林棟兒孫滿堂她才能真正放下心來。
權美環忙道,「別,別這麼說,這人心隔肚皮,誰能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呢?這事不能怪你,當時是我氣瘋了才會口不擇言……」
林綠氏也忙往自己身上攬罪責,一時間二人爭著認錯。
林瓏見狀,不由得想要撫額了,遂乾脆伸手拉住二人的手,打斷她們互相認錯的聲音,「都是自己人,爭著認錯沒意思,往後警醒點不要讓人鑽了空子便是。」
林綠氏和權美環相視一眼,「撲哧」一聲都笑了出來。
「瓏姐兒說的是。」她們兩人都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然後又共同停下來,面上笑得越發自然。
林瓏見此,這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接下來,權美環識趣地沒再林家人面前晃蕩,她也是知道留下來的二房一家面對她是十分尷尬的,所以她很快就回到隔壁府邸去。
林琦趁著空隙拉著她姐到一邊說話,「娘回去隔壁府了?」
林瓏點點頭,「免得尷尬。」
林琦唏噓地嘆了口氣,二叔父林剛瞪著權美環的樣子她還歷歷在目呢,只是礙於他們姐弟仨方才沒有口出惡言,不碰面也好,其實設宴之時她就沒想過要讓親娘出席的,只是後來親娘來了都來了,她又不好開口請親娘暫避,好在長姐把這尷尬化去了。
棲瓏敲了她的頭一記,「好了,這事就算過去了,二叔父那邊也不會說什麼,他們這一家子現在是學乖了,你也在妹夫面前說上幾句好聽的,能照拂的就照拂一二,不過也別太捧著他們了,省得他們飄飄然找不到北,最終變成理所當然就不是美事了。」
「我曉得的。」林琦這方面的心眼不比她姐小,而且她也沒打算讓丈夫過多地去關照娘家人,該照應的照應便是,「我沒有那麼大的虛榮心,再說我的面子能大得過姐你嗎?你不做聲,我還能越過你亂來?」
「說得好像我多專制似的,就你鬼靈精,我還不知道你啊,凡事悠著點,別聽風便是雨,我就阿彌佗佛了。」林瓏又敲了她妹妹頭頂一記。
「姐,我都嫁人了。」林琦沒好氣地抱怨一句,「又不是小孩子,你別老往我頭頂敲,讓人看去豈不是笑話我?」
「得了,你往後就歸妹夫管,我啊才不操這個心。」林瓏笑道。
「姐,我不是這意思,你是我姐操心我是應該的……」林琦忙抱著她姐的胳膊靦著笑臉道。
「……」
看著妹妹這狗腿子的樣子,林瓏不禁笑了,伸手攬著她重新回到人群中。
林璃滿眼都是羨慕,拉著她親娘道,「她們姐妹倆感情真好。」
林白氏自然是看到了這姐妹倆到一旁去咬耳朵的一幕,不由得也感慨一句,「這倒是,好多人家的姐妹都做不到她們這程度,但凡嫁了人也就生疏了,或者就私下裡比鬥著,生怕姐妹過得比自己好,她們倆這樣也算是難得的。」
她自己家裡也有姐妹,雖然情份上過得去,但是一旦湊在一塊兒說的話哪句是沒刺的?不是比丈夫就是比兒子,有了孫子,還要說上幾句我孫子如何如何,就是非要自己壓在姐妹的頭上方才做罷。
「都在說什麼呢?」林琦過來就笑著問了句。
「說你們姐妹感情好。」林白氏瞟了眼林瓏,笑道。
林瓏看了眼自家妹妹,「她不給惹事我就燒高香了,哦,不對,現在她歸妹夫管,我正好當撂手掌柜。」
「那可不行,姐,我還得拴在你的褲腰帶上才行……」林琦忙抱著她姐笑道。
林瓏往後輕拍了一下她的頭,一副你乖的樣子,看得過來的霍源的臉不禁抽搐了一下,自家小娘子這點得改,太過於黏糊大姨子不是件好事。
林瓏的眼角正好看到霍源陪著林剛、林標、豐碩進來,故意拆台道,「真的嗎?那敢情好,姐啊就怕你受委屈了……」
霍源上前一把拉開自家小娘子,皮笑肉不笑地對著大姨子,「哪敢勞煩大姨子你呢?你貴人事多,我這娘子還是歸我操心吧。」
林琦橫了一眼夫婿,什麼話都敢說?也不看看這什麼場合。
霍源當看不見,他是實在不太喜歡看到自家小嬌妻對林瓏比對他親近,他才是林琦未來的依靠,當然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吃味了。
看著這對當場秀恩愛,場中的人都頗為吃驚,男人們驚訝於霍源這看起來硬漢般的男人也有這麼柔情的一面,原本對於他娶了林琦一事還有幾分牴觸的,只是礙於他身份高,他們也不敢表現出不滿來,加上又有求於他,如豐碩,所以在他面前都有幾分放不開。
除了林瓏之外的女人們的感受就更直接了,林白氏和林璃總算明白林琦為何能嫁給霍源了,憑著霍源對林琦的這份重視,說什麼也會同意這婚事,反正霍家的長輩也沒有幾個,林琦一進門就是當家作主,還有什麼好嫌棄的?
林謝氏的眼裡又是一陣羨慕,她自覺與林標的感情已經夠可以了,但現在與人家恩愛夫妻一對比,她方才感覺到有差距,這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
林瓏也同樣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歸你管,我巴不得把這燙手山芋甩給你呢,放心,妹夫,我不與你爭。」
當然她為霍源對妹妹的這份在乎而開心,女人一輩子求的也不多,不就是求個有情郎嗎?
想到這裡,她無比地想念自家男人,這獨守空閨的日子真心不好過。
與妻子一樣,葉旭堯其實也有幾分相思難耐,離開林瓏與兒女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有時候午夜夢回都以為回到了京城,擁著嬌妻愛兒說不出來的愜意,只是當天一亮夢醒了,一睜眼就又還是一堆煩心事。
「爺,京城奶奶讓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匪鑒忙把信給呈上去。
這信今兒個一到,他就趕緊給主子送來了,連妻子香椽寫給他的信也沒來得及細看,雖然主子沒說,但他看得出來主子是想家了。
葉旭堯一聽到是妻子寫來的信,眼睛不由得一亮,迫不及待地接過打開展信一讀,出門在外沒有比家書更能讓人動容的了。
信中依舊是生活瑣事,譬如寫著倆大兒子最近學業有了多少進步,又或者是倆小兒子已經會翻身了等等的細碎之事,他卻看得津津有味,離開家的時候剛出生的倆小兒子還小小的一團,他抱起來都得小心翼翼的,一轉眼的工夫都會翻身了,這讓他對於又錯過了一對小兒子的成長感到了遺憾。
當然信中還有讓他皺眉的話語,妻子叮囑他離長公主母女遠遠的,還說長公主的女兒不是個安分的,讓他千萬別惹上身,省得難以甩開這坨狗屎云云,這讓他看得哭笑不得,他與周雪柔話都沒有多說幾句,與她能有什麼牽扯。
不過信中最末尾,她還是含蓄地寫了句想他的話,看得他的心暖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揚,他把信重新折好放到懷中。
匪鑒目不斜視,但爺看信時的心情大好他還是能瞥見的,到現在還是感到有幾分不可置信,大奶奶真是本事高,能把爺這樣的男人拴得緊緊的。
「你們是不是有人對奶奶亂嚼舌根了?」葉旭堯連頭也沒抬,淡淡地問了一句。
匪鑒不由得神色一凜,雖然主子的語氣平淡,但他跟在他身邊這麼久焉能不知道他的脾性,忙道,「爺,怎麼會?小的們哪有什麼舌根可嚼?」
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風相當的正派,他們就算想嚼舌根都沒有可說的事情。
葉旭堯抬頭看了眼匪鑒的神色,不想說謊的樣子,但妻子為何在信中會提及長公主母女?他不想妻子誤會了去。
他又把匪石喚了進來問話,這倆小斯娶的都是妻子身邊的親信侍女,所以他也沒把這倆人換下來,也是故意讓妻子安心。
匪石一向比匪鑒多了幾分心思,並且他已經先看了妻子素紋寫來的信,心中思忖了一會兒,方才道,「爺,小的曾在信中提過長公主設粥棚一事,可能大奶奶誤會了去……」
葉旭堯聽到這裡,大致也想明白了是什麼事,遂揮手讓他不用再說下去了,妻子有點草木皆兵了,他有妻又有子,而且孩子還不只一個,周雪柔如何會看上他?
匪石偷偷地覷了眼沉思中的主子,「爺,小的也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吧。」葉旭堯道。
匪石道,「小的以為大奶奶的想法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他這話一出,不但葉旭堯,就連匪鑒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匪石的頭皮緊了緊,不過仍舊道,「小的與周姑娘時常打交道,她三句兩句都不離爺您,老是旁敲側擊地打探爺您的消息,都被小的四兩撥千金給應付了過去。」頓了頓,「初時小的以為她不過是隨口一問,沒往別處想,可現在經大奶奶這麼一提醒,方才想明白這周姑娘是什麼意思?她若不是對爺您有意思,她犯得著鎮日在衙門口晃?」
「你不給人家是看上了單身的簡大人?」匪鑒忙去拆自家兄弟的台。
簡靖書也是長得一表人才的,就是年紀比爺稍大一點,家世差了那麼一點,官職低了那麼一點,但架不住人家家中沒有正妻啊。
匪石白了一眼神經粗的匪鑒,又看向一臉沉思的自家主子,「周姑娘對簡大人一向說話不客氣,甚至態度還有幾分鄙夷,她絕對不會看上簡大人。」
周雪柔如何看待簡靖書的,他這旁人看得最清楚。這周雪柔仗著自己有個公主娘,看人可是有鼻孔的,從來就沒有一次對簡大人客氣過,惟有看到自家主子的時候,還會擺出一副嬌羞的樣子來。
葉旭堯這才覺得妻子不是無的放矢,有時候不得不服了女人千里之外都能嗅到不正常的味道,他立即就做了決定,「我們今天就出發去周邊城鎮巡視,不要聲張出去,也不要對長公主透露我的行蹤,若她來問,就說我奉皇命辦差去了。」
長公主還沒有表示,他能做的就是避開不與她們母女接觸,這趟差事他才是奉皇命的欽差,長公主都無權過問他的差事,之前對她客氣那是看在聖上的面子上,現在察覺到這對母女的心思,那他自然不會讓對方抓到把柄,沒有把柄那什麼事都好說。
「還有,你們也不要與長公主母女有過多的接觸,省得讓她們借題發揮。」想了想,他又約束了下人的舉動。
匪鑒和匪石忙應聲「是」,現在知道了那周姑娘的心思,他們都感覺到如吞了只蒼蠅般噁心。
葉旭堯這才揮手讓他們去準備,他則是坐下來親自鋪開白紙,準備給妻子寫封回信,不讓她在千里之外擔憂。
一想到長公主當年強搶人夫婿的「光榮」事跡,他的眉頭就厭惡地皺起來,他不是沒有骨氣見權眼開的周顯,他的妻子也不是沒權沒勢任人欺負的周妻,他的兒子們更不可能是周家那對任人欺凌的子女,總之,無論怎麼看,他都不可能任由長公主隨意踐踏毀滅他的家庭。
當夜,他就帶著親信離開了這省城的衙門,走得無聲無息。
翌日,周雪柔壓著時點來到衙門口,吩咐人煮粥,然後不停地朝衙門看去,每天這個時候葉旭堯都會出現,她就是要在他面前晃,讓他多看幾眼這樣也好日久生情。
只是等過了時辰也沒有看到葉旭堯的人影,她不由得皺緊眉頭,更可惡的就是連匪石都沒有出現。
等了又等,終於有人過來協助她派粥,她一看這人不是匪石,遂皺眉道,「怎麼是你?匪石呢?」
「回周姑娘的話,他隨葉侯爺出府巡視了……」那人今日剛得了這差事,討好地回復周雪柔的問話。
「什麼?」周雪柔的眼睛都睜大了,隨後厲聲道:「什麼時候的事情?你別唬我,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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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有事更遲了,請大家見諒啊。
今晚有二更哈。